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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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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时候的美好之处就是所有的事都是按季节做的,每个季节,根据劳动和收成,下雨或天晴,都有它的习惯和它的游戏。冬天,穿着粘着泥土的重重的木屐,双手碰破皮和被犁折断了肩膀,回到厨房里,可是随后,那些庄稼茬被翻过来后,全都结束了,下雪了。人们把那么多的时间用在吃栗子,守夜,转马厩,就好像永远都是星期天。我记得冬天最后的劳动和乌鸫飞来后的第一件劳动——我们点燃的那些黑色的浸泡了水的树叶和高粱秆堆在田野里冒着烟,并且发出夜晚和守夜的气味了,或者说是为第二天许诺了好天气。

冬季是努托的季节。现在他是个年轻小伙子,并且吹奏低音单簧管,夏天时他在各个山上走,或是在火车站演奏,只有冬天才总在那周围,在他自己家,在莫拉,在各个院子里。他戴着自行车手的那种帽子穿着灰绿色的运动衣来了,并讲他的故事。说是人们已经发明了一种用来在树上数梨子的机器,在卡奈利夜里一些从外面来的小偷盗窃了厕所,卡罗索的一个人在出门前给孩子戴上口套为的是使他们不咬人。他知道所有人的故事。他知道在卡西纳斯科有一个人,葡萄卖完了,就把一百里拉面值的钞票铺在一张芦席上,早晨在阳光下晒一小时,为的是让它们不受损害。他知道另一个人,在库米尼,那人长了个像南瓜一样的疝气,终于有一天他要妻子试试也给他挤奶。他知道有两个人的故事,他们吃了公山羊,后来一个又跳又叫,另一个长出角。他讲有关妻子,有关被解除的婚约,有关地下室有死人的农场的事。

从秋天到一月,男孩们玩弹子球,大人们玩纸牌。努托会所有的游戏,但他更喜欢玩藏牌和猜牌,使牌从一大堆牌里自己出来,从兔子耳朵里把牌挖出来的游戏。可是当他在早晨进来时,发现我在打谷场上晒太阳,就把香烟折成两段,我们点着烟,然后他说:“那么,我们去屋瓦上看看。”在屋瓦上的意思是说在鸽舍的小塔里,是一个顶楼,要从大楼梯爬上去,在主人们那一层的上面,人在那里要弯着腰。在那上面有一只箱子,许多破弹簧,烘衣炉,和一堆堆的填充物。一个圆形的小窗,朝向萨尔托的山丘,我觉得它像是加米奈拉的窗子。努托在那只箱子里翻找——里面满是被撕破的书,铁锈色的旧纸,账本,破画。努托快速地翻着那些书,拍打它们以掸去书上的霉菌,但只要稍稍触摸它们一下,手就会冰冷。这都是马泰奥先生的祖先们和他曾经在阿尔巴上过学的父亲的东西。那里有一些拉丁文的作品,像是用于弥撒的书,有一些作品上有摩尔人和动物的图画,就这样我认识了大象,狮子,鲸鱼。有几本书努托拿了,塞在运动衣下带回了家。“反正,”他说,“没有人用它们。”“你用它们做什么?”我曾经问他说,“你不是已经买了报纸了吗?”

“它们是书,”他说,“只要你能够,就应该来这里面读。如果你不在书里读,你就永远是个穷鬼。”

在楼梯的平台上经过时能听到伊莱奈在弹琴;有几个有阳光的早晨,玻璃门开着,钢琴声传出到阳台上,进入椴树林中。这对我总是造成这样一种效果,一架如此巨大的家具,黑色的,有着一种使窗玻璃发抖的声音,她单独一人弹着它,用小姐才有的那双长长的白手。可是据努托说,她弹得甚至很好。她从幼年时就在阿尔巴学习弹琴。把双手落在钢琴上只是为了发出嘈杂声,并且唱歌,然后笨拙地停下来的人,是西尔维亚。西尔维亚比伊莱奈小一岁或两岁,有几次还跑着上下楼梯——那一年她骑自行车出去,火车站长的儿子为她扶着车坐垫。

当我听到钢琴声时,我有时看看自己的双手,于是我明白在我和主人们之间,在我和女人们之间,差得很多。就是现在,我已经有差不多二十年没有干过体力劳动了,并且能够像我从来也不相信的那样写我自己的名字,如果我看看自己的手,我就明白自己不是个先生,并且所有的人都能发现我曾经拿过锄头。但是我也明白了,女人们自己对这事根本不在意。

努托曾经对伊莱奈说她弹得像个艺术家,他愿意一整天听她弹。于是伊莱奈把他叫到阳台上(我也跟他去了那里),开着玻璃门,弹了几首很难但确实很美的曲子,这些曲子充满了整个房屋并且肯定一直到大道上的白葡萄园里都能听到。我喜欢这个,天哪。努托嘴唇向外突出地听着,就好像是在吹低音单簧管,而我透过玻璃门看到房间里的花,镜子,伊莱奈直直的背脊和正在用力的手臂,在谱纸上方的金黄色的头。我看到山丘,葡萄园,河岸——我明白这音乐不是农村那些团伙弹的音乐,换句话说,它不是为加米奈拉,也不是为贝尔波的树林,也不是为我们而造的。但是还可以看到,在远处,在萨尔托山朝向卡奈利那一侧,红色的鸟巢小楼处在它那些干枯的悬铃木当中。和小楼,和卡奈利的老爷们,伊莱奈的音乐是适合的,它是为他们做的。

“不!”努托突然喊道,“错了!”伊莱奈已经重新开始投身于弹琴了,但她点点头,几乎是脸红着看了他一下,一边在笑着。然后努托进到房间里,翻给她看谱纸,他们争论,于是伊莱奈又弹了。我留在阳台上,一直看着鸟巢和卡奈利。

马泰奥先生的那两个女儿不是为我,同样也不是为努托而生的。她们富有,太美丽,高傲。陪伴她们的是军官,老爷,测地员,已经长大的年轻人。晚上在我们当中,在埃米利亚,齐利诺,赛拉菲娜当中,总有某个人知道西尔维亚此刻在和谁说话,伊莱奈写的信去到了谁那里,谁在前一天晚上陪伴她们。人们说继母不愿意把她们嫁出去,不希望她们带着农场离开,她想要为她的桑蒂娜准备巨大的嫁妆。“是,是,你去留住她们吧,”管理人说,“两个这样的女儿。”

我不说话,夏季里有几天,坐在贝尔波河边,我想着西尔维亚。对头发那样金黄的伊莱奈,我不敢想。可是有一天,伊莱奈来带着桑蒂娜在沙地上玩,那里没有人,我看见她奔跑并在水边停下。我当时躲在一棵接骨木的后面。桑蒂娜叫喊着指着对岸的什么东西。于是伊莱奈放下书,弯下腰,脱下鞋子和袜子,头发那么金黄,衬着白皙的双腿,她把裙子提到膝盖的高度,进了水里。她慢慢地过了河,先用脚碰到对岸。然后,一边朝桑蒂娜喊着叫她不要动,摘了一些黄色的花。我记着这一切,就好像那是昨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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