第十九章 画舫较技(1/2)
这副相貌衣着,钟离老人虽系初见,但“南笔”诸葛逸,与“西道”天痴道长,却看出与九华绝壁龛中,挨了诸葛逸一记“坎离指”力的那座神像,完全一样,知道可能就是“万相先生”百里独的本来面目。
双方虽系大敌,但在这岳阳楼头相会,尚未过手以前,均能够保持风度,相互深深一礼。
“万相先生”百里独首先微笑说道:“水烟迷蒙,晓雾未退,这八百里洞庭,在朦朦胧胧之中,别有一番凄迷空灵景色,与云开天朗广阔无边的壮观,显然不同,真可谓宜晴宜雾,宜雨宜风,而能各尽其妙!”
天痴道长呵呵笑道:“你在君山脚下,开了半个多月酒楼,我们这几日间,也把湖上风光,游赏殆尽!故而洞庭景色,不必再去提它,我痴道士却有一事,要想向你请教!”
百里独神色颇谦地,含笑说道:“天痴道长尽管请问,百里独知无不言!”
天痴道长笑道:“你那位与你在‘九幽地阙’之中的老搭挡呢?”
百里独见问,不禁微然一笑答道:“道长不必疑心百里独嘱咐‘九毒书生’姬天缺暗中埋伏,对诸位加以算计,那夜君山酒楼之前的水云深处,不过仅仅泊着百里独事先准备好的一叶扁舟而已!”
天痴道长见自己才一开口,心事便完全被对方猜出,正在有点由衷佩服之际,百里独又复笑道:“至于‘九毒书生’姬天缺的行踪,是被我派他去往‘玉门关’口,等候‘闪电神乞’诸明,回转中原之时,送还那杆‘风磨铜夺魂宝旗’……”
诸葛逸讶然接口问道:“你还旗则甚?”
百里独脸上,浮现一丝高傲笑容,缓缓答道:“我料定‘乾坤五绝’,必将对我低头,何况我要那‘风磨铜夺魂宝旗’无用,不如乐得表示大方,交个朋友!”这几句详说得直无所隐,傲不可当!
天痴道长听得不禁哂然一笑说道:“你是否话略说太满,有把握得过份一点?万一‘乾坤五绝’不肯向你低头,又待如何?”
百里独傲气更张地轩眉笑道:“就算你们不肯低头,百里独只要小计略施,那些什么‘夺魂旗’、‘惊神笔’、‘三指剑’、‘长尾云拂’,及‘龙虎铜环’等等,还不是全是我的囊中之物?”
钟离老人自上岳阳楼头,始终极其冷静地,含笑聆听,但诸葛逸却在听了“万相先生”百里独的这番话后,一双细目之中,神光闪动!
就在此时,“万相先生”百里独忽然转身,自桌下取出“北剑”蒲琨那柄上嵌三粒稀世明珠的“三指剑”来,双手递向诸葛逸笑道:“百里独命姬天缺远赴‘玉门关’,还‘夺魂旗’,自己则亲到‘岳阳楼’,还‘三指剑’,请诸葛兄转致蒲大侠……”
话犹未了,天痴道长失惊呼道:“蒲琨老儿,果然未曾分尸惨死?”
百里独傲然笑道:“中秋之夜,我不是曾说过要杀就杀尽所有列名‘乾坤五绝’之人,否则便设法使你们消尽壮志,磨尽雄心,令‘乾坤五绝’,不灭而灭!‘北剑’蒲顼,与我又无夙仇,自然不会单单杀他一人,他只是在‘九幽地阙’之中,略受小挫,愤然而去!我遂略开玩笑,将一颗蜡制人头,送到天台,一具矮胖尸身,送到雁荡,并戏题那两句:‘名排醉鬼穷酸后,尸在天台雁荡间’而已!”
钟离老人等这才知道无怪“万相先生”百里独口口声声,都是“乾坤五绝”,果然老友蒲琨,并未惨遭劫数!
诸葛逸听完,面容忽然一肃,接过那柄嵌有三粒稀世明珠的“三指剑”来,沉声说道:“蒲琨若死,诸葛逸愿收这柄‘三指剑’,转交他独子蒲铿,重振燕山‘悬剑谷’的‘北剑’家风!但如今蒲琨既然未死,以他纵横半世的‘北剑’威名,怎肯再用这柄曾入他人之手,而非自己夺回之剑!”
话音方顿,精光立闪,手中“三指剑”,居然化成一道长虹,越栏飞出,直投入烟迷雾笼的无际沧波以内!
钟离老人与天痴道长,默然相看,脸上一片严肃神色!
百里独却拊掌大笑说道:“投得好,投得好,这柄‘三指剑’,在尘寰享名半世以后,却作了洞庭湖中镇湖之宝!”
天痴道长冷冷说道:“百里独,你不必再笑,如今应该谈到正题,今日岳阳一会,我们是斗机智?还是斗武功?”
百里独想了一想答道:“若斗机智,普天之下,敢说无人胜得过我!故而非在武功以上,斗败你们,才能使你们心服口服!”
天痴道长眉梢方自一挑,百里独又复说道:“但我只一人,你们三人,是不是要我独战‘乾坤三绝’?”
天痴道长摇头说道:“你不要把‘乾坤五绝’中人,看得太轻,我们只选一人斗你,其余两人,作为见证!”
百里独大笑道:“那还用选?斗我的一定是真‘夺魂旗’,名满天下,威震乾坤的‘逍遥老人’钟离哲!”
天痴道长冷冷“哼”了一声说道:“百里独,莫夸聪明,这一回你却猜错!目前我们这三人之中,平心而论,应数钟离老儿最强,我痴道士最弱,故而不把你看得太高,也不把你看得太轻,由合乎中庸之道的诸葛穷酸斗你!”
百里独细目微眯,神光炯炯地,在那位潇洒出尘,高华冲朗的“南笔”诸葛逸上下一扫,点头笑道:“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未以本来面目示人之前,武林中果然群推‘南笔’,独秀乾坤!如今既承诸葛兄赐教,在此易惊世俗,百里独于楼下租有一只画舫,便请三位移步登舟,至湖上一决!”
天痴道长正在暗自猜测对方是否又有阴谋之际,百里独目中精光一射,朗声长笑说道:“我已说过今日之会,只凭实学,不斗心机,道长怎仍见疑?……”
话音未了,“乾坤三绝”袍袖齐展,轻若云飘地纵落楼下!
百里独随后飘落,揖客登舟,舟中盆景书画,陈设颇雅,并备精美酒肴,以供饮食。
“乾坤三绝”居然对他毫不生疑,随意饮啖,百里独也不禁为钟离老人等的妇云豪气,暗暗倾倒!
船到中流,四顾杳淼,百里独含笑向诸葛逸问道:“诸葛兄,人逢真对手,地在洞庭湖,我们在这好的环境之中,若不斗一个痛快淋漓,何以纪念今日之会?除了心机以外,无论软硬轻功,概由诸葛兄出题,百里独一一如命奉陪就是!”
诸葛逸目光在这画舫中所陈设的一盆“蟹爪黄菊”以上,轻轻广瞥,接口微笑说道:“软硬轻功,兵刃拳脚,不但俗不可耐,我们也委实懒得再动,百里兄既要诸葛逸出题,我们变换个新鲜花样可好?”
百里独拊掌大笑说道:“花样越新鲜越好,人家是不醉无归,我们今天是不尽兴无返!”
诸葛逸举杯就唇,缓缓笑道:“我们分七阵见输赢,题目是:‘书画琴棋诗酒花’,每阵以其中一种,互相比赛!”
百里独眉头微挑,含笑说道:“书画琴棋诗酒花,的确不但新鲜已极,并还雅致绝伦!但我们今日,主题在考较武功……”
诸葛逸接口微笑说道:“我原意就是要彼此把数十年所练功力,在这七件事物之上,充份加以表现!”
钟离老人与天痴道长,因事先讲好,由诸葛逸代表“乾坤五绝”,与百里独相斗,自己仅在旁作公正评判,故而登舟以后,只顾倾杯对饮,展眺湖光,对其他诸事,一概不闻不问!
百里独听诸葛逸要把武功溶化在“书画琴棋诗酒花”中,加以表现比赛,不由点头笑道:“有趣,有趣,诸葛兄真是雅人,文武兼资,风流绝世!我们且按这七字,顺序而行,诸葛兄请自施为,百里独不揣鄙陋,勉强学步!”
既然顺序而行,“书画琴棋诗酒花”中,第一个便是“书”字,诸葛逸遂含笑向那在船尾摇橹的船家问道:“船上可有文房四宝?”
租用这种画舫游湖者,多半都是文人墨客,故而船上不但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连琴棋箫笛之属,俱有准备,且质料均不俗劣!
船家把文房四宝安排以后,诸葛逸拈起一枝羊毫巨笔,在笔上拔下一根笔毫,微蘸墨汁,又取了自己面前的一双牙箸,分书了代表“南笔”的那联表记:“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
天痴道长知道诸葛逸自误认“北剑”蒲琨死后,这两句表记,已不再用!今天大概自百里独口中得知老友未死,高兴之下,又把这两句为武林传诵的表记写出!
诸葛逸写完,把这双牙箸,先交由担任评判的钟离老人,及天痴道长过目以后,再递与百里独笑道:“百里兄,今日不论谁胜谁败,诸葛逸均对你这位惊才绝代人物,异常钦佩!谨以这双牙箸相赠,俾留作他年雪泥鸿爪之迹!”
百里独接过一看,上联草书,是写的米南宫十七帖,下联隶字,则似综张骞碑,石门颂之妙,笔划奇细,字体极小,但看出不但龙蛇飞舞,苍劲古朴,每一笔均如绝利尖刀,镌入牙箸,足有半分深浅!
区区一根羊毫,能写出如此佳字,并贯注真力,镌入牙箸,委实不仅见所未见,亦属闻所未闻!百里独触目心惊,自知第一阵却将相形见绌,无法学步!
但百里独心机盖世,绝顶聪明,接过牙箸,略一审视之后,便即哈哈笑道“诸葛兄,果然不愧‘乾坤五绝’中‘南笔’之称,你这笔下神功,敢推绝世无敌!但百里独至此厚赠,恐怕无以为琼瑶之报呢!”
话完,持笔濡墨,取过一张船家所备宣纸,以真草隶篆四体,大书“笔力无双”四字,还赠诸葛逸。
诸葛逸在他最后一个“双”字,刚刚写完之际,便即哈哈笑道:“百里兄,真法‘龙颜’,草宗‘怀素’,隶出‘曹全’,篆仿‘泰山’,不但诸家之‘疏秀、飞逸、绵密、奇纵’神韵,跃然纸上,最难得是意达四梢,把一个‘敛’字诀用到极其高明地步!我料你这‘笔力无双’四字,虽然银钩铁画,雄健无伦,但墨迹可能尚未尽透纸背!”
宣纸最易吸墨,百里独又是浓墨而书,除了真书隶书篆书,自然笔笔到头以外,连草书也毫无飞白之处,故而诸葛逸夸他意达四梢,笔端敛劲,墨迹未曾尽透纸背,连钟离老人及天痴道长,也均觉存疑未信!
但等诸葛逸接过宣纸,含笑递与钟离老人天痴道长看时,果然纸背一片洁白!即墨迹最浓,着笔最重之处,也不过仅属依稀隐约而已。
天痴道长与钟离老人略一计议,便向“万相先生”百里独笑道:“第一阵以书法较功,你们两位是鹤舞鸿飞,各尽其妙!虽然诸葛穷酸一毫镂箸,更觉难能,但他半生以‘笔’成名,在题目上先占便宜,故天痴道长与钟离老儿,评为平局,不分胜负!”
百里独闻言失笑说道:“我这‘凝劲敛墨’,只要内功稍有修为之人,均可举步,怎能比得上诸葛兄‘一毫镂箸’的绝顶神功?故道长及钟离老人此评,未必算得上是不偏不倚的持平之论呢!”
“万相先生”百里独,与“乾坤五绝”,均系当世武林中至高无上的宗师身份,故尽管相互视为死敌,钩心斗角,各逞机锋,但如今既然约定时地,明面较功,彼此间却依然保持了个光明磊落风度!
诸葛逸听完百里独这几句话后,不禁暗暗点头,微笑说道:“既作评人无不平!百里兄不必再谦,第二个是‘画’字,诸葛逸敬观妙笔!”
百里独知道诸葛逸与自己一般高傲,第一阵既已出题,第二阵决不肯再占便宜,遂含笑说道:“诸葛兄既然见让,百里独只得抛砖引玉!”
说完,又取过一张宣纸,裁下半幅,提笔画了两只五指微钩,右掌在前平伸,左掌在后侧立的瘦骨嶙峋鬼爪,向诸葛逸微微一笑!
诸葛逸见百里独所画的这两只鬼爪,传神已极,栩栩若生,遂肩头微蹙,略一凝思,也在另半幅宣纸之上,画了两只脚印!
画完把两幅宣纸,递给钟离老人及天痴道长过目。
钟离老人目光略瞥,便向百里独、诸葛逸笑道“你们两位画法,似全宗唐人吴道子?故高下无法置论,胜负之分,当在画意!如今请将画意,各自写在掌中,顺便也考考我们这两个评判人的眼力!”
百里独、诸葛逸如言照做,钟离老人与天痴道长则相视一笑,由天痴道长,先行发话说道:“百里兄所画这双鬼爪,五指微屈,真力暗聚掌心,右掌在前,似实却虚,左掌在后,似虚却实!加上骨瘦于鹤,爪利如钩,极似武林绝传数十年之久的‘罗喉鬼爪’!假如天痴眼力不差?这应该是‘罗喉十三式’中的第七式‘十指抓魂’。百里兄,请舒手掌!”
百里独由衷佩服地,一阵哈哈长笑,笑声中舒开手掌,所书赫然正是“十指抓魂”四字!
钟离老人点头赞道:“这一招用得颇见巧思,前掌虽虚能实,后掌虽实可虚,虚实之间,探藏妙谛!任凭武学再高,只一接架,便难免失去先机,落后于手!”
话音到此一顿,又向诸葛逸偏头笑道:“但诸葛穷酸,也是当代霸才,居然识透厉害,不肯硬接!你所画的这两只脚印,前后部位,暗合七星,墨色深浅,又隐含醉意,是不是遇见强敌的脱身妙术‘醉纯阳游仙步法’?”
诸葛逸微笑舒掌,果然是“游仙步”三字草书,四位武林奇客,不禁均自纵声狂笑,举杯相属!
此日湖上雾影极浓,始终未开,百里独笑道:“这场大雾,倒颇凑趣,否则少时诸葛兄琴音一鸣,俗人麇集,岂不大煞风景?”
诸葛逸知道百里独已在催促自己,在第三阵的“琴”字出题,不由饮尽杯中余酒,回头向船家笑道:“船家,几上那具七弦琴,可否暂借一用?”
船家笑诺,送上瑶琴,诸葛逸略一拂拭,百里独并凑趣替他燃上了一炉妙香,遂与钟离老人、天痴道长等,含笑举杯,准备于淡香飘渺之中,静聆琴音妙韵!
诸葛逸指尖轻抚,琴韵遂起,细逾蝉声,清于鹤梦,松间风入,石上泉流,闻之委实令人俗虑全除,心神皆寂!
曲方罢,百里独拊掌赞道:“巍巍荡荡,诸葛兄所奏,似是伯牙之音,志在高山流水!”
诸葛逸目光一注百里独,点头笑道:“指尖辛苦,每嫌识曲之稀,,烟水苍凉,忽有知音之遇!但高山流水,白雪阳春,此事毕竟真赏微微,诸葛逸还是以俚俗不堪的自度曲求教,请百里兄注意舷右七尺的湖波以下!”
话完琴音又作,这次五行操缦,七政寻衡,丝弦玉轸之间,宛如无数水龙齐吟,果然别是一番醉人韵调!
这时钟离老人、天痴道长及百里独,吩咐船家停舟缓进,相互耳听妙音,并如诸葛逸所嘱,目注舷右七尺的湖波之内!
琴音越觉曼妙,奇事亦生,先是舷右七尺的湖波轻漾,起了一层颤动不已的薄薄水纹,然后突有大大小小的无数鱼儿,群自远近而来,就在这约莫方圆三尺的水纹之下,徘徊不去,仿佛也懂得欣赏琴韵!
诸葛逸见自己所奏琴音,果能聚鱼,脸上也不禁浮起一丝安慰微笑,潜以无上神功,把生平绝学,威震江湖的“坎离指”力,凝化在琴音之中弹出,“铮”的一声锐响,一尾青色巨鳞,便自水纹以下,凌空跃起数尺!
琴音七响,接连自波下跃起七尾巨鱼,诸葛逸含笑收手,嘴角微动,尚未开言,神色忽然一愕,便听得一缕既不宽洪,也不高亢的清细奇异啸声,发自“万相先生”百里独的口内!
换了常人,定然疑诧百里独何以不如约操琴,比赛功力?但这“南笔”、“西道”、“夺魂旗”等“乾坤三绝”,何等耳力何等见识?听出“万相先生”百里独啸声,乃“先天罡气”所化,足可远传数里之外,知道必有花样,遂一齐默然凝神地,向周围天空注目。
果然啸声连续半盏热茶之久,便有不少鸟儿,自南北东西等不同方向飞来,在这只画舫上空的数丈高处盘旋!
百里独口中啸声不断,但目光微瞥钟离老人,伸手以“金刚指力”,在几上写了“一鹰二鹭”四字!
钟离老人见字,方含笑点头,百里独长啸忽收,当空群鸟也立即向东南西北来路,分飞四散!
蓦地,一声较先前略高略尖,但仍不太刺耳的啸声,又发自“万相先生”百里独口中,北飞群鸟,安然无恙,南飞群鸟,落下一只苍鹰,飞向东西方的群鸟以内,却羽毛觳觫地,各自落下一只白鹭!
天痴道长高翘右手拇指,“呵呵”一笑,但百里独不等他发言,便先挡在前面,摇头说道:“我这‘空中集鸟’及‘长啸落禽’粗看似与诸葛兄的‘水内聚鱼’及‘弹琴跃鲤’,不相上下,其实差得极远,不可同日而语!因为啸声可直接以内家罡气控制,无须以渊深功力,化作琴音……”
钟离老人截断百里独话头笑道:“百里兄风度可佩,但我与痴道士,既为评人,必须将双方优劣,予以公平论断!诸葛穷酸将毕生功力,凝化琴音,是为一隔!波下聚鱼,水内击鳞,有湖水相阻,自然较空中毫无阻碍为难,是为二隔!有这两重隔阂,故而诚如百里兄所云,粗看起来,确似让也稍胜?但百里兄所施力,亦有两层妙处,先天罡气化作啸音,绵延不断之下,仍能以‘金刚指力’,镌木为字,一心二用,‘气’‘力’无妨,是为一妙!最后‘长啸落禽’,不但事先指明‘一鹰二鹭’,并能空出北飞群鸟,丝毫无伤,可见真气玄功已可由心所欲,加以控制,是为二妙!两妙两隔,恰好抵消,这一阵我又评判你们是春华秋实,各擅胜场,高下之间,难分轩轾!”
说到此间,见百里独及诸葛逸面上,全是一片心悦诚服神色,不由灵机一动,微笑说道:“我记得唐人王摩诘有诗云:‘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如今你们诸葛弹琴,百里长啸,只要将摩诘此诗,略易数字,岂不恰是目前光景?”话完,目注“万相先生”百里独,举杯微笑吟道:“泛舟水云里,弹琴复长啸。惺惺惜惺惺,肝胆互相照!”
天痴道长及诸葛逸闻言均知“逍遥老人”钟离哲,已深动爱才之念,要想感化这位诡异无俦、多艺多才的“万相先生”百里独!
但百里独却佯作不曾听懂钟离老人语中深意,只是淡然一笑,向诸葛逸说道:“诸葛兄,‘书画琴棋诗酒花’中,前三字侥幸未分胜负,如今应该轮到‘棋’字,但你我在君山酒楼,相聚半月,不过才下了三盘围棋,而且局局成和。黑白之道,极费神思,倘欲当场较胜?恐怕时间方面,略嫌仓促!”
诸葛逸笑道:“百里兄如此说法,定有高见!这一阵本来该你出题,诸葛逸敬从所命!”
百里独沉思片刻,微笑说道:“我们可否来个‘预测落子,盲目弈棋’?”
诸葛逸大笑说道:“盲目弈棋,古来犹有传说,预测落子,却是闻所未闻,新鲜有趣,百里兄此题,着实妙极,诸葛逸愿闻其详!”
百里独笑道:“我们预测对方心思,各着五十子,以笔书于纸上,一式两份,一份互相交换,另一份交与钟离老人,均暂时封藏,不必当场开拆,可约定时日,再由钟离老人,照书落子,评判胜负!”
诸葛逸点头笑诺,两人遂各自握管沉思,预测对方着法,布局因应,细运深谋,一步一步地,书写于素纸之上!
仅仅五十子数,却花费了这两位盖代奇人的约莫半日光阴,方誊成一式两份,互换之后,并各将一份,交与钟离老人收存,以备他日评定胜负!
此时,业已过午,百里独吩咐船家,送上精美菜肴,准备在饭后与诸葛逸继续比赛那尚未斗完的“诗、酒、花”三字!
诸葛逸也在一面饮食,一面筹思,暗想自己代表“乾坤五绝”,出斗“万相先生”直到如今,尚丝毫胜负未分,究竟怎样才能出奇制胜?利用“诗、酒、花”三字,使这生平仅遇强敌,略受挫折!
“诗”字无法出奇,彼此均平平而过,故而胜负唯有在最后的“酒”“花”二字之上,拚力一搏!
轻重既明,诸葛逸遂向百里独含笑说道:“这‘书画琴棋诗酒花’七字之中,只有‘诗’字,最难揉入武功,亦最难分出胜负,我们不如随意略作问答,就算点题交代,且留点精神,以便在‘酒’‘花’二字之上,作最后一决!”
百里独点头应诺,诸葛逸继续说道:“如此我们仍以联句方式,每人四句作结,诸葛逸有僭占先!”
说完便自朗声吟道:“武学由来汇百宗……”
百里独接口吟道:“静如处子动如龙。浊世争名真碌碌……”
诸葛逸听对方居然有“争名碌碌”主语?不禁与钟离老人对看一眼,眉梢略挑,用意颇深地,缓缓吟道:“灵山葆命太雍雍!雄图霸业谁千古?……”
百里独向诸葛逸微微一笑,朗声吟道:“竹杖芒鞋踏万峰。遍觅英毫拼一战……”
诸葛逸听了“竹杖芒鞋踏万峰”,脸上神色益发慰然,但百里独下面这句“遍觅英豪拼一战”却使得他长眉深蹙,废然一叹,接口作结吟道:“庸人原是自庸庸!”
百里独目注“乾坤三绝”大笑说道:“百里独‘遍觅英豪拼一战’之志,郁积胸中,久达数十年,便是此次‘九毒书生’姬天缺,不来怒山百盘岭,我也将重出江湖,以一身机智武功,与诸位贤豪,周旋一二!故而三位切莫再枉费拳拳深意,对牛弹琴,‘庸人’也好,‘超人’也好,百里独非与你们‘乾坤五绝’,分出高低,决不甘心罢手!”
人家如此说话,钟离老人、天痴道长、及诸葛逸等,也只得相顾默然,百里独灵机一动,命船家取过两缸每缸十斤,原封未动的美酒,向诸葛逸笑道:“诸葛兄,我们且借这两缸美酒,一试彼此功力!”
说完,便把两缸美酒封泥,一齐打开,分置自己与诸葛逸座前,复凝真气,张口一吸,即见缸中美酒,化成一线浓香酒泉,飞投“万相先生”百里独口内!
诸葛逸以为他是要以“运气吸物”功力,及“酒量”两者,合并相较,虽然觉得百里独这种花样,不够新鲜,似乎稍嫌落俗?但既该人家出题,也只得照样施为,“坎离真气”凝处,把座前美酒,吸得凌空飞入口内!
片刻以后,两缸美酒,全告空空,诸葛逸丰采依旧,酒意毫无,但百里独脸上,却是一片酡然醉色!万事多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钟离老人因知“万相先生”百里独既然以“酒”挑战,其量必宏,怎会才饮十斤,脸上便深有醉色,岂非怪事?
微一思索,眉头立皱,心中暗叫不妙!但自己身为评判之人,不能意存偏私,向诸葛逸提醒,只得用第三人无法听得的内家绝学“蚁语传声”,对天痴道长说道:“痴道士,大事不妙!‘书画琴棋诗酒花’,七阵之中,除了一局‘盲目弈棋’,胜负留待他日揭晓以外,其余已赛各阵,阵阵成和!这一阵诸葛穷酸显然大意失算,必落下风,若不能在最后一个‘花’字以上,平反败局,‘乾坤五绝’声名,岂非即将随这洞庭湖水而逝?”
天痴道长瞥了正在凝气吸酒的百里独及诸葛逸一眼,脸色亦复沉重异常,但只有空自着急,无法相助!这时缸内美酒,已被吸完,百里独突然双目一睁,目中精光如电,脸上的酡然醉色,也越发加深,张口一阵“哈哈”狂笑,随着笑声,一线酒泉,又自口内飞出,直投坛内!
诸葛逸这时因想起自己“盲目弈棋”中,所着的一手妙棋,颇有制胜之望,故而心头微觉得意!但就这丝毫得意情绪,竟使名满乾坤的“南笔”,略为疏忽,未能细判敌情,误认百里独只是要在“凝气吸酒”以上,还要加上一手“归本还原”,不由冷笑一声,丹田真气凝处,竟又把所吸美酒,自口中逼出,飞回坛内!
一面逼酒,一面尚在暗自思忖,这次“吸酒”、“逼酒”,两两持平,但自己未现醉色,百里独却有酡容,不知钟离老人及天痴道长,是否可判自己获胜一阵?
思忖未了,双方口中酒泉已罄,钟离老人、天痴道长齐声叹道:“这一阵诸葛穷酸失察,应判百里独获胜!望你们好好再比一个‘花’字,便可结束今日之会!”
诸葛逸闻言不禁全身一震,目光注向那并排摆在座前的两只酒坛,只见自己这边坛中,盛满九分美酒,百里独那边坛中,酒量却只有六分声但酒香四溢,芳醇无比!
这时诸葛逸方自恍然大悟,暗暗叫苦!
原来百里独脸上满布酡色之故,是在一面吸酒,一面暗聚内家真火,把酒中水质,全数炼尽,等到喷回坛中,便已缩减三成,成了毫无水分的香醇纯酒!
这种功力,诸葛逸自然可以照样施为,但因一时失察,无法从头作起,只得满面愧色地,起身在几上摘下两朵几乎一般大小的“蟹爪黄菊”,放在掌中,递给百里独,请他任选一朵!
百里独面含微笑,随意取了一朵,诸葛逸将自己那朵“蟹爪黄菊”,放在桌上,回手自怀中取出一本绢质小书,递与钟离老人,神色隐蕴凄凉,但仍傲岸无比地朗声笑道:“‘书画琴棋诗酒花’七阵之中,只剩这最后一阵,倘若诸葛逸今日有辱‘乾坤五绝’威名,便请老人将此书转赠上官灵,我生平三桩精研绝学,‘坎离真气’、‘坎离指’,又‘生花七笔’的秘奥精微,全载其上!”
钟离老人听出诸葛逸竟有若在这朵“蟹爪黄菊”以上,不能挽回败势,便即自尽谢罪之意?不由眉头双蹙,摇手不接那本上载“坎离真气”、“坎离指”、“生花七笔”等三种武林绝学的绢质小书并目注诸葛逸,正色沉声说道:“诸葛穷酸,你也是身经百战之人,怎的把‘胜负’二字,看得如此重法?王阳明说得好:‘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乾坤五绝’四字,便如身外浮云,能算什么?你且把最后这个‘花’字,好好施为,其他切,毋挂毋念!”
诸葛逸一双细目之中,精光电射,仰望舟外碧空浮云,脸上闪现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神情,伸手拈起桌上那朵“蟹爪黄菊”轻飘飘地,便向相距约莫一丈左右的舱壁右侧打去!
这朵“蟹爪黄菊”,初开未久,诸葛逸又是连梗摘下,但才出手,所有花瓣,便立告脱蒂分飞,漫空一片黄色花光,飘飘乱舞!
内家真力,练到绝顶,便讲究的是控制自如,能发能收!诸葛逸一朵完整黄菊,化作分飞花办,飘出五六尺远,果然倏地往里一合,仍旧附集在那照直前飞的花蒂之上,还原成一朵完整黄菊,半嵌入舱壁右侧!
百里独对诸葛逸这等出神入化手法,也不禁看得失声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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