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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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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这可能是最稳妥的方法。”粟津一边将右手向自己的左手合去,一边感叹道。

“另外,秋菜小姐在古社被杀时,我的外公也遇害并被埋在了古社背后。当时,凶手使用了古社里的锄头和铲子。我听说现场的土壤相对较软。用锄头掘土可以,但给尸体盖土就很困难了。换言之,凶手可能活用了这两样工具,挖土时用锄头,埋土时用铲子。可是,只是挖个坑埋人的话,光用铲子不就行了吗?”

“确实,光用铲子就够了……”旬一插了一句,仿佛自己也是刑警中的一员。

“只能认为,这是因为凶手挖坑时用不了铲子,或是用起来比较困难。假如和生先生是凶手,这一点也能得到解释。与可以两手握柄的锄头不同,用铲子时必须一只手拿住三角形的把手,另一只手握柄,利用杠杆原理把土翻起来。想象一下双手握柄挖土的情景,我想你们就能明白。对和生这样的矮个子来说,铲子是一件很不称手的工具。所以他才不得不使用锄头。”

粟津和旬一全都一声不吭,似乎正在脑中做着演示。静马也想象了一下,发现惯用手不拿住把手的话确实会很吃力。

“包括这次的案子在内,符合这一身体条件的人只有和生先生。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上代栖苅大人的儿子和生先生是凶手,也就不难理解栖苅大人为何要顶罪自杀了。”

御影结束了悠长的推理,起伏着肩膀调整呼吸。

“动机呢?”这时旬一开口问道,“即使听到现在,我也不敢相信和生君是凶手。和生君对春菜她们的死最为伤心。雪菜和月菜死的时候,他也和我们一样悲痛。”

静马也有同感。过去和生不惜熬夜也要监视秋菜的房间,甚至还累倒了。这次为保护月菜他也比任何人都拼命。如今已是大人的和生或能若无其事地披上伪善的假面,但十八年前还只有十六岁的他绝无可能戴上同样的假面。

“妈妈曾向栖苅大人说明过的动机——为了来日大难想让纱菜子而非三姐妹来继位的这个动机,并不只适用于栖苅大人。凡畏惧大难、抱持狂论者均在此列。和生因体弱多病无法上学,终年在宅中度日,若是因此而信仰心剧增,被最为狂热的想法所困,也不足为奇。”

“那这次呢?大难已过,栖苅大人也没有姐妹啊。”旬一不肯罢休。

“其实是大难没有发生——请原谅我失礼的措辞。不难想象和生先生的价值观因此而崩溃了。信仰越深,遭遇背叛时的反应也就越大。恐惧到不惜牺牲妹妹性命的大难居然没有发生,令和生先生无法再信仰栖苅大人本身。最初,我以为发生这次的案子都是因为我来到了栖苅村,以为是我打破了十八年来的沉默……但是,契机其实还有一个,那就是和生先生与菜弥小姐的婚姻。

受到背叛、失去信仰心的人通常会采取两种行动。一是彻底鄙 视曾经的信仰对象,二是追求俗世的快乐。和生先生是男分家。若是本应继位的春菜小姐倒还能好些,可现任栖苅大人却是阿姨纱菜子,于是他被进一步边缘化。如此现状对已将目标转向俗世欲望的和生先生来说,想必是十分糟糕的,可以说这完全是他自作自受。然而,一桩婚姻给他带来了光明。如果菜穗女士当上了栖苅大人,将来他就可能成为一家之主。美菜子女士虽然也被大家指为怀有野心,但她的野心与菜弥小姐结婚与否无关。这桩婚姻只对和生先生一人,才可能成为契机。”

“够了!”

和生发出几乎能震破窗玻璃的吼声,伏下脸去。随后他捂住耳朵,不停地左右摇头。

“够了……是我干的。什么都不用说了。”

他像个孩子似的抽泣起来。出人意料的自白令静马哑口无言。

“和生君,真的是你做的吗?”旬一难以置信地看着和生,竟也以颤抖的声音追问道。

“是的,是我干的。所以请你饶恕我吧。”

“和生君……”

“不是的!”

喊出这句话的居然是把和生指为凶犯的御影本人。她慌忙继续说道:“请听我说,和生先生!我刚才的推理是真凶欲置你于死地的陷阱。你没有杀害任何人!”

也不知这些话有多少进入了和生的耳朵。他缓缓抬起涕泪纵横的脸。

“对不起,你并不是凶手。”

御影额头贴着桌面,向发呆的和生谢罪。

“……这是怎么回事?”

粟津大声地要求解释,多半是因为对现状的完全不了解令他很焦躁吧。然而御影置若罔闻,只是低着头。三十秒后她终于抬起头来。

“我没料到和生先生会被我逼成这个样子。这是我的责任。”开场白过后,御影再度开始了解说,“在夏菜小姐的案子里,妈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于是警备被解除,秋菜小姐也死于非命。我感觉这次恐怕也是凶手的误导。凶手把镜片夹进古籍,故意和其他几本书一起倒放回去,然后踩上月菜小姐的遗体,弄断其肋骨,企图将嫌疑引向和生先生。”

“可是你不是说,不光这一次,就连十八年前的案子也与和生君有牵连吗?”

“在古社一案中,万一早苗女士比平时早到御社,使栖苅大人的不在场证明得以成立,凶手就需要另找替罪羊。掌印和锄头,可以说是凶手的第二或第三备选中的一个。和先先生有醒目的身体特征。而率先参与通宵守卫反令不在场证明不易成立,也是凶手盯上他的理由之一吧。凶手只是对没炸响的炮弹进行再利用,策划了这次的案子。”

“那我不是凶手啰?”

和生终于开口了。或许是脑子还处于混乱状态,说出来的话不着四六。但是,静马无法去嘲笑和生,如果他处在这等境地,想必也会暴露出相似的丑态。

“对不起。”御影再次谢罪道,“然后我还有一个请求……我认为姑且顺着凶手的想法来也无何不可。十八年前,警方逮捕了登先生,凶手趁隙犯下了第三件杀人案。所以这次凶手可能也是要拿和生先生当替罪羊,趁机直取花菜小姐。当然,没有和生先生的配合是做 不成的……”

“原来如此。你是要引蛇出洞啊。不过这样的话,就必须活生生地减少警备力量,风险也会随之变大。”

粟津似乎很感兴趣,但碍于家人在场,于是谨慎地提出了疑虑。

“我明白。也许我们的计划会事与愿违,导致最坏的结果。所以除了和生先生外,我还把旬一先生也请来了。”

“让我这个做父亲的人决定要不要拿花菜当诱饵吗?”

旬一紧锁眉头,但那也只是一瞬间。

“好吧。”旬一点头道,“一想到今后也不得不和凶手一起生活下去,我也就释然了。既然没有更好的手段,多少冒一点风险恐怕也是在所难免的。不过,我希望以三日为限。”

“谢谢!不过,请务必保密,切勿说给任何人听,栖苅大人或花菜小姐也不行。我想旬一先生做过刑警,应该能出色地把这场戏一直演下去。但其他人就有被凶手识破的危险。”

和生向来与装腔作势无缘,之所以在他面前说这番话,恐怕是因为他即将被警方带走,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说得对。对了,你没想过我或和生君是凶手的可能吗?尤其是和生君,根据你的推理,他有可能是凶手啊。”

“旬一先生,你怎么能……”

和生的身子猛地一颤。他可别因为今日的变故,从此对被人怀疑这种事产生心理阴影啊。

“不,我只是做个假设罢了。我从没觉得你是凶手,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旬一连忙解释道。

御影来回打量二人,说道:“既已对一切线索持怀疑态度,也就不会有任何清晰的确证了。坦率地说,旬一先生你也是,从某种意 义上说,你有一点最可疑,那就是,只有你一个人打保票说作案手法与十八年前完全相同。所以,没准妈妈的推理是正确的,是新犯下杀人罪的旬一先生在说谎。”

“好吧,被这么怀疑也是没办法的事。”

旬一的脸上不含笑容,但也没有责备御影的意思。

御影就凶手曾在葬礼前后用雪菜的手机与月菜联系一事做了说明,然后说道:“下完初雪的第二天,旬一先生和栖苅大人、月菜小姐、花菜小姐一起在庭院里散步。当时,月菜小姐见过旬一先生用手机的情景。以自己的手机坏了为由的借口既已败露,月菜很可能会起疑心,并向花菜小姐吐露这件事。”

“那我呢?”和生好像还是放心不下,提心吊胆地问道。

“关于和生先生,只有一个消极的心证。那就是线索留得太多,反而很难认为你是凶手。不过,现在和生先生将被拘留,所以就算和生先生是凶手,这三天应该也不会发生任何事。”

“这样啊……”和生似乎有些沮丧。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不过,再怎么说是诱饵,你们也得好好保护花菜啊。”

“这个就交给我吧。虽然月菜小姐那会儿我们失败了,但警卫工作的关键并不只在人数方面。”

粟津挺起胸膛接过任务,言下之意是:身为原刑警,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三十分钟后,人生难得演一回的小剧场开幕了。和生假装供认不讳,随即坐上警车被带走了。

当然,琴折家的人谁也不愿相信。因为他们知道,无论是过去 还是现在,和生总是舍己为人地守护着姐妹们,而且又有十八年前的登为前例。最后,就连听到风声的久弥也赶来质问。

如果只有御影一个人,肯定很难安抚处于躁乱状态的琴折家人。好在旬一毅然做了说明,众人才不得不相信。

凶手既已逮捕,警方便通告众人将减少警卫人数。之所以没有全部撤走,是因为以前有过失败教训,现在还如此不加防范的话,凶手反倒会起疑心。

“真的是和生先生干的吗?不会又是你们弄错了吧!”

菜弥直到最后仍不肯善罢甘休,旬一好说歹说才将她劝住。静马和御影回到别栋时,天已经暗下来了。

御影迈着疲惫的步子走上楼梯。

“我说,你觉得凶手会上钩吗?”

一个迄今为止不断嘲笑、耍弄警方和御影母女的狡猾凶手,会轻易陷入此等程度的圈套吗?静马很不安。

“我想对方恐怕也隐隐有所察觉了。但是,应该肯定会来的。如果不来,凶手的目的就永远也达不成了。”

御影的断言如此自信,不禁让人觉得莫非她已知道凶手的真面目,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现在只能相信她的话了。

就在静马要回房的时候,御影以郑重的语气叫住了他。

“静马先生,我想问你一件事,就一件。”

“什么事啊?”

静马轻松地一回头,却见御影的脸色异常阴沉,如同触摸到了死神一般。

“喂喂,现在就沉着脸,后面还怎么办事啊。”

倘若计划以失败告终,花菜被杀了,御影的侦探生涯多半也就 完结了。她深感压力巨大也是没办法的事。

然而,御影的问题完全出乎静马的预料。

“静马先生和妈妈……是不是在这里有了那样的关系?”

“你为什么问这个……”

静马一怔,随即又是一笑,打算说几句敷衍的话。然而,御影实在太真诚了。她的双眸仿佛集齐了全身的肌肉,凝视着静马,等待着他的回答。漆黑与翠绿,颜色不一的双眸均如义眼一般,目光停止了流转。

静马悟到,自己无法对眼前的姑娘撒谎……即使说出真相后会令她失望。

“是的。”静马点头,“只有一次,御影病倒后我们相爱了。”

“……是这样啊。”

覆于御影脸上的阴翳更盛了。想必在她眼里,自己的形象多半是一个趁人之危、行苟且之事的猥琐男。有此反应实属必然。

“谢谢你告诉我。”

御影微微低下头,随后转身离去。静马伸手想叫住她,却说不出话来。御影渐行渐远,消逝在门的那一边。“吧嗒”一声,门关上了。

静马预感,不,是确信:案子结束后,这位御影没准也会离开自己。

连遭母女两代人的遗弃吗……虽说是自作自受,但静马仍被一股强烈的空虚感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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