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暗中的夕鹤 4(1/2)
翌日,也就是一月五日,天仍然阴沉沉的,打开窗帘往外看,蓝色的湖面上倒映着四周的雪景,雪景之上不时有雪花飘落。好像多少沉睡了一段时间,吉敷觉得精神恢复了,也有食欲了。
但是,穿上潮湿的鞋子,一走到雪地上,他就发现自己的左半身依旧是麻痹的。脚一踏上雪地,麻痹的感觉就从脚底往上蹿,剧烈的疼痛又回来了,所幸烧好像退了。烧一退,头痛、发抖等症状也跟着不见了,体内的器官好像也恢复正常了。发动引擎,稍微暖车之后,吉敷便开车上路。他记得路线。来阿寒湖的时候就经过前往摩周湖与屈斜路湖的岔路,所以今天只要照昨天来时的路回去就行了。
昨天经过屈斜路湖时,还曾经犹豫了一下,结果放弃屈斜路湖,选择了阿寒湖。现在想来真是后悔,要是那时选择了屈斜路湖,说不定昨天晚上就能见到通子了。真是一步之差呀!
一想到这一点,吉敷便心急如焚,觉得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于是他很快地发动车子上路。雪好像越来越大,雨刷上面也积了雪,移动得十分缓慢。
雪好像比昨天还大,车子的速度怎么也快不起来,到达屈斜路湖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简单吃过午饭后,吉敷便拿着通子的照片到旅馆街询问。
屈斜路湖边的旅馆分布得比较分散,观光区的规模也大于阿寒湖。以聚集点为单位,一间间旅馆、土产店问过之后,吉敷就必须上车,把车子开到另一个旅馆、土产品店的聚集点,再挨家挨户地询问。
反复上车、下车,一家一家查问,雪越下越大,风也刮起来,黄昏的时候,天气变得有点像暴风雪的样子。还没有找到通子投宿的旅馆,也没有人看到通子,吉敷仍然没有收获。
天色转瞬就暗下来,吉敷扫掉手上的雪,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来到最后的一个聚集点了,如果在这里也得不到任何线索,最后只好去露营区问了。可是,这种季节谁会去露营呢?吉敷认为他不会从露营区得到什么收获。
风雪毫不留情地打在吉敷的脸颊与脖子上,要睁开眼睛都很难。吉敷没有带伞,虽然觉得或许该买把伞,但是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撑伞的力气。他的左手必须经常护着侧腹,所以等于是没有左手,右手要随时掏出通子的照片和刑警证件,在户外时还要抓紧衣领,对抗风雪,所以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撑伞。
早上觉得身体已经恢复的感觉,竟然只是错觉。黄昏时,强大的虚脱感无情地笼罩上来,他必须不断地对抗想放弃的念头。吉敷的脑子里,好像已经忘了最初的目的,不知道自己这么艰苦地工作和救通子到底是为什么。只知道必须咬紧牙关,忍受着身体的疼痛,继续往前走,一定要坚持到底才行;就算失败了,也要走到通子面前,告诉通子自己已经尽力了。
可是,这里的各家旅馆也没有通子的消息。吉敷心中的不安,突然没有止境地膨胀起来,他的体力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为什么轻易地相信通子会来屈斜路湖呢?只不过听到那个老旧旅馆的老板娘说,通子曾经问她如何到屈斜路湖,他就依据这一点,推测通子会来这里。
这是推测,不是证据,推测是没有根据的,怎么可以当作事实来相信呢?说不定通子只是随口问问,结果却去了别的地方。或许她确实曾经想来屈斜路湖,可是又觉得太麻烦,所以到别的地方去了。自己竟然听了老板娘的话,推测通子会来屈斜路湖,就一相情愿地来屈斜路湖找通子。是自己太奇怪了,平常工作的时候是不会这样的,可见身体和脑袋确实都不正常了。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吉敷一脚踩空。本以为是雪地的地方却崩塌了,他从两米高的地方摔落,右手肘和腰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撞到东西引发的疼痛,加重了左侧腹和左脚原有的疼痛,吉敷忍不住叫出声来。过度激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刹那间失去了知觉。他躺在雪地上,意识里只剩下不断的呻吟。呻吟持续不断,没有停止过。但呻吟也不是他有意发出的,他好像已经没有意识这种东西了。在钏路遭到夜袭时所产生的绝望感,此刻又在他的心里苏醒了。
就此结束了吗?完了吗?不必再到处去问,也不用去医院治疗了吗?吉敷心想:或许自己会死在这里。他的脸和头有一半埋在雪里,他知道,如果此刻不能逃离这里,不赶快站起来的话,体温会越来越低。可是,他就是无法动弹。
风声在右耳旁呼呼地响,雪渐渐积在露出地表的脸上。风雪刮痛了他脸上的肌肤。
一切都是空虚的。看得到希望,是工作时最大的动力,即使断了手臂,也有勇气重新开始。但是去了判断错误的地方,又毫无意义地到处询问,让他看不到希望。通子不在这里,她去别的地方了,自己拿着照片与证件到处问人的辛苦,变得一文不值……
痛苦,真的好痛苦!吉敷想:我失败了,我只能到此为止了。
可是,疼痛渐渐减缓了。一直在雪中发抖、抽搐的身体,竟然带动了右手;右手能动了。吉敷用右手撑着雪地,挺起上半身,然后弯曲右膝,慢慢地蹲在雪地上。他做了一个深呼吸,调整一下气息,想着:这是哪里?眼前是汽车的防撞杆,周围有数辆并排停着的车子。这里好像是停车场。看来自己是摔到停车场里了。
吉敷扶着车子,忍着身体的疼痛站起来,他现在满身是伤。避开疼痛的地方,他用右手轻轻扫掉身上的雪,然后穿越停车场内的车子,朝前面的建筑物走去。那里也是一家旅馆。
要继续吗?吉敷想着。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恐怕就是继续下去了。昨天晚上认定通子会来屈斜路湖,或许是个错误的判断,但总是自己的决定,就算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也只能继续下去了。现在时间还早,他不想这么早就进旅馆休息。没错,就算是一个错误的判断,也要继续下去。
吉敷艰难地走到挂着“河畔饭店”招牌的旅馆玄关前。因为右脚也在痛,所以他现在连拖着左脚走都十分艰难。一走到玄关处,他就整个人靠着屋檐下的墙壁。他很想蹲下来,可是不能蹲,只能站着喘口气。
呼吸稍微缓和了以后,他才转身进入玄关。这是个小旅馆,门厅并不大。吉敷很想坐在门厅内的沙发上,但是一想到自己满身是雪,就不好意思坐下来了。
服务台的工作人员疑惑地看着他。为了不让人觉得自己形迹可疑,吉敷强打起精神,缓步走到柜台前,然后出示通子的照片和自己的证件。他这两天已经做过无数次这个动作,都变成习惯了。此刻他也只是惯性地做着,心里完全不抱希望。但是柜台内的服务员却“嗯”了一声,说:“这位小姐现在就住在这里。”服务员显得若无其事,吉敷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加纳通子现在住在这里?”
“加纳?好像不是这个姓。我记得是……”服务员翻着房客名簿,说,“登记的姓氏是吉田。”
吉田吗?是从吉敷这个姓氏联想出来的吧?终于找到了,吉敷激动得几乎站不住,想坐到地板上。“她住在几号房?”
“四○五号房。可是,她刚刚出去了。”
“出去了?”
“是的,刚刚才出去的。”
“她是自己一个人出去的?”
“不,她先是坐在那边的沙发上等,后来车子来了,她就出去上车走了。”
“车子……你记得是什么车吗?”
“车吗?这个……不大清楚,但是我觉得好像是白色轿车。”
“白色的吗?是很普通的车吗?”
“嗯,是很常见的车子。”
“车子里坐着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从这里看出去的话,看不到车子里面的情形。”
吉敷从柜台看玄关的方向,透过玻璃门看着外面。那辆车子当然已经不在门外了。此时天色已暗,雪花在苍茫的空中飞舞着。
“当时车内有几个人?”
“几个人……不知道。”
“是一个人,还是很多人?是男人还是女人?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我想并不是很多。”
“那么,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而已。大概十分钟或十五分钟前吧。”
又是一步之差!
“她退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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