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彷徨的盔甲武士 3(1/2)
战前,为了安抚这块位于广里的夜鸣石之灵,人们在此盖了一座小小的义经寺。可是,这座小寺庙却在战火中被烧毁,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在这个地区,也流传着和这座小寺庙有关的怪谈。
昭和十六年的十二月初,也就是日美开战的前夕,曾经有一位高中生住在这个钏路义经寺里。在一个外面静静飘雪的晚上,高中生铺了被褥,独自睡在大房间里的榻榻米上。他突然睁开眼睛,想去小便,于是起身,一边冷得全身发抖,一边快步前往长廊下的厕所。大概是月光照射雪地的反射光吧,走廊下的拉门窗上闪着白色的光芒。风不时呼呼地响着。
厕所在长廊的尽头。高中生在快接近厕所门时,突然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水声。那声音很像在盥洗台洗手的水流声,水声持续了相当久。高中生疑惑地走到走廊上,在这条走廊的拐弯处,正好可以一眼望到右手边走廊的尽头。就在那个尽头处,竟然有一位穿着白色衣服、长发披肩的女子。她背对着高中生,水流的声音正是从她那里传来的。
高中生知道寺庙里除了自己,只有一个老住持和一个年轻的僧人,所以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
那个女人以背部向着高中生的姿势,突然朝高中生的方向前进。她像滑行一样,以非常快的速度接近高中生。她没有转头过来,一直以黑发朝着高中生前进。
高中生吓得一声都叫不出来。他忘了小便的事,慌慌张张地回到房中,躲进被窝里发抖。那个女人似乎没有追到大房间。第二天早上,这名高中生对老住持说起前一天晚上的事,住持便说明了夜鸣石下的女人幽灵之事。说幽灵是为了清洗手上的血迹,才进入寺庙里洗手的。这个学生真是吓坏了。
不知道为什么,钏路这个地方的背身鬼特别多。传说有人看到全身盔甲的武士幽灵,也是以背着身、倒退走的方式前进的。盔甲武士幽灵的徘徊之姿,不论是战前还是战后,都有人看到过。听说就有好几对情侣开车经过被战火烧毁的义经寺遗址时,看到盔甲武士以倒退之姿,在原始森林的雪地上流连徘徊的情形。曾经也有杂志和电视台特别介绍并探讨过这个传闻。
武士的幽灵出现的时候,一定是冬天下雪的夜晚。此时,那块夜鸣石也会对着天空,发出苦闷的啜泣声。
昭和五十九年十二月二十日的晚上,也是如此。下雪的晚上本来就容易让人感到既阴森又悲伤,在三矢公寓使用地范围内,那天除了出现了盔甲武士的幽灵和夜鸣石朝天哭泣的声音外,还发生了悲惨的事件——离奇地死了两个人。
十二月二十日,这一天从早上开始,就断断续续地飘着雪,入夜以后雪势渐渐变大,九点以后还刮起大风,变成了暴风雪的天气。
管理员河野先生早早吃过自己烹饪的晚餐,又准备了一些酒菜后,便召集几个学生到他的屋子,围着被炉桌打麻将。
因为已经放了寒假,到外地读书的学生们都回来了,所以轻易就凑齐了四名牌友。加上河野,就有五个人了,所以有一名学生并没有加入战局。这名学生叫做小田切,是东京w大学的学生,非常喜欢摄影。
小田切并不擅长打麻将,便在一旁喝酒、看杂志,偶尔也用自己带来的照相机为大伙们拍照。午夜零时左右,打麻将的人都累了,便暂时休息一下,开始喝酒、吃着河野准备的关东煮。
管理员室的窗户,无论是面向走廊的,还是面向道路或铁丝网墙的,都镶有透明的玻璃。三矢公寓的一号楼、二号楼和三号楼的一楼入口处旁边的屋子,因为有走廊,所以空间比较狭长,但是,面向走廊这边的墙壁上有玻璃窗户的,则只有管理员室这一间,这是为了方便管理员了解有什么人出入一号楼而做的设计。面向走廊的窗户上没有安装铁窗,但是面向外面的窗户上都安装了坚固的铁格子窗户。
管理员室北边的窗户就在出入口旁边,小田切一直透过那个窗户看着外面的情形。九点一过,窗外便暴风雪肆虐,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外面一个人也没有。这里离市区遥远,铁丝网墙外面的马路上不仅没有行人经过,也没有车辆驶过。室外的冷与室内的暖使玻璃窗上经常雾蒙蒙的。小田切屡屡擦拭雾蒙蒙的玻璃窗,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睛总注意着窗外风雪中的黑夜。
一个喝了酒,已经满脸通红的学生也走到窗边。他倚靠在小田切的背上,问小田切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小田切回答,他的确没想看什么。
其他人纷纷凑热闹地聚集到北边的窗户旁,河野也挤在其中。因为有人说:“好久没有在一起了,大家来拍张纪念照吧!”众人便决定请小田切为大家拍照。他们以北边的窗户为背景,有的盘腿而坐,有的半蹲着,让小田切拍照。
小田切感到莫名的心慌,他一边准备着照相机与闪光灯,一边退到房间的后方。他将镜头对准众人的同时,视线依旧越过众人的头顶,看着黑暗的外面。这个时候外面仍然一个人也没有。不,应该说:在肉眼能见的范围内,窗外一个人也没有。关于这一点,后来警方数度查问时,小田切的说法都一样。
这时候,外面的风声里开始夹杂着夜鸣石哭泣的声音。风声很大,所以夜鸣石的哭泣声不像在夏天的雾夜里听到的那么清楚。声音好像来自遥远的地方,非常细微,在轻轻抽泣的声音里,还有像“叽”或“呀”一样的声音,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女人悲伤的哭泣声音。
并排待在管理员室北边窗户前的四个学生,本来还一边找位置,一边摆姿势,突然都“咦?那是什么?”地喧哗了起来。学生们都还很年轻,也不是这个三矢公寓的住户,所以没有听过夜鸣石哭泣的声音。不过,管理员河野就不一样了,他的脸色变了,变得有点苍白。目前在这群人当中,只有他听过夜鸣石的哭声。上一次他听到夜鸣石的哭声时,死了一个高中生。
所以,他没有心情像学生们那样嬉闹。以前义经寺还在的时候那个关于洗手女的传闻,他也是知道的,而且仿佛也听说过“夜鸣石哭泣声,或许关系着某一个人的生死”的说法。所以,他的酒不仅很快就醒了,还觉得有点害怕。
学生们也注意到老人变得有点不一样了,直觉告诉他们老人好像要说什么,便都静下来,等待老人开口说话。
河野的内心很不安,但是在年轻人面前,他希望自己能保持冷静,所以只解释说:“夜鸣石在哭。”
学生们都很讶异,有人脱口就说:“那就是夜鸣石的哭声吗?”
“听说那块石头一哭,就会有人死去,是真的吗?”有一个学生问。河野默默地点了点头。
大家都安静下来,并且竖起耳朵听。但是,夜鸣石的哭泣声已经消失,好像不会再出现了。
小田切一边调整照相机,一边仍然看着北边窗户外的黑暗空间。他一直看着窗外的情形,窗外没有人影,也不见任何特别的物体,可以说是什么也没有。一个人也没有的窗外,只有淡绿色的铁丝网模模糊糊地浮现在黑暗中,而铁丝网的外面,则只有在风中摇摆的漆黑原始森林。此时他突然发现雪已经停了。
好像再怎么等待,夜鸣石也不会再哭泣了,所以其中的一个学生便催促小田切快拍照。于是小田切按下快门,闪光灯一闪。
没想到这个时候夜鸣石又哭了,让人觉得好像是不喜欢闪光灯的光,而发出抗议声一样。小田切停下拍照的动作,摆着拍照姿势的四个人的视线也离开照相机,同时看向夜鸣石所在的方向。当然,他们再怎么看那个方向,也看不到夜鸣石,因为此时他们在管理员的房间里。小田切也不由自主地把视线调整到和他们相同的方向。不过,那里是已经熄灯的走廊,一片寂静的空间。
“刚才的声音听起来很近,是不是?”有一个人说。
“是啊。”另一个人附和。小田切也有同样的感觉。黑暗中尾音拖得长长的哭泣声,好像来自相当近的地方,好像夜鸣石就在外面的雪地上徘徊一样……这个念头一起,强烈的恐惧立刻爬上心头。小田切赶快甩掉这个可怕的想法。
“喂,要不要去看看?”一个叫辻的学生说。他是北海道h大学的学生,是柔道社的社员。
“去看什么?”另一个学生问。他叫片冈。
“还用说吗?当然是去看夜鸣石。”辻回答。片冈没有回答,其他人也都沉默着。可是,大家的视线都投向河野,好像在等待这位管理员的指示一样。
河野也很迷惑,他无法作出决定。照理说他是这里的管理员,有责任去夜鸣石附近探一探究竟。因为上次听到夜鸣石哭声的八月雾夜里,有一个人死在夜鸣石附近了,所以谁也不敢说这次一定没有事。
夜鸣石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恶象征,他非常后悔来这个有着夜鸣石的公寓社区当管理员。不过,因为实在找不到理由让他说“那个东西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之类的话,作为这里的管理员,他觉得自己必须去看一看。
今天有四个年轻人做伴,其中还有一个是柔道社的社员,而且他也不想在年轻人面前示弱,于是河野喊了一声“好吧”,就站起来。他下了土间,套上长靴,啪啦啪啦地把拉门往旁拉开,学生们则跟在他的身后。只有管理员室的门是拉门。拉门外就是走廊,一出拉门,就看见通往室外的出入口了。
走廊上空荡荡的,一点异状也没有,但是门外世界的雪地上,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河野摆妥姿势,对几个年轻人使了个眼色。辻和小田切的脸色有点苍白,他们双唇紧闭,非常紧张地点头表示回应。
河野快速地打开出入口的门,随即“啊!”地发出惊讶的声音。不过,让他惊讶的并不是看到了什么奇怪或可怕的事,而是外面的雪已经完全停止,月亮都出来了。虽然不下雪了,但是还有风,所以附近的原始森林在风中摇摆的声音清楚地传入众人的耳中。没有被人踩踏过的雪,覆盖了三矢公寓的整个使用地。月光下,地表像一块白色的天鹅绒。偶尔风势比较大的时候,雪地的表面就会扬起白色的细雪。扬起的细雪,就像糖罐里的糖粉。
小田切不由自主地放眼看雪地,努力地张望四周。但是,雪地上不管哪一个角落,都没有看到人类的脚印。
不仅没有人类的脚印,也没有动物的小脚印,或拖东西的痕迹。左侧是刚才大家拍照的管理员室北边窗户的外面,小田切仔细观看,那里也没有任何脚印之类的痕迹,是一片完全没有被人践踏过的洁净雪地。
从走廊来到门外,管理员河野先伸出脚,在雪地上试探了一下。是轻飘飘的细雪,但是雪积得相当厚,管理员膝盖以下的部分全部埋入雪中了。学生们跟在河野的后面,一个个地走在雪地里。小田切在最后面,他看着前面四个人留下的脚印,也紧接着走到雪地上。
河野走在最前面,他们一行人从一号楼的东侧,顺着建筑物的外围前进,来到夜鸣石所在的地点。他们没有想到,这个路线正是八月五日的雾夜里小池恭一走的路线。小田切从走在前面的人的肩头上看过去,终于看到雪地上的夜鸣石了(图三)。
但是,那看起来只是一块很平常的石头。他们不敢一下就靠近那块石头,所以走到离夜鸣石三四米的地方,就停下脚步。不管怎么看,夜鸣石都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只是比普通石头大而已,覆盖着雪,在月光下散发出青白色的光芒。
“已经不哭了嘛!”片冈说。
“是呀。”辻回答。
“不管它哭不哭,这里就是高中生死掉的地方吧!”片冈的这句话让大家都沉默下来,同时心里都不禁颤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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