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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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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信舱内,苏利从一台机器飘到另一台机器。她的膝盖微微弯曲,两个脚踝盘在一起,像个游泳者那样用手臂推动自己。她的发辫飘浮在身后,绑在腰间的连身衣空袖子像额外的肢体悬在腹部。“以太号”已经在小行星带飞行得很远了,以至于木卫探测器的传输数据开始出现延迟现象。当它们抵达苏利的接收器时,木星系统的信息已经过时了。随着他们一点一点远离木星、靠近地球,数据也一天天变得更为陈旧。最近,她已经开始忽略她的探测器,转而扫描地球家园的无线电频率。她不再满足于仅仅检测深空网络指定的频率,而是一遍遍地扫描整个通信频谱。应该能有一些噪声污染的:卫星喋喋不休的声响、游离的电视信号,以及穿过电离层逃到太空的甚高频 [23] 或是特高频 [24] 传输信号。她心想,按道理应该有的。这样的沉寂是反常的。不该是这样的,也不可能如此。

苏利没有告诉任何人。跟其他人分享无人应答的正弦波 [25] 并没有太多意义,不过是一再确认了同样的坏消息,但至少,扫描所有频段能帮她打发时间,让她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些事情。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离地球越近,她明白的就越多。她心想,说来奇怪,木卫探测器现在看来似乎毫无意义。她愿意交换一切,愿意用他们收集的每一个字节的数据、他们学习到的每一件事,来交换接收器里的一个声音。哪怕只有一个也好。这不是讨价还价,也没有夸张,而是事实。初登“以太号”时,她觉得没什么比木星探索更重要,而现在—所有其他的一切都变得更为重要。他们执行任务的全部目的如今看来已无关紧要,毫无意义。日子一天天过去,漂流太空的机器和恒星及其卫星散发的宇宙射线仍传输着二进制数字信号,除此之外,再无所获。

苏利把自己推回“微型地球”,在宇宙飞船弯弯曲曲的通道里飘来飘去。它们看起来空荡荡的,内里却隐藏着储物间和电子元件,而“以太号”的脏腑则隐秘地分布在浅灰色的管道里层。苏利头朝下飘进温室走廊。墙面上排满了航空蔬菜生长箱。苏利解开绑在腰身的连身衣袖子,耸着肩膀钻进衣服的上半部分。靠近“微型地球”的入口后,她向上伸手抓住软壁墙面上的一个横梯,整个人翻转过来,双脚朝下进入将飞船其他部分与“微型地球”相连的通道。她沿着一条短通道下落,重力渐渐加剧,她“砰”的一声落在离心舱内置于沙发和运动器材正中间的着陆垫上。苏利的双脚被地面牢牢固定住,仿佛鞋底有吸力。她停了一会儿,等待身体适应过来,找回平衡。她拉上连身衣前面的拉链,解开发辫,浓密的头发像长绳一般沉沉地落在肩上。离心舱内的重力立刻让她感到筋疲力尽,仿佛自己已经连续跑了好几个小时,好几天都没合过眼。等双腿站稳后,她走向沙发,坐在泰尔身旁,看着他打完一局第一人称视角 [26] 的射击游戏,以此掩饰自己的疲劳。两年的旅程显出了影响—她感觉自己的肌肉逐渐萎缩,身体每况愈下。出发的时候,她的身体处于最好的状态,但今非昔比了。有那么一会儿,她好奇重新适应地球上二十四小时的重力会是怎样的感受,但很快便止住思考。现在想这个没什么意义了。泰尔把控制器扔到地板上,转头看她。

“要一起玩吗?”他问。

她摇摇头。“不了,”她说,“待会儿再说吧。”

他叹了口气,向她挥手告别,马上又沉浸在屏幕上的光亮之中。苏利站起身,沿环形道的缓坡走过厨房区域。底比斯和哈珀正坐着读书。哈珀读的是平板电脑,底比斯读的是他坚持带的另一本平装书—这一次是阿西莫夫。起初,考虑到这些书籍会占据空间,他们还争吵过。底比斯争辩道,这不会占据太多空间的。由于底比斯从来没有争论过任何事情,所以任务监督委员会介入进来,驳回了不同意的人。委员会将这些额外的书籍列为心理健康必备品。当时,所有宇航员都笑话这件事。现如今,看着底比斯翻着书页,苏利想起那个短语:心理健康必备品。人类的思想从未像现在这样面临考验。他们是否本可以准备得更完善一些?训练得更扎实一些?什么工具现在能帮到他们?这听起来很可笑,但这些书,这些用曾经生长在地球家园的树木制成的一册册书页,写满了虚构的故事,也许正是它们让底比斯比其他人更为镇定。

苏利在长凳上坐下。底比斯和哈珀一同抬头。“通信部进展如何?”底比斯问道。

她耸耸肩。“还行,”她说,“你们按时吃饭了吗?”

他们点点头。“我给你留了一些,”哈珀说道,“我们吃的时候,本来要用广播通知你的,但我估摸着你还在处理事情。”

苏利看到炉灶上放着一个餐盘,有几条试管牛肉、航空养殖的甘蓝和一坨冻干的土豆泥。看到这样的晚餐被精心摆在餐盘上,比平常的饮食高了几个档次,她忍不住笑了。“哇,真高级。”她说道,把盘子端回餐桌。底比斯用拇指指向哈珀。

“都是他干的,”他说,“指挥官今晚露了一手。”

苏利用叉子叉了满满一团土豆泥,又扎起一片甘蓝叶子。“看得出来。”

“哪有。”哈珀假装尴尬,也可能是真有些尴尬—她讲不清楚。他放下平板电脑,略微提高了嗓门,好让泰尔也能听到他说话:“有人想打一局扑克牌吗?”

他说话时看着苏利,他知道她是唯一会玩牌的人。泰尔拒绝了,底比斯也一样,黛维隔间的帘子已经放下,从里头传来一声低沉的“不了,谢谢”。“你怎么说,苏利文?”哈珀坚持问道。

“好的,但得等我一下。”她回答道,思量着黛维无精打采的回答。苏利走近黛维的隔间,用指关节敲打隔间侧壁。“嗨,我可以进来吗?”她没等邀请就直接进去了。隔帘里侧,黛维蜷着身子搂住一个枕头,将它紧紧抱在胸前,鼻子埋进枕头顶部,双腿则缠住枕头。

“当然可以。”黛维迟缓地低声说道,但依旧一动不动。

“你今天做了些什么?”苏利坐在床上问她。黛维耸了耸肩,但什么也没说。“你吃过东西了吗?”

“是的。”黛维回答道,没有更具体的说明。然后,过了一会儿:“跟我随便说些什么吧。”

苏利等了一会儿,黛维沉默着。就这么简单。随便说些什么。苏利躺下来,两只手臂拢在脑袋下方,思索着可以说些什么。有什么值得说的呢?过了一会儿,那天早上经过温室走廊的事情浮现在脑海里—但她改动了一下,没有提到地球。

“你知道那株一直没有结果子的黄色番茄植株吗?今天我注意到它开了几朵花,可能就快结果子了。泰尔说我们差不多快越过小行星带了,可能还要再过几周。”苏利抬起脚,抵住黛维床铺的顶板,盯着自己的脚趾,脚上穿的是发给大家的橡胶套袜。从这个角度看,它们很奇怪,像是外星人的蹄子。苏利由着双腿扑通一声落回床上。

“木卫探测器仍在传回数据,但是数据太多了,我有时没心思分类编目。很难再在乎那玩意儿了。”她迟疑了一下,担心自己触碰到了敏感话题,但黛维没说什么。苏利换了个话题,神秘兮兮地低声说:“今天我撞上伊万诺夫从盥洗室里出来,是真的撞上了。他真是个浑蛋—你知道的吧?好像飞船这么小是我的错一样。好像没了我们,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儿,对着岩样乱发脾气就称心如意了。”

管用了。黛维至少翻过身,给了苏利一个浅浅的微笑。“他永远不会对岩样生气的。”她低声说。

她们小声笑起来,但滑过黛维唇边的笑容一闪而过,几乎立刻就消失了。

“他对人不友善,我认为是因为比起害怕,生气更容易些。”黛维说道。她顿了顿,把胸前的枕头搂得更紧了。“我真的累了,好吗?但谢谢你过来打招呼。”

苏利点点头。“如果你需要任何东西就告诉我。”她说,然后扭着身子退出隔间。哈珀正在餐桌旁等她,洗着扑克牌,得分表就在手边。

“准备好了吗?”他问。

“嗯,我准备好教训某人了。”她开玩笑道。看到黛维如此低落,这玩笑开得空洞而勉强。“说不定是你自寻死路呢。”她的餐盘上还有吃了一半的晚餐,刚开始是温的,现在已经冷掉了。她并不介意,折了一片甘蓝叶子送进嘴里,擦掉沾在脸上的一抹橄榄油。他们像从前一样玩拉米纸牌。苏利赢了第一局,然后是第二局。一个小时之后,底比斯向他们道了晚安,回到自己的隔间。哈珀分发第三局手牌,当他放下纸牌,翻开黑桃a时,苏利想起自己还是个小姑娘时学习玩纸牌的事情。“微型地球”的银色离心舱仿佛消失了。有那么一小会儿,她像是看到了莫哈维沙漠深处的母亲用纤细的手指把纸牌放到仿制木桌上。

在她八岁左右的一个下午,母亲教她如何打牌。当时琼正在深空网络的戈德斯通基地加班。她们两个人,母亲和女儿,住在沙漠里。那是个炎热的午后,琼—苏利向来对母亲直呼其名—一下午都被困在信号处理会议中。由于没人能照料苏利,也没人能带她回家,琼向一个实习生借了一副扑克牌。会议休息期间,琼把苏利带到她的办公室,也就是一个正方形的隔间。她让苏利坐下来,告诉她如何打牌。苏利拨弄着母亲的塑料名牌,琼·苏利文,博士,假装很专心。

“红色上面叠加黑色的,黑色上面放红色的,依次如此,直到你能把所有的花色归到纸牌a上。听明白了,小熊宝贝?”

实际上,苏利一直知道怎么玩牌,她是从一个保姆那里学会的。然而,当琼问她想不想学的时候,她用力地点点头。其他的且不说,这可是能分得母亲额外五分钟的机会。苏利不介意被困在母亲的办公室,那时她已经习惯了。对苏利而言,离琼越近越好。长久以来,她们相依为命。苏利喜欢这样。苏利没有质询自己为什么没有父亲—她也没什么可以比对的人。

哈珀拿起手牌。她也不假思索地拿起自己的,盯了几分钟才看清手上的顺子:红桃9,10,j。她把它们以扇形展开,继续抓牌,然后丢下不要的牌,用三张牌盖住可恶的黑色a。她越过手牌顶部看向哈珀,与他眼神相对。原来哈珀早就在盯着她看了。他的脸庞布满深深的皱纹,她试图像读懂一句话那样读懂它们:眉毛上方有三道弯曲的破折号,嘴角两边各有一个括号,眼角外侧像太阳光线一般发散出去六七个连字符。一道细细的白色伤疤横穿一条浅棕色的眉毛,下巴处还有另一道伤疤,埋在胡楂儿里头。

“你在想什么呢?”哈珀问道,这个问题很暧昧,令她错愕。这是爱人之间才会问的那类问题。她突然觉得自己暴露了,连忙眨了眨情不自禁湿润的双眼。她不愿意在另一个人面前落泪。她等了一会儿,直到喉咙松动,确信声音不会出卖她后,才回答这个问题。

“我只是在想戈德斯通,”她说,“想起我还是个孩子时住在那里的情景。我的母亲在信号处理中心工作。”

哈珀继续看着她。他的眼睛是刚毅的浅蓝色。“有其母,必有其女。”他说道。轮到他了,但他没有继续抓牌,而是等她继续说下去。

“一个夏天,她教我玩纸牌。我已经知道怎么玩了,但我希望她关注我,所以就让她又教了我一次。”苏利理了理自己的牌,然后又理了一遍,“说来好笑,为得到她几分钟的关注,我愿意做任何事情。那时候,她只知道工作。直到她结婚,又生了两个孩子,才完全不工作了。但那时,我已经长大了,那对双胞胎姊妹更有意思,后来……我不知道。我猜自己不再需要她了,她也不再需要我了。”

哈珀慢慢拿起一张牌,瞥了一眼,又放回桌上。

“你那时几岁?”他问她。

“她结婚那年,我十岁。继父把我们带回了加拿大,她也是加拿大人。他是她读高中时的男朋友,之后她去读了研究生,最后跟我一起待在戈德斯通。我不清楚,我觉得她在某个时刻放弃了,就像她本来期望随着我长大,随着她自己在深空网络立稳脚跟,一切能变得更容易些。然而,恰恰相反,一切反而更艰难了。她无法喘息。然后我的继父就出现了,这个善良至极的男人守候在她身旁,时过境迁后依然对她苦苦思念,给她打电话,给她写信。最终,她只是……屈服了。放弃了她的工作,去了北方,最后跟他结婚。之后很快就怀上了那对双胞胎。我想,她们是在我十一岁时出生的。”

哈珀额头上的皱纹颤动着,向发际线扬起。她盯着自己手里的扑克牌,这样就不必看到他露出同情的神色。闭嘴,她自责道。这一切说出口后听起来如此平凡—寻常不过的童年、婚姻、孩子—但苏利还是对离开戈德斯通,前往冰冷孤单的加拿大的旧事耿耿于怀:亲切优秀的母亲被两个尖叫啼哭的婴儿夺去;继父虽善良却生疏,虽体面却冷淡—不至于残酷到令人憎恨,但也不至于深情满满到令人喜爱。她还记得那架天文望远镜,她和琼以前常常把它装进那辆锈迹斑斑的埃尔卡米诺 [27] 车后的载货区,驶进沙漠深处,只有她们两个人。她们开车时会开着窗户,琼的长发会飘满车厢,像黑色飓风一样鞭打车顶下垂的衬垫。发丝向打开的车窗摸索而去,妄图触摸外头凉爽干燥的深夜。

她们会架起望远镜,铺一张毯子,在那儿待上数小时。琼会指给她看行星、星座、星群和气体云。每隔一段时间,国际空间站会转进视野中,发出明亮而短暂的光,只停留片刻就消失不见,旋转到世界的其他地方。第二天,苏利上学时会疲累,但是心满意足。母亲向她展示过宇宙,学校里的课程就太简单了,她梦游都能通过。在加拿大,当母亲结了婚,怀了孩子,而后又被那对双胞胎搞得脱不开身时,苏利会自己把望远镜拖出来,搬到二楼冰冷的露台上。周围栽满了松树,带针的大树枝在木质平台上晃来晃去,阻碍了她的视野。没有母亲在她身旁,星星似乎都不那么明亮了,但漫天星辰依然能够抚慰她。即使身处这个寒冷孤寂的新地方,她也能找到从小学习辨认的星图—虽然纬度不同,参照物却相同。即使是在那里,她也认得出在高大松树的羽状松针上方闪闪发亮的北极星。

“就是这样。”苏利说道,但没什么可以更换的话题。哈珀放下一把顺子,扔掉不要的牌。“你以前—你现在有兄弟姐妹吗?”她问道,试图填补沉默,甚或是交换个人信息,就好像他们在记录得分一样:每坦白一点就得一分。

“是的。”他缓缓地说道,仿佛不甚确定。有一瞬间,他像是不会继续说下去了。“我有两个兄弟、一个妹妹。”苏利等待着。再经过几轮的抓牌和丢牌,哈珀终于继续说了下去。

“我的两个兄弟都过世了,但不把他们算上就太奇怪了—他们一个是在几年前因药物过量而死,一个是在我们还年轻时溺水而亡。我的妹妹一家住在米苏拉。有两个可爱的孩子,都是女儿。她的丈夫真是个蠢蛋。”他把一把顺子拍在桌上,调皮地咧嘴笑起来。“现在你可麻烦了,专家。”他说道,即使她明显会赢。她对他摇了摇脑袋。

“继续白日做梦吧,哈珀。”她说。她思量着要不要问他家谁是最年长的,但她并不真的需要这么问。就算他不说,她也知道他一定是最年长的那一个。他引导宇航员们的方式,将大家聚在一起的方式,像是把远离队伍的迷途小鸭子赶到一块儿。这足以证明他就是那位已经失去了两个弟弟的长兄。苏利无法想象他排在行末或是居中—他总是一马当先,一直领导着大家,保护着身后的人。

苏利想起自己短暂的独生子女生活。想起舌尖尝到沙漠中沙砾的滋味,天鹅绒般的夜空里缀满点点星光。她知道,闭上眼睛就可以回到过去,沉浸在回忆中,躺在母亲身旁,辨认小熊星座(这是她学会寻找的第一个星座),脑袋斜靠在埃尔卡米诺车的后轮胎上—但她没有闭眼。她睁大双眼,凝视坐在对面的男人,在他的脸庞、脖子和双手的肌理中寻得抚慰。哈珀浅棕色的头发中间夹杂着几缕灰发,像银色阴影一般糅进这中性的色调。他的头发蓬乱地生长着,上次理发是泰尔给他剪的,早在好几个月前穿越火星轨道的时候。他头上竖起歪斜的发束,仿佛刚刚起床。在他移动时,有一处发卷引人注目,摇摆不定。苏利记得自己女儿在很小的时候,头发也会类似这样摆动。不去回忆过去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自抑地自我沉溺,想起那些她可能再也看不到的东西。

这把牌结束了。数完牌后,哈珀以微小差距获胜。他看起来很是舒心。“呼,”他说,“我想着要是自己再输一把的话,就不得不表现得谦虚一点了。看来没必要了。”

他将扑克牌并成堆,拢起来拍齐。“再来一局?”他问。

她耸了耸肩:“就再来最后一局吧。”

她看着他发牌。他的衣袖被捋到肘部,她可以看到铺排在他前臂上的浓密金色汗毛和手腕处坚牢的骨骼。他戴着手表,和初次见面时戴的是同一块。他一直都戴着这块表,表面朝内贴着脉搏,表带扣子向外展露。他的双手宽大,手掌和指腹的皮肤粗糙,指甲剪到肉根。苏利好奇他会想念些什么,又留下了什么。在这样的闲暇时刻,他会想起谁?某个朋友、某个情人,还是某位导师?她对他的简历烂熟于心,就像熟悉其他所有人的一样,但是知道他两次拜访空军后便获得航空和航天博士学位与了解他本人并不一样—了解他本人,意味着知道他是否崇拜他的父亲,他恋爱过几次,或是在他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时,当他望着蒙大拿的日落,他想到的是什么。她知道他来回穿越地球大气层的次数比人类历史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多,知道他做饭比自己厉害,知道他拉米纸牌玩得很糟糕,尤克纸牌玩得还行,普通扑克还算擅长。但她不了解的是,当他在活页日记本上涂涂画画时,他写下的是什么;当他入睡时,他思念的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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