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典文学 > 偏见的本质 > 第8章 可识别度和疏离感

第8章 可识别度和疏离感(1/2)

目录

之前我们考虑的始终是群体之间所存在的真正差异——无论是种族、民族还是国籍。现在,让我们切换视角,来思考这些差异是如何被注意到的。我们已经发现,人们对于种族差异的印象很少会完全对应真实存在的差异。

这样的误解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某些(不多的)显著的群体差异。一名黑人、东方人、女性、穿制服的警察,都很容易被我们划分到某个我们对其有预判的类别之中。因为他们身上有足够显著的标志激活我们关于特定群体的标签。

换句话讲:只有某个群体显示出了某种可见而显著的特征,我们才能够对其形成整体性的判断。可见性和可识别性帮助我们将对象分类。

当我们第一次遇见一个陌生人时,除非他显示出显著可见的特征,否则我们并不能立即将他分类。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常常倾向于谨慎地控制与他做接触。

有个这样的故事,一群农民站在乡间的小卖部前时,一位陌生的年轻人走进了店里。“看起来要下点儿雨,”陌生人率先打开话匣子。没有人附和。过了一会,一个农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吉姆·古德温(jiood)——对,好像是要下场雨。”在某种意义上,陌生感本身就是一个可见的标记。它意味着,“谨慎判断,直到这个陌生人可以被纳入一个熟悉的分类框架之中”。

对于陌生人的接纳似乎遵循着一个普遍规律:他所受到的待遇取决于他对于内群体所要实现的价值来说,是一项资产,还是一个累赘。1 有时,他的功能不过是提供还算愉快的陪伴。在田纳西州的山岭地带,有一条不成文的约束陌生人行为的准则。在路过人家之前,他必须大声呼喊,除非这家的狗已经发出了警告。进门前,他应该将枪放在门廊上。如果他照做,就能够受到热情的接待,因为山里的人们也欢迎能够帮他们打发无聊生活的陌生人。

如果一个内群体需要吸纳新成员,而陌生人正好具备相应的素质,那他就可能受到永久性的欢迎。但在这之前,通常会有一个观察和适应的阶段。在一些联系紧密的社群中,可能需要数年,甚至需要一代人或更长的时间,新成员才能得到完全的接纳。

幼 童

如果说人类的群体偏见存在任何本能方面的基础,那就是遇见陌生事物时的犹豫。我们注意到婴儿经常对陌生人表现出受惊吓的反应。新生儿出生6到8个月时,如果一个陌生人企图抱起或靠近他们,他们通常会哭泣。即使对方毫无恶意,一个陌生人过于唐突的靠近也会使两三岁的孩子退缩哭泣。面对陌生人时所产生的羞怯经常会持续到青春期。在某种意义上,对陌生人的排斥反应从来不会消失。因为我们保持安全的关键在于对环境中变化的注意,我们对陌生人的出现十分敏感。当我们走进自己的家中,我们甚至可能不会注意到坐在那里的家庭成员,但是一旦有陌生人在场,我们会立刻注意到他,并保持警惕。

但是,这种“本能”的恐惧和迟疑并不会持续太久。反应通常是短暂的。

在一个针对11至21个月大新生儿的实验中,每个新生儿都离开了自己熟悉的育婴室环境,并被单独放置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研究人员通过单向透明的玻璃观察新生儿们的表现。虽然他们被各种触手可及的玩具所包围,但他们一开始都会大哭不止,显然由于周围环境的变化而感到恐惧。他们被放置在那里五分钟,然后回到了育婴室。隔了一天,他们再次被放进了新房间。这次他们的哭泣锐减。经过几次反复试验,婴儿们对新房间的陌生感就消失了,他们都玩得很高兴,没有表现出不满。2

在第3章中,我们明白了熟悉会产生一种“好感”。如果熟悉的事物是好的,那陌生事物就是坏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陌生都会自动变为熟悉。因此,随着逐渐熟识,原本陌生的人往往由“坏”变“好”。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能过分依赖“对陌生人的本能恐惧”这个论据,来对偏见做出解释。即使是几分钟的适应都能够减轻幼童对外来者的恐惧反应。

可见的差异暗示着真正的差异

回到可见度的问题。我们的生活经验告诉我们,当事物看上去不一样时,实质上通常也不一样。天空中的乌云与白云意味着不同的天气状况。臭鼬与猫不同。我们的舒适,甚至有时包括我们的生命都依赖于学习针对不同的对象采取不同行动。

所有人的外表都有差异。我们对孩子行为的期待,与对成人行为的期待不同;对女性的期待与对男性的期待不同;对外国人的期待也与对本地人的期待不同。所以,仅仅是期待黑人会和白人很不一样,或长着眯眯眼、黄皮肤的人会和圆眼睛白皮肤的人不一样,是完全正常的,并不构成偏见。3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黑人士兵有时会抱怨说,比他们早进入欧洲的美国白人部队在当地进行了反黑人士兵的宣传。当被问及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时,他们答复说,当他们登陆欧洲时,人们盯着他们看,像是觉得他们很怪异似的。而更合理的解释是,欧洲白人之前很少或者根本没有见过黑人,因此他们才会仔细观察这些人,想看看对方与自己究竟有没有肤色的巨大差异所显示出来的那么不同。

虽然人与人之间的某些差异是独特而个人化的(每张脸都有自己独特的形状和表情),但还有一些差异是类型化的。性别和年龄的差异就是很显著的例子。许多用来区分外群体的差异也是如此。例如:

肤色

五官特征手势

普遍的面部表情

言语或口音

穿着

宗教

言谈举止

食物偏好

姓名

住址

徽章(例如,标识着所属群体的制服或纽扣)

其中的一些差异是存在于身体上的,是天生的,而另一些则是习得的,或者干脆是为了获得群体成员身份的表演。没有人被强制要求在领子上别着老兵勋章或戴上兄弟会胸针和戒指。虽然有时,一些群体的成员会试图减少自己群体身份的“可见性”(一些黑人将脸涂白,或使用直发器),但另一些群体的成员却会想方设法地突出所在群体与其他群体之间的差异(通过穿着特有的制服或佩戴徽章)。无论如何很重要的一点是,看起来(或听起来)不同的群体,往往会显得比实际上的情况更为不同。

从这条规律衍生出了一个有趣的推论:那些貌似不同的群体就会被认为(或被强制规定)需要看上去不同。在纳粹德国,人们并不能够依靠可见的差异分辨出犹太人,因此犹太人被强制要求佩戴黄色臂章。教宗英诺森三世(pope nocent iii)因为无法区分基督徒和异端而倍感困扰,下令所有的不信者都必须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着装,以示区分。同样,许多白人也试图通过声称黑人有特殊的气味和外形来增强黑人的“可见性”。

总而言之:在将内群体与外群体的成员相区分时,可感知的差异是一个基础的要素。可见的标记对分类是如此关键,以至于人们甚至会幻想出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差异。许多东方人通过肤色辨别出白人之后也会认为他们具有一种可识别的独特体味。多年来,美国人想象中的布尔什维克党员都蓄着山羊胡。但近来,共产党人(被惧怕的外群体)内部缺乏一致的可识别度,这使得国家和国家立法机关深感担忧,大量的资金被用于“把他们揪出来”。例如,通过识别他们的姓名来让他们变得更可见。

当可见性确实存在时,它几乎总是被认为与更深层次的特质相关联,而事实往往并非这样。

不同程度的可识别性

人类学家基思(keith)根据不同群体成员中可被即时识别的比例,为不同种族(种群、种类、品种)的可识别性提供了分类体系。4

筛选区别(pandiacritic)= 每个个体都可被识别

宏观区别(acrodiacritic)= 80或更多个体可以被识别

交叉区别(diacritic) = 30~80个体可被识别

微观区别(icrodiacritic)= 30或更少个体可被识别

根据这一体系,犹太人属于交叉区别型。(使用照片的)实验表明,约有55的犹太人可以仅通过外表被辨认。5 亚美尼亚血统呈现出的可识别特征,或种族特有的面部表情习惯,能够大致准确地区分犹太人与非犹太人。但毫无疑问的是,如果被试得到的指令是区分犹太人和叙利亚人的面孔的话,正确率就不会这么高了。

很显著的一点是,持有偏见的人能够比不持有偏见的人更好地识别不受欢迎的外群体成员。上文引用的研究就证明了这一点。从心理层面来说,这个事实并不难解释。持有偏见的人很在意学习如何识别他的“敌人”。他变得目光敏锐,疑神疑鬼,他对任何可能指向对方是犹太人的细节都很敏感,因为他面前所有可能是犹太人的对象都对他具有潜在的威胁。相反,一个不带偏见的人很少会关心群体认同的问题。当被问及他的某个朋友是否是犹太人时,他会真诚地感到惊讶:“啊?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一个人不太会观察到或是发现一些区别性的细节,除非他特意去想这些事。

大多数拥有东方人或黑人血统的人都是能够通过外表被识别的,但也并不必然如此。因此,这些人种应该被归类到宏观区别,而不是筛选区别之中。有的黑人“可以被当成”白人(当然,这实际上意味着他大部分的血统来自白人,但同时也有一些黑人祖先),是反对黑人的偏见者们主要的忧虑。肤色偏浅的黑人可能被当成西班牙人或意大利人,甚至是盎格鲁-撒克逊人后裔,他们可能已经完全没有了黑人的特征。据不同的估计,每年有两千至三万名黑人后裔从黑人群体中脱离出来,自此之后被视为白人。6 两千这个数字可能更接近实情。

区分同一人种中的两个群体通常是困难的,即使过往的经验和熟悉程度有助于完成这个任务。一名研究人员要求斯坦福大学和芝加哥大学的白人学生通过照片区分在美国留学的中国学生和日本学生。他们的成绩总体来说非常差,仅略好于随机猜测,不过因为斯坦福的学生与东方人接触更多,所以判断的正确率也稍高于芝加哥大学的学生。7

肤色对我们判断的影响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我们在脸部识别中并没有比肤色更进一步的辨析能力。无论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东方人就是东方人。我们也无法分辨每张面孔的不同特色,虽然我们往往坦率地承认,所有东方人看起来都差不多,但当我们发现在东方人看来,“美国人也都长得很像”的时候,还是会感到惊讶。针对黑人和白人面孔记忆的一项实验表明,具有高度反黑人偏见的群体无法识别不同的黑人面孔,正如很多黑人也无法通过照片识别出不同白人的面孔。8

虽然我们对个人差异的感知通常无法穿透对不同肤色或种族群体的总体印象,但是当需要区分的对象在可见度区间里与我们自己较为接近的时候,这一趋势就会反转。虽然白人无法通过外表区分中国人和日本人,但毋庸置疑的是,中国人或日本人都知道如何从细节处分辨出彼此。弗洛伊德称之为“对细小差异的自我迷恋”。我们仔细地将自身和与我们相似的群体做比较——两者总是存在一些差异的。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这些微小的差异暗示着,或潜在地意味着对自身的不满。所以我们会小心地注意到彼此间的差异(就像两位参加桥牌派对的郊区妇女会仔细审视对方的梳妆打扮那样),并通常会以对我们自己有利的方式对差异做出评估。我们决定,和自身看起来相似的“双胞胎”并不如我们一般自然得体。在宗教派别内部所产生的分歧似乎也是“对细小差异的自我迷恋”的例子。对于一名非宗教人士来说,路德宗信徒就是路德宗信徒而已,但对于内部人士来说,路德宗内部的一个派系和另一个派系也有着很大差异。

一位在美国南方旅行的印度女士由于自己的深色皮肤而被旅店拒绝入住。于是她卸下头饰,展示了自己的直发,就顺利入住了旅店。对店员而言,肤色导致了他对这位印度女士下意识的第一判断。而对这位印度女士而言,她敏感地发觉了这其中涉及的“细小差异”,从而使店员改变了自己的认知而将她重新分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书页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