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2)
“还不赖。”他说着,又盛了一碗。
伊万诺夫耸耸肩。“老食谱了。”他几乎是笑了—但并不明显。
吃饭的时候,他们重新探讨了第二次舱外活动计划。从着陆舱内取下来的新通信天线盘比原来那个小得多,但通过一些调整及增加的部件,他们已经知道如何让它正常工作。苏利和黛维在舱外安装时,底比斯会在飞船内部重新校准系统。最棘手的部分是把这些东西运出气闸舱,送到要去的地方。
晚餐后,泰尔、底比斯和哈珀做清洁,而伊万诺夫则去打游戏。苏利和黛维用餐时已经在打瞌睡,晚餐结束后几乎立刻就去睡了。夜里不知何时,苏利醒来时听到黛维在她自己的隔间里抽泣。苏利拉开隔帘,趿拉着鞋走过离心舱,蹑手蹑脚地钻进黛维的隔间。黛维正在做噩梦,苏利把她摇醒,她眼中的恐惧深沉而剧烈,让苏利也心感不安。
“怎么了?”苏利低声说,“做噩梦了吗?你很安全,黛维,你是安全的。”
黛维在苏利的衬衫上抓来抓去,拉扯着灰色的薄面料,仿佛自己将要淹死。过了一会儿,黛维才意识到自己醒了。她躺回汗津津的枕头,呼吸微弱,肌肉紧张。
“跟我说说你的梦。”苏利吩咐她。
黛维蜷身靠着苏利,浑身颤抖:“我们失败了。”
“发生了什么?”
“我们弄丢了天线。是我弄丢的,它飘进了太阳,然后我们—我们也飘进太阳里去了。都是我的错。”
苏利开始抚摸黛维的头发,或许她也曾这样抚摸过露西,用手指梳理她的头发,轻柔地解开每一个碰到的发结。黛维掩面抽噎,胸口随着无声的啜泣而起伏。苏利想象着黛维向她描述的梦,她也被吓到了。不仅仅是因为她们可能会失败,或是她们可能都会死,再也无法回家,无法知晓地球及所有人发生了什么—更是因为黛维觉得这是她的错。苏利重新意识到她和黛维肩负着怎样重大的责任。
黛维重新睡着了,但苏利还是陪着她。这个年轻姑娘的脑袋枕着苏利的肩膀。苏利手臂酸痛,但她一动不动,等待着,思考着,直到模拟日光悄然照进“微型地球”。最后,她溜出黛维的隔间,光着脚轻声走过安静的离心舱,回到自己的卧铺。她还扎着昨天的发辫,长发已经变得凌乱不堪、了无生气。在自己的隔间里,她更换了内衣,换上连身衣,将衣袖系在腰间。她用手指将头发分成几段,然后拉开隔帘,一边编着辫子,一边看着灯光亮起,不断加强,直至耀眼夺目。
0027
那天一整天都在做准备工作。底比斯检查太空服和舱外活动工具箱,测试密封圈的牢固程度以及可能出现的故障。在第二次出舱活动前,伊万诺夫给苏利和黛维做了全套医疗检查,哈珀和泰尔则将通信天线盘捆绑好以便运输。伊万诺夫不只是一位天文地质学家,还是“以太号”上的医生。他已经几十年没有行医了,而且他的临床态度也谈不上友好,但他抽血迅速且不疼。第二次出舱活动可能需要八小时,或者更久—时间至少是昨天的两倍。医疗检查结束后,苏利离开实验室,去了控制舱。哈珀和泰尔正在那里看第一次任务的录像。
“伙伴们,”她说,“你们不担心,是吧?”
“当然不担心。”哈珀自嘲地说。泰尔噘起嘴巴,带着夸张的确信表情摇摇脑袋,双手交叉,眉毛拧到一处。这副虚张声势的模样不过是个玩笑。大家都很担心。
“那就好,我也不担心。”苏利飘向穹顶,向外望去。她能看到远处的火星仍像个针眼儿那么大,遗落在满目群星中。在控制舱内,哈珀和泰尔继续侦察,不断倒带,回放录像,直至满意为止,然后再播放下一段录像。苏利待在穹顶,沉浸在外部的黑暗之中。那片她即将再次涉足的荒凉景象中充满了危险、美丽与未知。她知道自己已经准备就绪。伊万诺夫对她身体的评估还可以,出舱活动的计划也已牢牢镌刻在脑海中。然而,一股无处安置的情绪仍在起伏搅扰。黛维的梦一定是因为恐惧,一种根深蒂固的恐惧,在理性无法触及的地方滋长着。也许有人会称之为直觉,但苏利不会,她把这归结为心神不定。她转身离开窗前,回到飞船上,回到任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