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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木阳子是入住单身公寓后才结婚的,婚后并未搬离公寓。这种情况现在虽然时有耳闻,但绝非常态。
还有一点也令人在意:前夫新垣清彦过世才短短半年,铃木阳子便和沼尻太一再婚了。
日本《民法》规定,女性结束婚姻关系后,半年内不得再婚,这是为了防止怀孕时无法厘清父亲是谁才产生的机制。铃木阳子再婚的时间仿佛经过了计算,衔接得刚刚好。
或许她刻意参加了联谊,想尽快重拾婚姻生活。婚后继续住在单身公寓,可能是为了工作或其他事情之便。再说,夫妻在婚后分居的情形并不少见。不过,站在警察的角度,首先闪入绫乃脑中的是假结婚。
在日本,在社会上生存所需的各种资料都是以姓名为基础的,结婚、改姓等于变换身份。虽然追查户籍就能追本溯源,知道这些人其实是同一人,但平时实在很少碰到需要详细确认的案例。
一般的交易记录和信用卡数据只要更换姓名就能重设,背负多重债务的女人利用假结婚重新借钱是常见的诈骗招式,坊间甚至有不法业者专门帮人处理这档事。
难道铃木阳子是这样的女人?
绫乃离开市公所后,没有立刻前往车站,而是在公所门前的圆环处跳上了排队候客的出租车。
“请到下奥富,我要找一间位于xxx,叫‘共同住宅田中’的公寓。”
绫乃报出目的地。发际线呈漂亮的三角形、年约五十岁的司机回答:“没问题!我想想……应该是在入间川那一带……”同时按下汽车导航。
这是铃木阳子的户籍附票上所写的地址。
户籍附票是用来连接户籍与住民票的,上面标示了户籍人口的实际居住地址。它不同于一般的住民票,所有的搬迁记录都列在上面,一目了然。但它毕竟是户籍附件,户籍一旦迁移,附票上的记录也会跟着中断。
也就是说,绫乃这张附票上留下的是铃木阳子住在狭山市时的户籍地址。
上面只有两条记录。第一条应该就是东京都三鹰市的那幢公寓。铃木阳子与新垣清彦结婚后,随即迁到了绫乃方才报给司机的地址——狭山市的“共同住宅田中”,之后就没有其他的搬迁记录了。
“共同住宅田中”的地址就是铃木阳子结婚时所填写的户籍地址,也跟她搬入“will pace国分寺”办理入住证时,所附住民票上的地址一致。
原先住在三鹰市的铃木阳子婚后搬至狭山,和丈夫一起住在“共同住宅田中”,丈夫死亡后她仍继续留住……如果光从数据上来看,恐怕会这么以为。
但她在搬到“will pace国分寺”后,并没有更改住民票上的地址,这的确有点可疑。不过,因为她随即再婚,更改了户籍,所以,住民票上未记载的动向,警方无法追查。
“共同住宅田中”位于市郊一个附近有零星茶园的乡镇角落。
这一带飘着早春特有的、茶树吸收土壤中的水分后飘散出来的青涩茶香,绫乃的家乡附近也有茶园,她不由得回想起属于这个时节的气味。
那是一栋传统的双层木造公寓,环境整洁,不过屋龄较老,外观称不上高级。先不论格局,光从地段来看,肯定是“will pace国分寺”的房租比较贵。
一楼和二楼都各有三户住家,共六户。住户代号从一楼的边间算起,依a、b、c的顺序排序。附票上写新垣夫妇住在b室,即一楼正中央的房间。
先跟左右邻居打探消息吧,绫乃想。c室没人在家,a室住着一位不知该称她为太太还是老婆婆——头发半白,看不出实际年龄——的娇小女性。
“来了来了,请问是哪一位呀?如果是推销员,我们这里不缺东西。”
绫乃轻敲着没装电铃的住户房门,一位女性探出头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想请教太太您一件事。您认识两年前住在隔壁b室的新垣阳子女士吗?”
绫乃先以太太相称,并用寻找友人的语气询问,隐瞒了自己的警察身份。
“新垣?哦,是木场搬来前的女房客吗?”
b室的门牌上写着“木场”。
“就是她,和我差不多年纪,标准身材,不高不矮。”
在手上没有照片的情况下,绫乃只能这样问了。
“我记得这个人。”
“请问两位曾经说过话吗?”
“不,完全没有呢。我们恐怕只打过几次招呼。”
看来阳子住在这里时,跟邻居也没什么交集。
“她很爱猫,请问她住在这里时也养猫吗?”
传统公寓和大楼不同,就算只养一只猫也会被邻居发现。
“猫?没印象。附近是有不少野猫,但她应该没有养猫。别说养猫了,她平时很少回家,我跟她没见过几次面。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我早睡的关系。”
“请问她先生呢?”
绫乃接着询问。
那名女性吃了一惊,一脸狐疑。
“先生?她结婚了?”
“是的,没记错的话,她和一位比她年长的男子结了婚,住在这里。”
从户籍和附票上的信息来看,是这样没错。
那位太太歪了歪头。
“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她的先生。”
“真的吗?您说的是两年前住在隔壁的新垣小姐,没错吧?”
绫乃再次确认,那位太太嘟起了嘴:“被你这么一说,我也开始不确定了。我一直以为木场之前的那个房客姓新垣……”
此时,绫乃灵光一闪,改变了问话方式:“请问三一一大地震时,那个人已经住在这里了吗?”
住在关东和东北地区的居民,大多对2011年3月11日发生的三一一大地震记忆犹新;住在关西的人则对1995年1月17日发生的阪神大地震印象深刻。记住性命受到威胁的时间,是人类身为动物的本能,因此,许多人至今都仍牢记着曾发生在日本地铁上的毒气攻击事件和纽约的911事件。通过重大天灾或事件的发生日来验证证词的时间非常管用。
“地震?啊——对对对!”
看来这位太太也是心有余悸,一下就提高了音量。
“这一带摇得很厉害呢,我记得当时自己躲到了餐桌下,很担心这幢破公寓会垮掉。地震结束后,我走到门外张望,隔壁的女人也出来了。当时,隔壁刚换了门牌,我知道有人搬进来了,但一直没机会打招呼,直到那时才发现‘新房客是女的啊’。”
铃木阳子跟新垣清彦是在2011年2月10日结婚的,婚后搬入“共同住宅田中”,一个月后正巧发生三一一大地震,这位太太的话并未前后矛盾。
所以,她口中的“木场之前的那个房客”的确就是铃木阳子——新垣阳子吗?但从户籍附票上的记录来看,两人婚后应该定居于此,为什么邻居没发现新垣清彦的存在呢?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夫妻俩都不擅长经营人际关系吗?不,这说不通。凡住过必会留下痕迹,不管再怎么疏远,隔壁邻居都不可能没发现呀。
“请问您当时跟她交谈过吗?”
“只稍微聊了一两句,我应该是说‘好大的地震啊’,她回说‘是啊’。对了!我当时还说‘我还以为会死掉呢’,结果那个人喃喃地说‘这只是自然现象’。记得她当时神色淡然,好像还面带微笑呢,感觉挺吓人的。”那位太太皱眉说道。
拜访完“共同住宅田中”后,绫乃走到大马路上,想找出租车。
道路前方有一座桥,她下意识地走了过去。桥边似乎有间老旧的餐馆,门口贴着手写的公告——结束营业。绫乃走过店门,登上桥梁,从栏杆旁俯瞰河流。
河水徐徐流过宽广的河道,微风拂过河面吹了过来,凉爽宜人,却带着一丝腥臭。旁边的告示板上写着“入间川”。
绫乃听说过这条河,但只知道它流经埼玉县,除此之外一无所知。放眼望去,河水从何而来?流向何方?
不知怎的,疑似铃木阳子的女子所说的“自然现象”一词,在她耳边萦绕不去。
手冢学(非营利组织“援助会”代表理事,四十岁)的证词
是啊,“kd ”简直臭名满天下。
它打着非营利组织的名号,给人一种诚恳实干、值得信赖的好印象……啊,当然了,绝大部分的非营利组织——包含本单位在内,真的都是很脚踏实地的,只是当中也有不法分子拿它使障眼法,背地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虽然要成立享有减税优惠的“立案非营利组织”需要经过严格的筛选,但普通的非营利组织则是谁都可以创办的。
“kd ”表面上从事的业务和我们相同,以扶弱济贫的非营利组织自居,对失去家园、无力谋生、陷入贫困的人伸出援手,并视情况为他们申请生活补助,安排住处。
我们提供这些支持的目的在于帮弱势者打造一个友善的环境,鼓励有能力工作的人回归职场,找回自力更生的能力。“kd ”却是背道而行,专门从事让贫困者更加贫困的“救援”活动。
那些人专门锁定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搬出“接受我们的生活援助,就能安稳度日”“只要缴纳福利金,就能有便宜的地方住,还附三餐”“住在这里方便我们就近照顾”等花言巧语,诱骗他们搬入以保障生活为前提的集中管理公寓,接着再以手续费、房租、伙食费、水电瓦斯费等名目,每个月向他们收取高于实际费用的福利金。
没错,这就是俗称“围栏党”的贫困商机。
贫困阶级多半遭到社会孤立,身心处于失衡状态,一旦被不良团体控制,通常难以再次翻身。
不积极鼓励他们自食其力去工作,他们就一辈子无法摆脱贫穷。这正是“kd ”的目的。只要那些人一直穷下去,“kd ”就能一辈子压榨他们。
每当他们所管理的公寓出现空房,这些人就会去工寮或河堤下找流浪汉加入,还称这种行为为“补货”。由此可知,他们完全把贫困者当成物品看待。
时下媒体喜爱抨击不当接受生活补助的种种弊端,导致生活援助制度为人所诟病,这股反弹声浪反而助长了“kd ”这类黑心非营利组织的发展。
如今,不少地方政府以补助金的弊端和财源不足为由,提高申请门槛以降低经费开销,极少提供金钱上的补助。但这种做法只是在压榨那些不擅长申办补助、无法好好说明自身状况的弱势群体。反观“kd ”那些黑心商人,比起真正的弱势群体,他们更熟知申办的门路,只要按照固定程序办理,就能轻松通过审核。在日本,需要接受生活援助的人口——啊,我指的是生活水平符合领取补助金标准的贫户——实际领到补助金的比例,您知道吗?只有百分之二十!换句话说,有许多人迫切需要这份补助,但绝大部分人都申请不到。相对的,从数据上来看,不当接受生活补助的人所领取的助补金额在比例上只占了总补助金的百分之零点四。就算台面下还有一倍以上的黑数,保守估计也不超过百分之一,弊端的发生率其实很低。我认为,现在的首要之务不是要减少弊端,而是要放宽标准!这样对社会整体才有……
什么?啊,抱歉,一说就停不下来了。
是的,刚刚谈到“kd ”。没错,如同我刚才所说,诈财正是他们的目的。我们在同一个区域从事公益活动,也曾在社福中心和他们发生过几次口角,所以对那些人的长相并不陌生。
我不想以貌取人……但老实说,他们看起来确实比较像地痞流氓,实在不像从事社会福利活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