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2)
奥古斯丁挣扎着坐起来。煤油灯的火焰微弱地燃着,灯芯在玻璃罩内闪闪烁烁。帐篷内似乎没人,但因为光线很暗,所以他不确定。
“艾莉丝,”他喊道,而后又叫了一声,“艾莉丝。”
他只听得到屋外柔风低吟,吹紧了篷布,油炉咝咝地烧着,煤油灯芯噼啪作响。他试着计算上次跟那个在“以太号”飞船上的女人交谈后已经过了多久—是昨天吗?前天?还是大前天?陷入迷蒙的半睡半醒状态后,他无法辨明时间的流逝。他还想跟她说话。他想了解更多—关于她的母亲和父亲,她是怎么长大的,又是在哪里长大的,她是否已经成家,有没有孩子。他想知道她为什么选择当宇航员,是什么让她决定抛下一切去承受太空中的孤独。他想跟她说说他的工作、他的成就,以及他的失败—他想忏悔自己犯下的错,希望能获得原谅。如今,在他生命的尽头,他想说的实在太多了,却没有一点力气说出口。每当他把头从枕头上抬起来时,都感觉天旋地转。
他把脚挪到地板上,身体伏在大腿上,双手捂着脑袋,等待视野里不再出现眼花缭乱的黑云,等着重新找回平衡。他闭上眼睛,直到不再晕眩,找到一丝平静。当他睁开双眼,艾莉丝就站在他眼前。自他生病以来,她就一直坐在那把椅子上,照料着发烧的他。她眨了眨眼,什么话也没说。
“你从哪里来的?”他问道,“你坐在那儿很久了吗?”
她点点头,继续看着他,美丽的脸庞上露出空洞的眼神。他努力理解这么久以来他所熟知的事情。他的脑袋因这样的思考而疼痛不堪。
“你为什么在这里?”他低声说。艾莉丝歪了歪脑袋,耸了耸肩,好像在说:“你说呢?”奥古斯丁用手腕揉揉眼窝,看着眼皮里跳跃的光影。他知道,如果他睁开双眼,那把椅子上将空空如也。他睁开眼睛,果然如此。
0027
他已经多年不再想起索科罗的那个夜晚,竭尽所能再也不去想它。但此时此刻,在他衰竭的肺部发出阵阵沉重的呼吸声时,它又浮现了出来。那是在琼告诉他怀孕的消息,而他要求把孩子做掉之后不久。那晚,他突然拜访琼,她在他们共事的研究基地附近的小泥砖宾馆租了房间。夜已经深了,但她还是让他进了门。房间里到处都是书籍和崭新成沓的打印纸。她的毕业论文摞在餐桌上,紫色毡头笔没有盖上笔盖,拍纸簿摊开着,上面写满难以辨别的笔记,旁边是一杯茶。奥古斯丁跌跌撞撞地走到桌旁,倒在了椅子上。他喝醉了。茶不知怎的洒了出来,可能是他的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或是动作幅度太大。茶渍渗进她的论文,紫色墨迹像沾了睫毛膏的泪水一般沿纸张晕开。琼没有生气,但她—怎么说呢?她很悲伤。她在他身旁坐下,把空茶杯摆正,扔了一块抹布在积水上。茶水流经桌子边缘,滴到了地板上。
“你为什么来这里?”她问他。他没有回答,只是盯着眼前被毁掉的纸张。她等待着。“奥吉,”她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然后,最可笑的事情发生了:他哭了起来。他起身去橱柜拿酒,希望她没有看到他的眼泪。她在那里放了威士忌和杜松子酒。他记得上个星期自己已经喝完了杜松子酒,所以拿了威士忌,在她的空茶杯里倒了两指高的酒。当他一口喝下时,她忽然双手掩面。他们俩都哭了。
“你想干什么?”她问。他突然明白自己不该出现。她是真的不想见到他—对她仅有的一丝同情瞬间消失了。
“我想试试看,”他含糊地说,“咱们试试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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