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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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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厉害啊。”

“哪里厉害?我连漫画都还没画,更别说报名了。”

“可是真的很厉害呀。”

这是你的真心话。他明明只比你大一岁,却拥有如此具体的梦想,真不简单。此外,你也认为,像山崎这种绘画高手,当漫画家根本不成问题。

“铃木,你呢?为什么加入美术社?”

这次轮到山崎发问了。

“呃,啊……其实也没什么理由……我是看到那张征求社员的海报,觉得很漂亮,所以就加入了。”

你对自己的动机感到心虚,山崎却喜形于色地说:“咦,真的假的?那张海报是我画的!”

“原来是这样呀。”

你本来以为那张图是指导老师画的,仔细想想,论山崎的功力,确实画得出那种水平。

山崎脸上洋溢着笑容。

“我真高兴!这就表示我的画有撼动人心的力量啊。画那张图真是画对了。”

这时候,你发现自己的脸不知怎的开始泛红发烫,这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我喜欢上这个人了。

当时的日本社会正迈入某段景气极佳的时期,后人称之为“泡沫经济”。

东京黄金地段的地价与股价疯狂飙涨,接着逐渐向外扩散,全国各地人人都能赚大钱,只是,这种钱就像泡沫一般。

你父亲的公司业绩节节高升,所以泡沫或许也间接帮了你一把,只是你不过是个初中生,还无法直接感受那团泡沫的力量。

对热恋中的你而言,比起日经平均指数和调降公定利率,无法决定梳什么发型的烦恼要来得重要多了。

每天早上,你都会在镜子前为发型烦恼二三十分钟,却换来母亲的风凉话。

“你本来就长得不怎么样,不管怎么弄都是白搭。”

为什么母亲要说出这种话呢?

“你很烦啊,闭嘴吧!”

即使你回嘴,她也只会不以为意地假笑着说:“好啦好啦。”然后隔天早上再同样挖苦你一次。

话说回来,或许你母亲并没说错。

镜中那名少女确实很不起眼。

你觉得自己应该不至于丑,但坦白说,这张脸实在称不上漂亮,最贴切的评语大概就是“平凡”。

美丑真是不可思议。只要五官的平衡稍微出点差错,就能造成巨大的差异。

你的五官和被大家公认为美女的母亲同样端正,但是有点朝天鼻,两眼之间的距离稍微远了点,加上脸形偏圆,结果就变成了一张平凡的脸,无法吸引他人的目光。

我既平凡又不起眼。

为什么我的脸会长成这样呢?

为什么明明妈妈是美女,我却不是?

大概是对自己没自信的缘故吧,你提不起勇气告白,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份感情。

不久后,你开始在夜里躲在棉被里,排解无处倾泻的情欲。

你在很久以前就知道触摸、摩擦身体的某部分能带来快感。在小学体育课的爬竿练习中,你初尝这种滋味——双腿夹着竿子滑下去时,一股奇妙的快感猛然贯穿全身。

即便幼小如你,也明白这种事只能做不能说,因此默默将它藏在心底。之后你便偶尔假借爬竿的名目,品尝这种愉悦。

不过,运用自己的手指积极发掘快感,是从这一刻才开始的。

光是小心翼翼地摩擦乳头与阴部周围,就能让你既舒服又惆怅。

这段时间,你一直想着山崎。

升上初中后,你已大略了解相爱的男女会做些什么事、如何生小孩,但你无法具体地幻想出山崎的裸体。

浮现在你脑中的,只有山崎的声音、笑容与握着画笔的手指。在你的妄想中,没有形体的“部分山崎”愿意温柔地爱抚你的身体。

意淫意中人固然使你心怀愧疚,但你无法割舍那份愉悦。此外,你也发现健康教育课本上没写的那些女性情欲,已在你体内孕育成形。

然而,才短短一年,你的初恋便画下了句点。

1987年,国铁实施分割民营化(10),你当时就读初中二年级,山崎初三。

一年来,你几乎从不缺席美术社的活动,画出来的画也越来越像样。

可是,你的程度也仅止于此,画技依然远比不上一年前的山崎。不仅如此,当初和你同样对美术一窍不通的同学中,有些人已经变得比你厉害多了。

就像从小和你一起念书的小纯成绩反而变得比你好一样。一分耕耘,不一定等于一分收获。

不过,你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说穿了,你参加社团活动并非为了画画,而是为了和山崎在一起。

虽然你始终隐藏着自己的心意,却一直和山崎维持着良好的学长学妹关系,两人也因此越走越近。

当你在画架前烦恼时,山崎会过来给你建议;当你们俩并肩而行时,山崎会若无其事地走到靠车道那侧。你不禁暗自期待:该不会,山崎对我其实有好感?

当然,他也很可能只是善尽学长的责任罢了。一想到告白可能会破坏现有的欢乐时光,你决定从长计议。

可是明年春天,山崎学长就要毕业了……

毕业后,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与其如此,还不如趁毕业当天鼓起勇气告白,告诉他:“我喜欢你。”

毕竟在相处的过程中,你们确实心有灵犀。

人算不如天算,山崎和你分别的日子提早到来,仿佛夏季午后的雷阵雨,令人措手不及。

七月,第一学期的结业式近在眼前,这一天是暑假前最后一次社团活动日。你和平常一样,在美术教室画到傍晚;如平常一样,你们两人一起踏上归途。

已经过了傍晚六点半,马上就要七点了,装载着许多云朵的天空却依然明亮。暮蝉发出叫声。

今年夏天的气温创下近年来新高,一般家庭和公司行号都会陆续装上冷气,不过大家也担心用电量过多会导致缺电。即使白日将尽,走在路上依然让人汗流浃背。

“跟你说,”山崎的语气总是在即将走到分别的交叉口时变得沉重,“今天是我最后一天。”

“咦?”

你一时不明白山崎的意思。今天不是山崎的最后一天,而是第一学期的社团活动结束日。

山崎旋即往下说:“暑假时我要搬家。第二学期我就要转学了。”

他说为了配合父母的工作,一家人必须搬到金泽。

“这样……啊……”

你说不出其他话。金泽。你听过这地名,但从未去过。你只知道金泽位于遥远的其他县市,初中生绝不可能经常去那里玩。

“所以,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跟你一起走回家。”

交叉口快到了。直走是你家,左转是山崎家。

“好……”

事出突然,你脑袋一时转不过来。今天是最后一天,以后我们再也没有机会一起回家了?快乐的聊天时光,再也回不来了吗?

“铃木……”

山崎停下脚步,唤了你一声。你停下来和他对望。你们两人的身高相近,视线的高度也差不多。

一阵沉默弥漫在你们之间。山崎张口欲言,却又紧闭双唇。

你知道他为何踌躇,也希望他说出真心话。

“……和你在一起很快乐。保重。”

这不是你想听的话。

“啊,好,保重。”

而你,也说不出真心话。

“拜拜。”

山崎略显失望,又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带着五味杂陈的表情在交叉口转弯,一如既往。

你目送他远去,心想自己的表情一定和他的一样复杂。

在那之后,发生了一件事。

你撞见一场赤裸裸的男女交媾,那两人正是你的父母。这与初中生青涩、无法启齿的恋曲恰好形成对比。

盛夏的夜晚闷热。

你在噩梦中惊醒。梦的详细内容已从你脑中消失,只留下挥之不去的黑暗恐惧。

汗涔涔的发丝黏在脸上,睡衣也被汗水濡湿。

你觉得口渴,于是离开房间去找水喝。升上初中后,二楼的四叠半斗室成了你的房间,隔壁则是父母的卧房。他们的房间静悄悄的。

你沿着走廊来到楼梯口,却看见楼下有灯光。一楼客厅里传来父母的说话声,他们似乎还没睡。

母亲尖声大嚷:“过分!你太过分了!”

你也听见了父亲不耐烦的声音:“你这家伙也太夸张了吧?”

“哪里夸张?原来你一直背着我胡搞!”

“你这样就叫夸张!我可是每天都在公司加班啊,偶尔放松一下不为过吧?”

“什么放松?这不就是偷腥吗?”

母亲的声音尖锐而洪亮。你吓得身体一僵,却又忍不住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你踮起脚尖,小心翼翼。

走下两级楼梯后,恰巧能从墙角看见客厅。父亲解开衬衫的扣子,坐在沙发上,母亲则像个母夜叉般站在他面前。即使距离有点远,你也看得出她正泪如雨下。但他们都没发现你躲在楼梯上。

你觉得自己似乎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尽管有点罪恶感,却无法移开视线。

“才不是偷腥。泡泡浴是合法的特种行业,跟酒吧没什么两样。”

“差多了好吗?说穿了就是嫖妓嘛!你一定是心里有鬼,才会故意瞒着我!”

你知道父亲所说的“泡泡浴”并非指单纯的洗澡。

不久前,这种特种营业场所还俗称“土耳其浴”,但是遭到了土耳其留学生的抗议,因此才改名为“泡泡浴”。你看过类似的报道,但不知道具体的服务内容,只知道这种店的客人都是男人,而店里的女人会提供一些下流的服务。

你母亲发现丈夫去外面洗泡泡浴,因此大发雷霆。

有需求,就有供给。你知道有嫖客就有老鸨,但是当自己的父亲成了嫖客,你心里难免深受打击。

这跟合不合法没有关系,你也不认为那种地方“跟酒吧没什么两样”。你觉得母亲说的没错,那就是偷腥。

“你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面对妻子的喋喋不休,你父亲原本只是低声咕哝,此时却突然猛力拍桌,大吼一声:“吵死了!说够了没?”

你第一次听见父亲怒吼。明明被骂的人是母亲,挨父亲一掌的是桌子,但痛彻心扉的人是你。

父亲不常在家,在你的印象里,个性温和的他总是对母亲言听计从,但眼前这个人和父亲截然不同,是个坏人。

坏人会说出父亲绝不可能说的话,也会做父亲绝不可能做的事。

“废话一大堆,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坏人站起来,甩了你母亲一巴掌。

“啊!”你母亲捂着脸,双腿一软。

坏人揪着你母亲的头发,逼她站起来。

“住手!别这样,有话好说!”

“王八蛋,也不想想是谁供你吃穿!你在家里当少奶奶,我可是每天拼命工作!那么爱计较是想干吗啊!”

坏人一只手揪着她的头发,另一只手则紧紧掐住她的脖子。

“我知道……我知道了,有话好说,原谅我吧。”

母亲气焰大减,窝囊地向他求饶。

坏人将你的母亲推倒在地上。

“那就道歉啊。‘对不起,我不应该啰啰唆唆的。’快点说!”

“好……好。”

你的母亲边哭边跪在地上,磕头道歉。

你不寒而栗。

那个总是假笑、死不认错的母亲,居然轻易屈服于暴力之下,令你感到不寒而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啰啰唆唆的。”

此时的母亲也和以往大相径庭,是个弱者。

坏人望着俯首称臣的弱者,略略压低音调问道:“你知错了吗?”

“是,我错了。”

“把衣服脱掉。”

坏人命令弱者脱衣,语气里混着一丝喜悦。

你知道,弱者这时倒抽了一口气。

“老、老公,你不是认真的吧?这种时候……”

“就是要这种时候!你不是不爽老子去洗泡泡浴吗?老子就顺便让你爽一下。”

“怎么这样……”

“还不快给我脱!双腿打开!欠揍是不是?”

“啊啊!啊啊!呜呜……”

弱者抽抽噎噎地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

好冷,好冷,好冷。

明明是夏天,为什么如此寒冷?

你浑身都是鸡皮疙瘩,觉得自己宛如沉在冷水里,全身已冻僵。

弱者把衣物一件件脱掉,坏人也把自己的衬衫扔到一旁,“喀恰喀恰”地解开皮带,脱下裤子。

好冷,好冷,好冷。

日光灯的冷光照亮了弱者的苍白肌肤。这一幕使你无意中联想起某样东西。

那是什么?如陶瓷般冰凉苍白——啊,是金鱼的肚子。

那一幕紧紧地黏在你的记忆底层。六指大叔给你的那条金鱼浮在鱼缸的水面时,肚子就是那样苍白。

弱者坐在地毯上,朝着坏人张开双腿。

“请……”

坏人上半身只穿着汗衫,光裸着下半身压倒弱者。

你知道这两个人在干什么,毕竟你有两位女性朋友已尝过禁果。

在你的想象中,做爱应该充满爱与温柔,可是眼前所见,却是一场下流、粗野而暴力的交媾。

“噢!”“啊!”“哈!”“哼!”“嗯!”喘息声此起彼伏,你分不清哪个是弱者的声音,哪个是坏人的声音。这声音不像人类的话语,倒像兽类的号叫。你仿佛在目睹弱者被坏人吞吃入腹。

好冷!好冷!好冷!

不行,这里太冷了,再待下去我会死掉,像那只金鱼一样死掉!

你双手掩耳,死命挪动僵硬的身体,逃离现场。

好冷,好冷,好冷!

即使捂住耳朵,远方的兽号依然钻入耳膜。

明明满身大汗,你却冷得不得了。

你回到自己的房间,用毛毯代替棉被裹住自己,不久便昏睡过去。

隔天你一觉醒来,父亲已经去上班了。昨晚被坏人吞噬的母亲,也若无其事地烤吐司,倒牛奶。

你一点食欲也没有,吐司只吃了一半。

“阳子,你怎么剩这么多?妈妈特地做早餐给你吃,你还这么不赏脸。”

你的母亲没有生气,也没有关心你的身体状况,只是叹气冷笑。这就是她,一如往常。

昨天那是一场梦吗?

你正觉得纳闷,却看见母亲脖子上有紫红色的瘀痕。那是昨天坏人掐住的部位。

那果然不是梦。

弱者被坏人袭击,然后被吃掉了。

(1)日本的行政区划单位,相当于中国的省。——译者注

(2)出自堺屋太一1976年所写的小说《团块的世代》。这个世代的人为了改善生活而默默地辛勤劳动,紧密地聚在一起,支撑日本社会和经济。——译者注

(3)日本是四月开学,因此二月出生的纯与阳子只差两个年级。——译者注

(4)指丰臣秀吉,据说他的右手有六根手指。——译者注

(5)腰部和脚踝处束口的宽松长裤。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日本政府半强迫性地要求女子穿这种裤子,以方便逃难。——译者注

(6)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日本国内缺乏粮食,鲸鱼曾是营养午餐的蛋白质来源之一。——译者注

(7)日文中的“月极”是月租的意思,阳子的妈妈却以为是公司的名称。——译者注

(8)这是日本前卫抽象艺术家冈本太郎的口号,他1970年为大阪世界博览会制作的“太阳之塔”是其成名作。——译者注

(9)专业漫画用纸,质感平滑。——译者注

(10)中曾根康弘内阁实行的一项政治改革,将国有铁道拆分为七家“jr”铁路公司,借由民营化改善jr各公司业务,出售国铁资产,借此偿还巨额债务、减轻国家财务负担等。&8197;——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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