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哥·塞拉诺和螺丝事件 B(1/2)
第二天,我又到乌普萨拉大学找洁聊。我心中有很多疑问,有的当然和案情有关,但也有其他问题。
“菲律宾这个国家,是说英语的吧?”我问。
“嗯,可以这么说。”洁点点头说。
“但菲律宾人的姓名好像全都是西班牙语系的。”
“嗯,没错。”
“芮娜丝这个名字是他加禄语,难道没有菲律宾式的名字吗?”
洁摇了摇头,笑着说:“没有吧。据说目前基地组织的部分分支机构就潜藏在菲律宾。”
“哦,是吗?”
“这个国家的背景十分复杂。”
“你是指历史背景?”
“是的。十五世纪时伊斯兰教传入菲律宾,当时,棉兰老岛完全被伊斯兰化。只是还没有统一全岛政府,可以说基地组织和伊斯兰教之间的联系就是由此开始的。十六世纪,麦哲伦在环游世界的途中经过宿务岛。他以西班牙国王的名义发动战争,并战死在当地。后来西班牙派远征军攻陷了马尼拉。此后的三百年里,菲律宾沦为西班牙的殖民地。而菲律宾这个名字,是从当时的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的名字得来的。”
“原来是这样。”
“所谓的菲律宾人,原本是指在菲律宾出生的西班牙人。”
“哦。”
“西班牙人为了统治全岛,强迫当地居民放弃伊斯兰教而改信天主教,所以现在的岛民中有九成是天主教徒。而且为了加快统治步伐,西班牙人还强迫岛民把名字全改成他们容易记住的西班牙名字。”
“哦,是吗?后来呢?”
“当时的影响一直延续至今天。所以菲律宾虽在亚洲,国民却都取西班牙名字。”
“嗯。”
“到了十九世纪,一个名为卡的普南 [1] 的秘密团体发动武装起义,独立战争从此开始。就在西班牙人对此束手无策时,美国乘虚介入,只用了二千万美元就把菲律宾从西班牙人手中买了过去。”
“居然还有这种事!”
“是的。两个大国没有事先告知菲律宾人,就私下里完成了交易。接着美国依靠武力镇压了菲律宾的革命。此后的五十年,菲律宾又沦为美国的殖民地。现在菲律宾人说英语就是从那时留下来的习惯。”
“嗯。”
“到了二十世纪,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人赶走了美国人,也曾短暂统治过菲律宾。战后,菲律宾好不容易才获得独立,成立了共和国。这就是菲律宾的历史背景。”
“原来如此,各国的文化入侵,你来我去,层层相叠啊。”
“欧洲还有很多这样的国家,但岛国最容易发生这种情形,因为军队可以靠船只运送嘛。”
不久后,八打雁警署的尼可警官把乔乔·拉莫斯的地址和电话告诉了我们。洁看了看地址,说他住在民都洛岛的养老村。说罢马上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也很快就接了电话。估计尼可事先把事情告诉过拉莫斯了,他接到洁的电话一点也不感到诧异。但听得出他已经很老了,洁和他对话有些费力。洁说的话他听不大清楚,洁也好像不太听得懂他说的话。
“你那里是民都洛岛的养老村吧?”洁问。
为了能让我也听得到拉莫斯的声音,洁把电话切换成免提,只听见老人以很难听清的声音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洁放下听筒,开口说:“你住的那个地方,有没有美国人的别墅?”
“外国人居住的村子离我这里还有点儿距离。那里都是独栋房子,而我们住的是公寓。”拉莫斯说。
“弗朗哥·塞拉诺命案发生时,有没有一个名叫米歇尔·巴尔迪和一个名叫克里斯托弗·戴森的美国教授住在那个美国人的村里?他们应该都有别墅。”
“这我不清楚,等会儿你问问那里的社区办公室好了。只要告诉他们我这个住宅区办公室的电话,他们应该就会知道。那里也知道那个外国人专用社区办公室的电话。”
老人把电话号码告诉我们。洁一边向他道谢,一边记了下来。
“我想尼可大概已经告诉你了,我现在是从瑞典的乌普萨拉大学给你打电话的。有关弗朗哥·塞拉诺的螺丝杀人事件,我想问你一些细节,可以吗?”
“怎么又提起那件事?都是好久以前的案子了……”这位老警察说道。
“无论多小的事情,只要你还记得,就请你都告诉我,好吗?”
“可是……你想知道什么呢,还是你来问吧。”
“死者弗朗哥·塞拉诺是一名加入了菲律宾国籍的外国人,对吧?”
“对。”
“是通过结婚而取得国籍的,是吗?”
“是的,当时这种方式比较容易。”
“你见过他的妻子吗?”
“在葬礼上见到过。”
“她是个怎样的人呢?”
“看上去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但听说好像不太正经。”
“她的职业是什么?”
“听说她经营一家餐厅,但我觉得可能是酒馆之类的地方。总之,就是那种类型的。”
“你调查过弗朗哥的经历吗?”
“大致上查过。他是被害者,和黑社会没有关系,所以调查很快就结束了。反正案子当时就破了,凶手也已经抓到了。”
“弗朗哥有钱吗?”
“嗯,好像挺有钱的,但存款数量也还没到吓人的程度,也就只够买一幢大房子吧。”
“那些钱最后到哪儿去了?”
“应该是给他太太了。”
“调查过她的不在场证明吗?”
“查过,好像没问题。据说案发时她一直和一群客人在一起。只是弗朗哥的钱有一大半都变成巴拉旺百货公司的股份了,所以那些产权最后也由她继承。”
“这么说,她后来还是得到了很多钱?”
“是的,但没过多久,公司就开始经营不善。生意失败后,马上被转手卖给别人。她既没有经营能力,也没有经验。”
“弗朗哥在菲律宾的产业只有这些?”
“他还买了很多芮娜丝工作的那家制鞋厂的股票,所以弗朗哥应该也是那里的董事之一。”
“那些股票也被他夫人拿走了吗?”
“是的。”
“巴拉旺百货公司是他从发现尸体的劳鲁·里格尔先生手中买过来的,对吧?”
“对。”
“劳鲁这个人怎么样?”
“应该没什么特别的问题。他工作认真,大家对他的评价都很不错,还白手起家创立了巴拉旺连锁百货公司。”
“他是菲律宾人?”
“是的,但我忘了是他,还是他父亲是在欧洲出生的。因此他才和弗朗哥走得很近。”
“他一开始就是经营百货的吗?”
“不,一开始只是一家很小的店。餐厅展示柜里不是都有各种食物的模型吗?他原本就是做那种模型的。他曾去日本进修过。生产那种模型的技术,日本是当时最先进的。他从日本学成归来时,菲律宾还没有能做那种产品的公司,所以他一手包揽了所有生意,赚了大钱,扩大了公司规模。接着他又收购了大型餐厅,餐厅赚了钱又开连锁店,然后又在餐厅里附设日用品店,贩卖日用杂货和食品。这又让他大赚了一笔,于是就开办了巴拉旺百货公司。这就是他的发迹史,他是八打雁的传奇人物,在业界人尽皆知。”
“他是八打雁人?”
“是的。他开的第一家公司叫做里扎尔食品模型股份公司,就在皮拉尔大道上,他就是从那里开始发迹的。”
“案发时这家公司还在吗?”
“不,那时他已经不做食品模型了。我想那里早就变成百货公司的仓库之类的地方了。”
“他现在人呢?”
“我不清楚。他从经营第一线上退下来后,过起了隐居生活,大概已经死了吧。反正他退休之后经济上应该也很宽裕。”
“哦。此案中凶手使用的是把s&w公司生产的左轮手枪,子弹是点三八口径的,对吧?”
“对,后来找到那把枪了。”
“被芮娜丝拿在手上,是吧?”
“是的。”
“芮娜丝是凶手吗?”
这位老警察听了好像很意外,一时竟答不上话来,哼了一声,说:“关于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当时我只是逮捕了开枪打伤我搭档洛贝特警官的凶手而已,判她有罪的是法庭。”
“但是,询问口供的应该是你们吧?”
“那个女人对我们什么都没说。至少在弗朗哥·塞拉诺的案子和她之间的关系上只字未提。”
“在法庭上呢?”
“在法庭上也一样。”
“为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她为什么要躲在弗朗哥的办公室里?如果她是凶手,应该会选择逃走吧?”
“我没有任何想法,芮娜丝·席皮特当年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既然不是凶手,为什么要对警察开枪?”
“不就因为她正是凶手吗?至少逮捕她时,我是这么想的。”
“她当时对你的搭档开了一枪,对吧?”
“对。”
“她拿的手枪的弹匣里只剩一颗子弹了,对不对?”
“对。”
“预备的子弹呢?”
“她没带。”
“弗朗哥·塞拉诺身中三枪,办公室客厅的墙上有一发子弹,然后洛贝特中了一枪。子弹的去向是这样的吧?”
这位老警察沉默了一下,说:“不,现场墙壁上的子弹,不是那把枪射出来的。”
他的话实在出人意料。
“哦?是吗?警察学校的教科书上可是写着,是由同一把手枪射出的。”
“写错了。口径是一样,可弹道不同。那是另一把手枪射出去的子弹。”
“你是说,有一把同型号的手枪?”
“嗯。”
“同一个厂家的?”
“有可能。当时那种枪非常常见。”
“嗯,墙壁上的子弹不一样啊……这么说来,我就有些明白了。弗朗哥的办公室里有手枪吗?”
“没有。”
“嗯。”洁思考了一下,然后问道,“芮娜丝·席皮特只有一只手,对吧?”
“是的,没错。”
“假肢呢?”
“假肢卸下来了。她自己把假肢卸下来的,夹在腋下。”
“夹在腋下?”
“对。”
“她把自己的假肢夹在腋下?”
“是的。”
“为什么?她为什么不把假肢装上去?”
“我也不知道。总之,她当时只有一只手。”
“对这件事,她没做什么解释吗?”
“席皮特什么都不肯说,一言不发就进监狱了。”
洁听了,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问道:“我想再确认一次,她在法庭上什么都没说?”
“对,审判期间一直如此。”
“逮捕后的审讯呢?”
“逮捕后暂时无法侦讯,因为她失去了意识。她中弹了,被送到警察医院,是我开的枪。过了三四天她才能开口说话,但还是什么也不说,一句话都没说。”
“甚至没说自己是无辜的?”
“没说。”
“嗯。她保持沉默的理由是什么?”
“不知道。”
“她不说,就只能被当做凶手了吧?”
“是的,她已经被当做凶手了。”
“她和死者之间的关系呢?听说有过争执?”
“她是死者的情人。我刚才说过,弗朗哥有个分居中的妻子,也许是为了保留公民权才没离婚吧。总之他有妻子,所以不能娶席皮特。”
“席皮特呢?”
“啊?”
“你们查过席皮特的户籍吗?”
“席皮特?那倒没有……”
“没关系,真对不起。还有呢?”
“我想席皮特当时还未成年。她好像本来是劳鲁·里格尔的女友,而且有传言说,弗朗哥是用钱把她从劳鲁那里买下来的。”
“用钱买下来?”
“听起来确实有些不正常,也许弗朗哥认为,即使这么做劳鲁也不会不高兴吧。”
我一听,想起了菲律宾被西班牙卖给美国的事。
“劳鲁把巴拉旺连锁百货公司卖给弗朗哥了吧?”
“是的。”
“顺便把女人也转让了?”
“是。”
“就像百货公司的附属品一样?”
“弗朗哥这个人似乎做得出这种事。对他而言,凡事都像做生意,用钱就能解决一切。”
“也许他也付钱给他太太了?”
“如果结婚是为了取得公民权,那是自然的。”
“劳鲁当时经济上有困难吗?”
“这个嘛,不管是百货公司的经营还是个人生活,好像都已经走投无路了。因为事业扩展太快,据说还借了不少钱,不过当年的经济状况的确不太景气。”
“女人自己也同意吗?”
“不是正因为不同意,才杀了他吗?”
“席皮特对劳鲁如何?”
“你是说喜不喜欢他吗?这我不知道。”
“你没问过吗?”
“没有。”
洁稍微想了想,说道:“我想再问问关于螺丝的问题。对于弗朗哥的尸体上装有螺丝这件事,你认为是出于什么原因?”
“你问我?我……老实说,我不清楚。”
“不是你的想法也无所谓,八打雁警署当时的看法是什么?”
“大家都不清楚,就连心理学家也不能理解。我们还问过美国的心理学家,他们也不知道。大概只有处于精神极端不正常状态下的人,才会这么做吧。”
“谁的精神状态不正常?”
“凶手啊。”
“也就是芮娜丝·席皮特?”
“应该是吧。”
“她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动手安装的?”
老人听了,沉默不语。
“工具呢?她是女的,而且只有一只手。”
“她什么也没说,所以我不知道。”
“对尸体进行加工的时间已经知道了,大约是在死亡三十分钟以后。这段时间内,她有不在场证明吗?”
“没有。”
“她是在现场动手的吗?那么必须在地上铺一块很大的塑料垫子才行,还要有锯子、刀子、螺丝和螺母,这些都是最起码的必备物品。”
“我知道做起来很困难。”
“是否在现场发现了这些工具呢?”
“没有。”
“她上班的工厂和螺丝有什么关系吗?”“完全没有。”
“那个螺丝是哪里来的,查清楚了吗?”
“有人说那是灯具上使用的螺丝,就是那种展示用的大型白色球形灯。但实际是不是那样,我没有仔细调查过。”
“是因为案子已经破了,才没有仔细调查吗?”
“是的。”
“很多案子都是因为凶手太容易抓到,反而留下了很多疑问。如果真的是她做的,我想也一定得有个男人帮忙。找到这样的男子没有?”
“什么?”
“现场找到类似染血的指纹之类的痕迹了吗?”
“没有,完全没有。不只没有血指纹,普通的指纹也一个都没找到。喷了鲁米纳检测剂,也没有出现血迹反应。”
“凶手肯定是戴了手套,而且非常谨慎小心。或者,尸体加工的地点不在那里。”
“也许吧。”
“而且,在做完这么复杂的事情后,芮娜丝还一直躲在死者的办公室里等着警察来抓她。谁都能猜想到案发后警察会到死者的办公室来,因为就在同一幢大楼里。看到警察来了就开枪射击,这么做的话,即使是女性崇拜者或女权保护团体,大概也会把她当做凶手吧?”
“她确实太笨了。”
“那她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地把尸体的脖子切断,再塞进螺丝呢?”
“是啊。”
“不是为了逃避嫌疑吧?”
“说的是。”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