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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菜小姐和月菜小姐也会被供奉在这里吧。”
御影站在夕阳映照下的慰灵碑前,神色凝重地低语道。碑影与人影合为一体,一直延伸到碑园的入口处。
“可能吧。”
包含着三姐妹名字的树木在山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它们是在责备御影,还是在为她鼓劲呢?
那天,母亲遇害时,父亲用力地抱着静马安慰他。当然那只是父亲的假面具,但一瞬间静马确实觉得颇有依靠,从心底庆幸:父亲在自己的身边真是太好了。
如今能支撑御影的只有自己。自己必须成为一个父亲一样的角色。静马的这个想法越发强烈了。然而,另一方面,他又苦于找不到方法。
过去的山科只是在一旁安详地守护御影。然而,这种同声相应 的情感表达方式,有赖于父女俩长年的共同生活。更何况,御影的母亲要比御影坚强得多。
御影和静马之间不存在山科父女那样的羁绊,他们不过是一周前偶然相遇的陌路人。至今独身、没有育儿经验的静马,也不懂如何去承揽御影的所有烦恼。
但是,自己必须去发现。就算是为了御影,也要找到这个方法。这就是静马的心愿。即便这只是静马的一点自以为是又有何妨?
御影合起双眸,侧耳倾听。仿佛是在和死去的三姐妹对话。不久,她睁开眼睛对静马说:“我一定会抓到凶手!”
与录口供时不同,御影的话语中充满了气势。这一刻,静马觉得自己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御影为什么会来这里。
“关于刚才你对粟津先生说的那些话……”
从慰灵碑回来的途中,静马问那是不是御影为让粟津安心的权宜之计。
“不是。”御影摇头道,“那些话并不都是谎言。至少在雪菜小姐和月菜小姐的案子里,我自认已经看破了凶手使用的诡计……但是,再往前我就看不清了。”
“也就是说还没到锁定凶手的地步?”
“这个凶手设下的圈套即使被人看穿,也不会反噬其身。凶手似乎一直在巧妙地避免双刃剑式的危险行动。”
“怎么也抓不到马脚吗?真是狡猾啊。”
见多了御影母女的侦探活动后,静马有了一个发现。那就是凶手的失误总会成为一种名曰“不合辙”的现象。因此,面对一桩执行得完美无缺的罪行时,往往连一根头绪也抓不住。而如今的这个 凶手,一边撒着似是而非的诱饵,一边就在完美地实施自己的计划。
不料,当静马说出这个想法时,竟遭到了御影的强烈反对。
“完美的犯罪是不存在的。要将自己置身于嫌疑圈外,就必定会在某处碰壁,就必然会有‘不合辙’的现象出现。它们只是被巧妙地隐蔽起来了。无非是因为我还稚嫩,所以没能识别出来罢了……妈妈曾经说过,办这件案子时,由于自己是女性所以被蒙蔽了双眼。”
这是她母亲在栖苅面前说的话。
“没准我也在不经意之间被蒙蔽了双眼。我坚信只要知道了那是什么,现在笼罩着我的迷雾就会散去。”
尽管身处逆境,但御影的话里充满了自信。这大概要得益于母亲对她的训练。
随后,当两人沿灰泥砖墙前行时,御影突然问道:“对了,这围墙看上去还很新,以前是不是没有的?”
“以前是篱笆墙,没有现在的这么高,不过一直要延伸到山上呢,就像万里长城一样。”
“那这个木门以前也是没有的?”
御影指的是通往西侧别栋的那扇木门。
“嗯,没有。当时是没法直接在正屋和别栋之间来回的。而且,必须每次走到游廊,换上规定的鞋。”
这一点在夏菜一案中造成了重大误会。由此御影把登指为凶手,结果导致秋菜遇害。
静马的思绪稍稍回到了过去,而御影的脸不知何时却已经僵硬了。
“怎么了?”
静马的手刚碰到御影的肩,指尖就被静电刺得生疼。然而御影并没有意识到。她睁大着两只颜色不一的眼睛,浑身就像凝固了似的。
御影的脸一动不动地朝向天空,丝毫不在意那炫目的阳光,倒像是在进行光合作用一般。
见识过两代御影的静马深信,她一定是找到了某种“不合辙”。
之后又过了五分钟,静马默默地等候在御影的身边。终于,御影像是恢复了意识,转而面向静马。她的脸从没有涨得那样红过。
“对不起,我要先回屋了。”
御影不等回答,便匆匆地穿门而去。
“好的。”静马在心里快活地点了点头。
御影来到静马的房间是在翌日下午的两点过后。自昨日傍晚分别以来,御影就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
这期间,静马独自一人在邻室等待。什么事都没做,也无心做。静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御影一露面,静马便问道:“知道谁是凶手了?”
“我还没掌握确凿的证据,但应该不会有错。静马先生,现在我们到粟津先生那儿走一趟吧。”
御影脸色不佳,可能是过于专注,连饭也没顾上吃。她的眼眸中明显流露出忧郁之色。但是,即便静马担心地问一句“不要紧吗”或“是不是休息一下比较好”,逞强的御影也只会拒绝。看来只有相信她的话,按她说的去做了。
在御影的请求下,警方把和生与旬一也带来了。过去的一幕又重演了。会客厅里,粟津正面而坐,年轻的刑警则镇守门户。
昨日的辛劳想必已令和生疲惫不堪,本就矮小的身子更是弓成了一团。他脚拖着地似的走进房间,死气沉沉的脸不安地环顾着四周。随后进来的旬一到底是当过警察的,似乎立刻就觉察出了室内的微 妙气氛。
“为什么要把我们叫来?”
旬一刚在和生身旁坐下,就用充血的眼睛看着御影。
“我已知道凶手是谁。所以现在想告诉大家。”
“真的吗?!”
和生高兴地叫出声来,而旬一则谨慎地抿住了嘴唇。十八年前旬一所处的立场刚好和现在相反,他一定是在思考自己与和生被叫来的理由。
御影看着他俩,一丝哀怜从她的眸中一闪而过。
“那么我就开始说明了。”
她抬手整了整水干服的衣襟。一刹那,会客厅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御影把从倒放的古籍中找到月菜的隐形镜片一事告诉了旬一等人,随后说道:“月菜小姐被凶手击打后脑时,应该是撞到了放古籍的书架。这股冲力导致了一边镜片的脱落,同时书架顶格里的古籍也掉了下来。可以认为,隐形镜片就是在这个时候被粘进古籍的。凶手没注意,把古籍摆回书架,哪知却心慌意乱地把书给放倒了。没有书脊的古籍的确很难判别上下。
“然而,倒放的书不止这一本,同在最上一格的书中共有四本是倒的。鉴于其他格子里的书上下摆得都对,可见这几本书也是杀人时掉下来的。进而,这四本又是分散排列的。也就是说,还有更多的书掉了下来,而凶手可能是在还回去时,偶然倒放了四本书。最靠两头的被倒放的书之间,排有十几本书。到这里为止,大家都没什么问题吧?”
“嗯。”旬一代众人答道。
御影闻言取出扇子,也不打开,而是直指和生。
“这样的话,说起来就容易了。凶手杀人时明明有大量的书掉在地上,为什么隔着门监视的和生却没注意到呢?”
最初和生大概不解其意,只是发呆,渐渐地他的脸色苍白起来。
“我杀了月菜?怎么可能……我没杀人!”和生颤动着血色全无的嘴唇辩解道。
另一边的旬一始终默默地闭着眼睛,像是在勉力保持平静。
“我怎么会,我怎么会,我怎么会……”
和生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濒临极限的神经似已崩溃。
“给我冷静一点!”
粟津发出威严的喝声,和生顿时就像一个刚撒完娇的孩子,不作声了。
“那么,和生先生在一点前后有没有听到书掉下来的声音呢?”
御影见缝插针地问道,但和生只是无力地摇头。
“如果和生先生是凶手,解释月菜小姐为何没有外伤肋骨却断了就很容易了。身高不足一米六零的我踮起脚能勉强拿到那些古籍,但一米四出头的和生先生是够不到的。而月菜小姐身材苗条,胸板的厚度应该在十五厘米上下。”
“你是说他拿月菜小姐的身体垫脚,把书放回去了?”粟津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他踩上去时的体重压断了尸体的肋骨。”
“那间屋子里不是有椅子吗,根本不需要用尸体啊?”
“椅子有,但是书桌前摆着屏风,要用椅子就必须把屏风移开。”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书掉了别理它不就行了吗?”
粟津仍是一副难以信服的样子。他挠着头,视线却一直盯在和 生身上,姿态颇为滑稽。
“没错。倘若其他人是凶手,那么在门外放哨的和生先生如果没听到书掉下来的声音,凶手自会弃而不顾吧。对凶手来说,书掉在地上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听到声音的和生会起疑心,然后进门查看。换句话说,刻意花工夫把书放回,隐瞒书掉落过的事实,正表明和生先生就是凶手。”
和生已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如行尸走肉一般低垂着头。
御影瞥了他一眼,冷静地继续着自己的解说。
“最初雪菜的那个案子也是如此。我之所以判断杀人现场是雪菜的房间,是因为手表、围巾和杂乱的室内。假如这些是虚饰,是凶手的障眼法,那么整个案情都将为之突变。和生先生比雪菜小姐矮,可以被她的影子挡住从而不受阳光的干扰,所以即使在逆光条件下也能杀害雪菜小姐。”
“……可是,”旬一提出异议,“从手法来看,凶手应该和十八年前的是同一个人。春菜遇害时,和生君应该是在和另外两个妹妹一起打tv游戏,有不在场证明。”
毕竟是做过刑警的人,旬一的记忆力相当不错。他始终将视线对着御影,根本不往和生那边看。
“当时的游戏机基本是一人或两人玩的那种。也就是说,在两个人玩的时候,剩下的那个人就得在旁边看着。这期间,如果声称上厕所而离开房间,就算有个十分钟左右,沉湎于游戏之中的两姐妹也不会觉得奇怪吧。只要有十分钟,就能赶到小社杀人。然后,在确保行凶时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后,深夜再把尸体搬到龙之潭斩首,这样一来不在场证明就完美无缺了。
“回过头来想想,十八年前的案子里其实还剩有几个不合辙的地 方。一个是夏菜小姐在小社遇害的时候,当时神坛的侧面留下了一个血手印。我想旬一先生应该还记得……”
“嗯,是一个貌似故意涂了血摁上去的手印。那个难道不是凶手为掩盖误粘上去的东西,才在上面加印的吗?”
“没错。问题是要掩盖的究竟是什么。有什么东西明明可以拿周围的布片或手帕擦,却非要用尸体的手呢;有什么东西用手掌来掩饰效率最高呢……如果和生先生是凶手,解释起来就简单了。凶手不慎把自己染血的掌印留在了神坛上。当然,凶手应该戴着手套。只是,即便没有指纹,小小的掌印也足以指向和生先生。所以,他为了遮盖自己的掌印,就覆上了夏菜小姐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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