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2/2)
“我看过好多你的照片,可刚才还是没认出你。”
“我不上相。”
“不是。我想,是因为我一直以为你死了。可现在在这儿,你又活生生地坐在我面前。奇怪。”
“芙蕾雅和史黛拉死了。”
听到这话,他咬紧牙关,深吸了几口气。
“她很漂亮,”他说,“我非常爱她。”
“我也爱她。”
“史黛拉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我让他不要再说史黛拉了。说起芙蕾雅还没让人那么难受——毕竟,我跟芙蕾雅在一起的时间比他跟她在一起的时间长得多——可在史黛拉短暂的生命中,我错过了最后两年,我无法忍受这个陌生人陪她度过了她六岁和七岁的时光,而我没有。
“你为什么想见我?”他问,“一定……很痛苦吧。”
“是,”我承认,“可我必须见见你,看看你是什么样子。我要试着去理解。去填补那些空白。”
他挠挠头,皱起眉毛。接着他说:“你不能怪她。”
“我没有。”
他没有理会我。“她确信你已经死了,知道吧?就是那么简单。你毫无音讯,所以她相信你死了。她说,你要是还活着,肯定会有消息的——哪怕是一个字呢。她很孤独。正好我出现了。”
我清楚孤独的滋味。“我不怪她。”我有些呆笨地说,似乎不断重复这些话我自己也就会信以为真了。“她怎么会知道我还活着呢?”
“就是啊。她以为你死了,知道吧。她得继续自己的生活。”
“是啊——我明白。”
我们继续聊着,我随意问了一系列问题,他也做了回答,我大概拼凑出了我不在时芙蕾雅的生活状况。我意识到居纳尔松也有自己的困难,他也有自己的伤痛;现在,我活生生地坐在他对面,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接受一个现实:他以前是也将永远是芙蕾雅的第二选择,她的心其实是属于我的。我更像个遭遇背叛的丈夫,在与妻子的情人当面对质——我脑海里不断冒出芙蕾雅和居纳尔松赤身裸体在我们床上做爱的画面。我必须狠命控制自己的想象力。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有种令人绝望无助的悲哀。
他说他要回去工作了。
“还有一件事,”我说,“你把我的房子卖了。我需要那笔钱。”
他愣了一下。“那是我的房子。芙蕾雅在遗嘱里把房子留给我了。”
“是我买的房子。从道德上来说,那是我的房子。”
“幸好我们并不依靠道德原则生活。”
“你这个小偷。”我说。
他站起身。“你太伤心了。我不跟你计较。”
在这个破烂不堪的小镇中央,有片小小的人工湖,叫托宁湖,湖上有很多野鸭。我在酒店买了瓶西班牙白兰地,下楼走到湖边,自顾自地喝起来。这白兰地像是杏仁蛋白糖口味的烹饪油,只喝了几口,我就喝不下去了。
(10月?)
(柴郡)诺维奇
乔治·德弗雷尔似乎被自己失去的一切压垮了。他很有礼貌,但迷迷糊糊的,像是刚从昏迷中清醒。前女婿的死而复生似乎并未让他震惊。“见到你真好,洛根。”他时不时这么说一句,再轻轻拍拍我的肩膀,仿佛要确认我的血肉之躯。可接着,你会发现他的内敛和畏缩——我回来了,我还活着,可他的女儿和外孙女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罗宾全面接手了伐木场的管理工作,他也为父亲这种静默的悲痛感到担忧。和父亲完全相反,他对我的经历相当好奇。我跟他说起我跳伞、被捕和长期被囚禁在别墅的事时,他不停地喃喃感叹“他妈的”“太野蛮了”“我的天哪”之类的。
两天前,收到一封从冰岛寄来的信,里面有一张四百英镑的银行汇票。居纳尔松是个正直的冰岛人。
我所有的财物都在这里了,都被装进箱子,归置好了——我的书、我的手稿、我所有的画。甚至还有汤姆赛特夫妇没买下的那些家具。我没有家,却有一个家的所有组成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