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2)
“我是猜测,也算一种第六感觉吧。”普运哲说。
“你就经常这样猜测我?”陶又佳说。
“我还跟踪过你。”普运哲说。
“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快说快说。”陶又佳声音紧张,又像撒娇,早已抛弃了那个“应该如何”的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坐到那把专供客人用的软椅上,这里距普运哲近些。
“就在那个晚上,”普运哲说,“和长邺大学的学生们座谈之后,你骑车回家,你穿一条白裙子。我就跟在你的身后——当然我是坐在车里。我开车,我让司机坐在我的位置上。”
“你会开车?”陶又佳问。
“我会开车。”普运哲说,“当时我开得很慢,我很想把你请上车来送你回家,我想当时如果你应该有一个护送者的话,那个人就应该是我。后来我把车开回机关,一个人在办公室坐了很久。这时我才发现这座城市没有我自己的地方,我的权利也远比一个普通市民少得多,比如请一个人上车。我是属于公众的。市长的使命是为他的市民创造充满爱情的生活,可是市长在这座城市里永远只有几条固定的路线,行动的路线和心灵中的路线。我无法像一个普通市民那样东游西逛,更不能像你们记者那样神出鬼没。”
“那么你有没有意识到过你就是个普通人、普通市民的时候?”陶又佳说。
“有,就像刚才。可现实仍然提醒我,我没有这种权利。”普运哲说完便不再说话,他开始抽烟。
陶又佳发现普运哲抽得很猛,烟雾霎时就笼罩了他。她盯住普运哲那绺被烤焦的头发,她很想走过去亲亲那绺头发,可刚才分明是她挣脱他的。那么,她应该找一句最得体的话使他得到安慰。
“我最愿意和你面对面地聊天。”陶又佳说。
“我何尝不愿意。”他终于说,“可是我马上要开会了,市长有市长的固定路线。不过,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一连几天普运哲没给陶又佳打电话,这使陶又佳又一次陷入了焦躁之中。她无时无刻不在回忆普运哲和她分手时的那几句话,她觉得那几句话虽然得体,虽然无懈可击,但又枯燥乏味。但是他毕竟说他要给她打电话,那么她应该等待。为了等待普运哲的电话,她没给任何人打过电话,连丘晔都没有。她要“腾”出线路,使电话畅通。也许这是大可不必的,但是她决心只等一个电话。
陶又佳焦急地等待着,做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她想也许他对自己说的话后悔了,假如三天之内他就会对自己那番非同一般的话后悔,那么他又有什么可值得陶又佳怀恋的呢?不,他没有后悔,陶又佳否定了这一猜测。接着她又猜他这几天不在长邺,要么就是他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见面地点;也许他病了,病得不能上班了——那么他会得什么病呢?陶又佳在焦虑的等待中又度过了一天。
这天晚上,她洗过澡,正靠在床上翻杂志,有人按她的门铃。她想这一定是丘晔,现在按门铃的只能是丘晔。她用浴衣裹着自己,骂了声“该死的”就开了门,但她眼前并不是丘晔。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她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一个戴着软便帽和眼镜的男人。她急急忙忙地关上一半门,又挂上了门锁上的保险链,然后对来人说:“你找谁?”
来人不说话,望着陶又佳只是站着不动。
陶又佳又说:“你是不是走错了门儿?”
“没有。”来人肯定地说。
陶又佳听出了这是谁,这分明是普运哲的声音。她一下子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她拔掉门上的保险链,把手伸给普运哲。她把他请进门来,她差不多是拉他进来的。
她把门锁好,望着眼前的普运哲不知如何是好,她想起“微服私访”这句话。
普运哲站在陶又佳的门厅里,确信家中只有她一人时就摘掉了帽子和眼镜。“人有时候改变一下形象还是必要的。”他对陶又佳说。
“你是怎么来的?你怎么想起到这儿来?”陶又佳仍然显得有些慌张。
“这个留着一会儿再说。现在我想是怎么度过这一小时,因为我只有一小时的时间。”他以试探的眼光观察陶又佳。
“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陶又佳低声说。
“我可是想好了,也不管不顾了,我要亲你。”普运哲说着就紧紧抱住了陶又佳,发疯似的吻起她来。
她没有反抗,没有推开他,就像她也为这一小时的会见做好了准备一样。她偎在他怀里紧闭起双眼,感到一阵阵的呼吸困难。
她是被普运哲抱进客厅的,他把她抱进客厅扔在沙发上,又拥住她好久。
“你怎么能到这儿来?我怎么一点也没想到——你有你的固定路线呀。”陶又佳说。
“今天算是乱了阵脚,走乱了路线。”普运哲说。
他说他是从宾馆溜出来的,他说了一个宾馆的名字,她知道那个宾馆距她家很远,差不多要穿过多半个城市。他说他要在那里会见一个什么国家的财团董事长,到宾馆后才知董事长的飞机晚点三个小时。于是他就让秘书和司机先回家去,他说他要留在宾馆休息。他留了下来,然后就决定做这次步行的微服私访。
“你是走来的?”她问。
“是走来的。”他说。
“这差不多要走五公里吧?”
“可能还要多。”
他的长途跋涉再次使陶又佳受到感动,此时她有一种幸福的心碎之感,这换来了她对普运哲的主动亲吻。她亲着他说:“一会儿你还要走回去么?”
“先别说走不走,让我们好好度过现在吧。”
“是的现在。”
于是他又从沙发上抱起了她在客厅里旋转着。她紧闭着双眼又袒露着自己,像在等待一个新的时刻。他把她抱进了她的卧室。
一切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我是多么感谢那一班晚点的飞机呵!”她用她的胳膊和腿缠着他说。
他不说话,只是被她缠着。
“我是多么感谢那个迟到的洋人董事长呵!一切是这么偶然又这么必然!”她把他缠得更紧了。
他开始吸吮她的全身,他就是要吸遍她的全身的,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有了这种预感。那时他就研究过她:她被亲时将是何等样子。现在他看到了,体味到了,一切都应了验。他恨不得嗅遍她身上的一切气味,这个有情有义真情如火的女人。
陶又佳是在醉梦中被他放开的。他时刻没有忘记时间对他的约束。时间使他警醒,又使他觉出刚才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真实。临走之前普运哲又回到陶又佳的卧室,把头伏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如果你愿意,我会安排咱们再见面的。”
陶又佳听见普运哲为她带上门下了楼,才从床上起来走到窗前,她看见普运哲的身影急促地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惆怅,又感到一种意外的欣慰。她还想到她对丘晔的宣布果然变成了真的。她体味着刚才这床上发生的一切,不再洗澡就那么睡了,她愿意让普运哲印遍她全身的痕迹陪伴她从黑夜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