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1)
集市的第一天钦托来天使旅馆取我答应给他的那把刀。人们对我说一个小男孩在外面等我,我发现他穿着节日的衣服,穿着木屐,在四个玩纸牌的人身后。他告诉我说,他父亲正在广场上看一把锄头。
“你要钱还是要刀?”我问。他要刀。于是我们出门来到太阳下,在卖布和卖西瓜的柜台间走过,在人群中走过,走到满是铁器、钩子、犁锄、钉子的铺在地上的口袋布前,于是我们寻找。
“如果你父亲看到了,”我对他说,“他会把它抢走的。你把它藏在哪里?”
钦托笑了,用他那没有睫毛的眼睛。“至于我父亲,”他说,“如果他抢我的刀我就杀了他。”
在刀的柜台前我让他自己选。他不相信我。“上前去,快点。”他选了一把甚至都能让我淌口水的刀:漂亮,巨大,七叶树的颜色,带有两片弹起的刀片和螺丝起子。
然后我们回到旅馆里,我问他有没有在沟里找到其他的纸牌。他把刀拿在手里,打开又合上,在手掌上试着刀刃。他回答我说没有。我对他说以前我在卡奈利的市场上为自己买过这样一把刀,我用它在田野里割柳树枝。
我让人给他端来一杯薄荷汁,在他喝的时候,我问他是不是已经上过火车或邮船。比起坐火车,他回答我说,他更喜欢骑自行车出去,可是莫罗奈家的戈斯多对他说过靠他的脚是不可能的,需要一辆摩托车。我开始向他讲述在加利福尼亚的时候,我开着卡车到处跑,他听着我说,再也不看着那四个玩塔罗牌的人了。
然后他对我说:“今天有比赛。”于是把眼睛看得展开了。
我正要对他说:“那你不去吗?”但是在天使旅馆的门口出现了瓦利诺,黑黑的。钦托听到了他,还没有看见他就已经感觉到他了,放下杯子,去到他身边了。他们一起消失在阳光下。
我该给予什么东西,才能仍然用钦托的那双眼睛看世界,像他一样,和那同一个父亲,也许带着那条腿,在加米奈拉重新开始——现在我知道了许多东西,并且能够保护自己。我对他感到的也许不是同情,有些时刻我嫉妒他。我觉得我甚至知道他在夜里做的那些梦和当他在广场上瘸着走路时在他头脑里经过的东西。我没有那样走过路,我不瘸,可是有多少次,看到去往卡斯提约奈的,科萨诺的,康佩托的集会、集市、骑马比赛,去往各个地方的那些在小椅子上坐着女人和孩子的喧闹的马车经过,我和朱利亚和安乔利娜停在核桃树下,无花果树下,桥边的矮墙上,在那些长长的夏天晚上,看着总是一样的天空和葡萄园。然后夜里,在大路上可以听到人们唱着、笑着、喊着穿过贝尔波河回来。就是在那些晚上,看见在远远的山丘上的一道光,一堆篝火,使我喊叫并在地上滚,因为我穷,因为我是个孩子,因为我什么都不是。如果来了一阵夏天的那种暴风雨,骚动,破坏了他们的节日,我可能要感到欢喜。现在想到这一切,我为那些时候感到惋惜,我真希望自己重新在那里。
我真希望自己重新在莫拉的院子里,那个八月的下午,所有的人都到卡奈利去赶集市,连齐利诺,连邻居们都去了,他们对只穿着木屐的我说:“你也许不愿意光着脚去。那就留下来看家吧。”这是在莫拉的第一年,我不敢反抗。但是已经有一段时间盼望那个集市了:卡奈利一直都是有名的,应该会玩爬杆取物的游戏和套袋赛跑;然后是足球赛。
主人们和女儿们,还有小女孩和埃米利亚,也都坐着大马车走了;房子关了门。我单独一人,和狗和小牛们在一起。我在花园的栅栏后面待了一段时间,看着在大路上经过的人。所有的人都去卡奈利。我甚至妒忌乞丐和残废。后来我开始朝着鸽楼扔石子,以打破那些陶瓦,并听着石子在阳台的水泥地上落下和弹起。为了跟什么人作对,我拿起修枝刀,逃进田地里。“就这样,”我想,“我不看门。让人烧房子,让小偷们来。”在田地里我再也听不到过路人们的吵吵嚷嚷,这使我更加愤怒和害怕,我想要哭。我开始捕蚱蜢,把它们的腿撕下,就在关节处把它弄断。“该你们倒霉,”我对它们说,“你们应该去卡奈利。”然后我就喊叫渎圣的话,所有那些我知道的渎圣的话。
如果我敢,我就会在花园里来一场花的大屠杀。我想着伊莱奈和西尔维亚的脸,对自己说她们也要撒尿的。
一辆小型马车停在栅栏前。“有人没有?”我听到有人喊。是尼扎的两个军官,我曾经看见过他们在阳台上和她们在一起。我在柱廊后躲好,不说话。“有人没有?小姐们!”他们喊道,“伊莱奈小姐!”狗开始吠叫起来,我不说话。
过了一刻,他们走了,这时我有一种满足。“他们也是,”我想,“私生子。”我进了房子,以便吃一片面包。地下室关着门。可是在橱柜的隔板上,洋葱当中,有一整瓶酒,我拿了它,去到大丽花丛后面把它全喝了。现在我感到头晕,脑子在嗡嗡地叫,好像满是苍蝇。我回到房间里,我在橱柜前把瓶子在地上打碎,就好像曾经来过了猫,并且在那里洒了一点淡酒,以做出酒的样子。然后我就到干草堆上去了。
我一直醉到晚上,醉着给小公牛们喂了水,给它们换褥草,扔给它们干草。人们开始在大路上重新走过,我从栅栏后面问捆在彩杆上的是什么东西,赛跑是不是真的在口袋里,谁赢了。人们很乐意地停下来说话,从没有人和我说过那么多的话。这时我感到自己是另一个人,我简直要为没有向那两个军官说话,没有问他们想要从我们的女孩们那里得到什么,问他们是不是真的以为她们和卡奈利的那些女孩一样而感到生气了。
当莫拉重新有了人时,我已经知道了足够多的有关集市的事,能够和齐利诺,和埃米利亚,和所有的人谈论它了,就好像我曾去过。晚餐时还有喝的。大马车夜里很晚时回来,我已经睡了有一段时间了,我梦见自己爬上西尔维亚光滑的背,就像爬上彩杆一样,我听到齐利诺起来,去到栅栏那里,说话,关门,和马在喘气。我在床垫上翻着身,心想现在我们全在这里,这有多美。第二天,我们会醒来,会出来到院子里,会仍然说和听人说关于集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