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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二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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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一日,星期一,下午两点。仅有两位顾客的来梦。

希早子与架场久茂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想早点知道详情的希早子,硬是请架场悄悄溜出研究室,来了这里。

“你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吗?”架场问道。

希早子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虽然还有点痛,但是没什么大事了。说是骨头没有异常,也不会留下伤痕。”

不过,心灵受到的创伤似乎还需要时间愈合。希早子也明白,自己的声音显得软弱无力。

“也许应该早点儿采取什么措施,可我也没什么把握。再说,我没有想到连道泽君也会遭遇这种不幸。”

“没关系。我想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就连我也万万没有……”

“不。那么晚让你一个人回去,的确是我的责任。真对不起。”

“没关系。”

当时,希早子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塞满沙子的人偶胳膊重重地击打着她的肩膀和背部。

在绝望的深渊之中,希早子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说着“必须杀了你”、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虽然她没有余力辨认对方的容貌,但是,那的确就是飞龙想一的声音。

而且,紧接着喊出“住手”的声音,也是……

混乱的脚步声,紊乱的呼吸声。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希早子就被扶了起来。天色很暗,加之路灯是逆光,所以她看不清对方的容貌。然而——

尽管说话方式全然不同,但那名自称是“岛田洁”的男子,发出的还是飞龙想一的声音。

“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无法解释得很清楚。但是——”架场久茂将双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两根大拇指咯咯地敲着桌子的边,“一开始就有许多值得注意的事。比如说,那桩发生在只有飞龙君才能进入的仓库里的奇怪事件;自暴自弃的态度和话语,特别是在母亲亡故之后,就更加明显了。另外,道泽君说过,在他的工作室里看到了让人震惊的画。我也去过他的工作室,但是没有像你那样仔细地看过他的画。所以,听你描述之后我才明白,飞龙君的画都含有‘死亡’的主题。而且,在那些画作中,将‘死’之人的脸,无论男女老幼,看上去都像是飞龙君自己的脸。”

“是啊,至少在我看来就是那样。”

“他不断在画中‘杀死’自己。我想,恐怕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这件事吧?在画作之中,无意识地将‘死亡’赋予自己。浅显地说,他的心中一直存在着强烈的自杀愿望。所以我不由得怀疑,所谓要害他性命的可能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但是,我当然不能将这种想法告诉他。

“进入一月中旬,我才确定自己的怀疑没有错。那时,那个杀人犯辻井雪人死在公寓里。飞龙却收到一封信说那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当我知道这件事,又听你说了案发时形成的密室,觉得除了认定是自杀以外,无论如何也没有其他的解释。尽管如此,倘若还坚持认为那是他杀的话,那么只能考虑‘飞龙想一自己就是凶手’这种可能。他是公寓的所有者,手上有备用钥匙。说起来,这只是纸上谈兵,当然不能就此认定他就是所有事件的凶手。所以,上星期三我停了课,去查了一点东西。”

“就是你说出远门的那次?”

“嗯。有工作压着,所以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觉得宜早不宜迟,所以就去了。”

“你去了哪儿呀?”

“静冈。”说到这儿,架场停顿了一下,叼起了一根烟,“我在飞龙曾经的住处附近转了转。我呀,本来就不擅长打探消息这种事儿。”

“打探消息吗?”

“是啊。我并不擅长这个,所以费了一番功夫,但也是值得的。我好不容易从附近一家主妇那里探听到一些事情——从前年夏天起飞龙君的病情以及他住院的地方。正如我料想的那样,飞龙君只对我们说他病了,其实他患的不是肉体上的疾病,而是精神疾病。

“据那个主妇说,前年六月下旬,飞龙君闹着要自杀。他在工作室门框的横木挂了根绳索,正想上吊的时候,被他母亲沙和子发现,闹得天翻地覆。当时,他的精神处于极度错乱状态,沙和子想方设法哄他,把他带到了市内的某家精神医院。唉,我打听到的就是这样一些事情。

“我立即走访了那家医院,见了一下飞龙君住院期间负责治疗的医生。医生是要绝对保守秘密的,所以我觉得可能什么情况都打听不到。但是,当我详细说明这边发生的事件后,医生出乎意料地告诉了我一切,他还说也许尽早让他再次住院为好。

“简单地说,他似乎得了相当严重的神经症。医生说他有一种比自杀更强烈的臆想,那就是认定自己非死不可。其原因多半在于他年幼时犯下的错误,不断责备自己的强烈意识成为他心中一个巨大的精神创伤。这创伤就是二十八年前让亲生母亲等数人死亡的那起事故,以及其后的‘杀害儿童事件’。

“去年夏天,医生让飞龙君出院,是因为他的精神状态在某种程度上有所稳定,但最大的理由则是他的养母沙和子的存在。

“那位母亲,怎么说好呢?是一个盲目地爱着他的人,她是为了飞龙君而活着的。正因为如此,他似乎也明白,如果自己死去,恐怕母亲也活不下去。所以,她的存在会成为一种‘阻碍’。医生认为飞龙君今后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才同意让他出院。出院的时候,医生还建议他们最好搬到别的地方去。就是说,还是要尽量避免刺激有关‘罪孽’的记忆。

“半年前,飞龙君的亲生父亲飞龙高洋去世。所以,飞龙君的母亲便决定搬到京都来。我想,他们不愿意被静冈的左邻右舍看到,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这么说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希早子说出了突然想起的事,“我曾听说,如果让精神分裂的人画画的话,他们通常不怎么使用中间色,而是多用原色,飞龙先生的每幅画都是如此。”

“对,是这样的。”架场点点头,“梵·高就是这样。不过,神经症和精神分裂病是两码事,但也不能因此说梵·高没有精神分裂的倾向。”

“尽管如此,架场老师,为什么二十八年前的精神创伤会突然复发呢?既然是那样根深蒂固的创伤,似乎应该更早一点表现出什么症状来,可是……”

对于希早子的疑问,架场皱起了眉头。

“说起来我也只不过是半瓶子醋。归根结底,这类病的起因还是个谜。只是有一点似乎可以肯定,遗传性是起因之一。无论是父亲高洋的死法,还是从表兄弟辻井雪人的事来考虑,不可否认,他生来就具有这种体质的可能性很大。当然,幼年时的异常经历也是一大原因,但要是把它和发病直接联系在一起,说不定也是不科学的。”

架场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我想这是个很难解释的问题。”他继续说道,“比起精神分析,最近倒是有关大脑生理学的研究兴盛起来。什么弗洛伊德,说起来就是一种宗教。这样说起来就很极端了——只要有人参与,不管是什么都被当作宗教现象。算啦,不说了。我想这可不是我这号人能说明白的,所以希望你把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仅仅作为一种猜测,听听就行了。”

1

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天花板。

清洁却冰冷。犹如牢笼般的房间。房间一角,是抱着大腿的我。是啊。

我总是——我的眼睛总是注视着漆黑黯淡的死亡深渊。

——1

(你非死不可!)

“飞龙想一的心中一直存在着可以被称为‘奔赴毁灭的冲动’。他有这种让自己走向‘死亡’的动力。弗洛伊德曾使用过‘死本能’这个说法,说飞龙具有这种‘死本能’也不为过。他幼年时的‘罪过’,就是其具有这种倾向的有力依据。

“小学、初中、高中,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是一个性格内向、非常孤独的少年。但学校的老师也好,同学也罢,至少接触到的都是正常的他。所以就这个意义来说,他的精神生活可以说是健全的。

“在他画画的时候,将自己犯的‘罪’投射在画中。通过向别人展示自己的画作,由此来不断地进行告白。说起来,他以某种忏悔性的行为来清除自身的罪恶感,即使是在无意识之中,也拯救了自己。我想,在他的大学时代也是如此吧。

“可是,大学毕业后,他没有就业,回到老家。对于蜗居在家打发日子的他来说,究竟留下了什么呢?除了与母亲有接触以外,就只剩下自我对话了。他挥笔不辍,创作着为自己而画的作品。然而,这时已经没有了告白对象,画画只能让他越陷越深。

“他终于走到了试图自杀这一步,但是失败了。失败的原因是被母亲发现了。看到母亲的身影,他重新考虑——为了她,自己必须活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架场的口气淡漠地犹如讲述故事一般。

“整整一年的住院生活使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十分稳定。也许,他连一年前自己试图自杀的事都忘记了。可我觉得,这期间他可能一直拼命地和潜藏在心灵深处的冲动作着斗争。恐怕,他一边灌输给自己‘必须为母亲活下去’的信念,一边维持着自己逐渐向死亡倾斜的人生。得到出院许可,搬来京都的时候,他的心或许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逼到了进退维谷的地步。

“八月,他看到报纸上的列车事故和杀害儿童事件的报道时,内心只是稍稍摇曳了一下。然而,令他内心彻底失去平衡的诱因,大概就是九月在这个来梦与我的重逢吧。

“他在我的脸上看到了某样东西,那就是被埋在意识深层的唤作‘正茂’的孩子的面容。从那以后,他就频繁地感受到了‘记忆的痛楚’。

“从此之后,飞龙想一的身体之中,诞生了另一重人格。这个飞龙的第二人格,才是一连串可疑事件的实施者,也是那个写信的人。

“第二人格,那是潜伏在想一心中的告发者,也是令想一赴‘死’的推进者。这个‘他’认为自己与飞龙想一不是一个人,自己必须杀死想一。‘他’还认为必须在让想一认清罪行后再杀死他。其实,这其中也许还包含着对杀死‘他’的亲生母亲实和子的复仇。

“‘他’先是执拗地骚扰想一,接着又写信逼想一‘回想’自己的‘罪过’。

“可是,在下一步——以‘审判’或‘复仇’为动机,杀死想一——之前,‘他’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这就是杀死养母池尾沙和子。

“稍作整理的话,就是这么一回事——‘他’非杀死想一不可,但想一不得不为沙和子活下去。因此,‘他’必须在杀死想一之前杀死沙和子——必须抹杀掉想一活下去的理由。”

“老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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