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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运河(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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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笔直挺立于岩石上。哦,多美啊!我仰望天空,穷尽肺脏力量,发出烟火般璀璨的呼啸。胸部与喉咙的肌肉仿佛无限延伸,力量凝聚在一点上。

接着,我动起来,把肌肉扩展到极限。啊,精彩绝伦的景象。我就像被无端扯成两段的日本锦蛇般拼命翻滚。那是足蠖、毛虫、蚯蚓的垂死挣扎,是为无尽快乐或无尽痛苦疯狂抗争的野兽行为。

跳累后,为滋润干渴的喉咙,我跳进黑水。在胃部能容纳的极限范围内,喝下如水银般沉重的水。

接着,我不住地狂舞,却仍觉得哪里不满足。不只是我,周围的背景也奇异地未曾放松心神,仿佛殷切期盼着更狂热的境界。

“对了,一点红。”

我赫然想到,这绝美的画面中尚欠缺一点红。若能加上,便是锦上添花。深不见底的灰,光辉灿烂的雪肌,再配上一抹红,将产生无与伦比的画龙点睛之效。

话虽如此,我该上哪儿找红颜料?纵然寻遍这座森林的每一个角落,也不见半朵山茶花绽放。除去那些不计其数耸立的蜘蛛枝丫,没有种植其他品种的树木。

“等等,这儿不就有最完美的颜料?哪家画材店找得到比心脏榨取出来的红更鲜烈的色彩?”

我用薄而尖利的指甲在全身划出一道道如沟壑般的伤痕,包括丰满的乳房、结实的小腹、丰腴的肩膀、饱满的大腿,甚至在美丽的脸庞上也抓出一道道痕。从伤口滴落的血水化成小河,鲜红的刺青覆盖着我的身体,恍若穿上血的网衣。

这景象倒映在沼面上。火星运河 [1] !我的身躯恰似诡异的火星运河。不一样的只有奔腾在河流中的液体,不是水而是猩艳的血液。

然后,我狂暴起舞。直立旋转,就像红白相间的陀螺;我四处滚动,就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蛇。有时我往后下腰,把身体弯成两半,尽可能伸展隆鼓的大腿肌肉;有时仰卧在岩石上,弓起身子,如尺蠖四处爬行;有时头埋在双膝间,像毛虫般滚动;有时又模仿被截成两段的蚯蚓,在岩石上不停弹跳,单手、肩膀、腰腹,每一个部位都伸展到极限再放松,演出所有曲线的表情。我要把生命燃烧殆尽,完成这场绚烂大戏……

“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

远方有人叫唤。声音越来越近,身体剧烈地摇晃着。

“老公,你在做噩梦?”

蒙眬间我睁开眼,情人的脸近在咫尺,被放大的脸庞在我鼻尖前蠕动。

“我做了个梦。”

我漫不经心地呢喃,望着对方。

“哎呀,看你流这一身的汗。是噩梦吗?”

“嗯。”

她的脸颊犹如夕照下的山脉,光影分明,交界处点缀着毛茸茸泛着银光的汗毛。美丽的汗珠在鼻翼晶莹闪烁,涌出汗珠的毛孔洞穴般妖冶地呼吸着。然后,她的面颊像某种庞大的天体,徐徐地,徐徐地覆盖了我的视野。

(《火星运河》发表于一九二六年)

注 释

[1] 意大利人斯基亚帕雷利(giovanni virgio schiaparelli)观察火星表面的纹路,将其带状花纹命名为水道(canali),开启“火星运河”的传说,美国人罗威尔主张这是火星上的高等生物为灌溉干燥的火星表面而建成的运河。对火星地表的观察水平有所上升后,火星人及运河的存在遭到否定。这是乱步作品中经常出现的关键词之一,用来形容血液等液体在皮肤表面描绘出一片网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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