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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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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

这太可悲了。下午,我站在嘉儿的学校外面,等她们班出来。我很想她,我想见见她,就一起去吃个晚餐,待半个钟头,聊聊天。阿兰娜的男朋友也在那儿,也在等着。我说:你他妈在这儿干吗呢,戴维森?我叫彼得曼,他说,大卫·彼得曼。他是来接嘉儿回家的。我说我会送她回家。他觉得阿兰娜可能会不高兴。我说过去六年我都是嘉儿的家人,据我所知,她现在也还是我的继女。他看着我:你就走吧,蒙斯图尔特。都过去了。接受现实吧。我想揍他,朝他的方下巴重重地打上一拳,再踩碎他厚厚的框架眼镜。可我想了想,要是嘉儿从学校出来,看到她认识的这两个男人为了她大打出手,她会怎么想呢。不太好。我离开了,我找了家酒吧,喝到大醉。

(4月—5月)

脑海中总在回响一首无聊的歌——“到监狱,摇滚去”——怎么也摆脱不了,听了好多天了。我听巴赫和蒙特威尔第,可每当我换唱片的时候,那首歌又会响起来:到监狱,摇滚去。

巧合的是,莱昂内尔写来一封甜蜜的信,说他正在伦敦做音乐,担任“绿袖子”乐队的经纪人。他说他改名叫里奥了——里奥·莱格特——他不想让别人再叫他“莱昂内尔”了。我觉得“里奥”很好听:莱昂内尔——里奥。天哪,他现在应该二十六岁了。那老头死了以后,莱昂内尔应该继承了准男爵的爵位。里奥·莱格特爵士。母亲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4月23日,星期四

六点去纳特·泰特的画室,拿我的《静物五号》。他大醉酩酊,不断重复着,绝不能让詹妮特知道这次交易。我向他保证。他拿出一碗苯丙胺[29]请我吃——好像那是一碗花生——我拒绝了。他拿了两粒,用一杯杰克丹尼威士忌把它们送进肚。我们走进画室,我看着他画了一个多小时。他在画一套三联画,最后的画框已经装好,摆在大画架上。我们一边听音乐(我觉得是斯克里亚宾[30]的曲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聊起他即将开启的法国和意大利之旅——他应该去哪里,他应该看什么。一想到他到了这个年纪——还是个艺术家——竟然从未离开过美国,我很惊讶。

纳特似乎很喜欢边喝边聊,他在等酒精发挥作用,等着进入沉醉状态的那个精准时刻。突然,他掀开三联画中另外两幅已完成的画作上的遮尘布。第一幅画是一个裸女,是传统伊斯兰教国家后宫中的婢妾,色调偏黄而不是偏肉色;第二幅画是第一幅的另一个版本,但更加非写实,更加粗俗浮夸——很有德·库宁的风格。纳特站着,盯着这两幅画,喝着酒,接着,他把酒瓶放下,用宽画刷和一管管镉黄色的颜料,简直像是对大大的画布发起了进攻,留下大片色彩。我觉得他快精神错乱了。一个钟头后,我拿着我的静物画离开时,他还在画,他用一块破布把自己画的大部分东西擦掉,又开始画起来,这次用的是黑色和绿色[31]。

他确实有天分,纳特,但他似乎承受着不该承受的折磨。这让人只想对他说:轻松点,享受下生活吧,创作并不需要总搞得像世界末日一样——看看马蒂斯,看看布拉克。不是都要像狂飙突进运动[32]才叫伟大。然而,在今时今日的纽约,人们很难听进这样的劝告。那瓶杰克丹尼勾起我的酒瘾,我在半路上进了两家酒吧。回到家后,又喝了更多威士忌。我意识到,我又是孤身一人了,又喝着过量的酒。我不开心:这不是我自然的状态——我需要结婚,或是跟别人一起住。不过,我得承认,我现在喝的酒跟我和阿兰娜还有两个姑娘同住时喝的酒一样多。

6月5日,星期五

我告诉伯恩,我感觉很压抑,他给我开了镇定药和西可巴比妥,帮助我睡眠。他建议我不要在吃药时过量饮酒。请定义什么叫“过量”,伯恩医生。我可以喝两杯马丁尼,一点红酒——就这种程度。啤酒喝多少都行。

伯恩问到了我的性幻想,他宣称它们都很普通。我猜,他在这个地方一定听过很多故事,我的故事应该挺无聊的。不过,他抓住我提到的一件事:我说,总有个念头诱惑着我,让我想同时跟两个女人上床。你应该试一试,他建议。他的理论是,这个幻想和我的婚姻还有家庭生活相关。现在我单身了,对这个幻想的实现将成为一种释放、一道分水岭、一个表明我已向前看的标志——让我感觉到我和阿兰娜的共同时光真正结束了。好吧,我说,可我要如何实现它呢?你有女朋友吗?伯恩问。我提到詹妮特。那就告诉她,下次和你约会时,带个朋友来。我跟他说这样不行。伯恩耸耸肩:好吧,那我看你只能花点钱了。

6月6日,星期六

我的心情变好了。也许伯恩说的有道理:我一直在认真思考他的理论。总而言之,今天晚上,十点之后,我去了时代广场,在通往西边的小巷里四处闲逛。街边有很多妓女,也有很多表情忧虑的男人。我至少被问到十几次需不需要毒品。

在四十五街和第八大道交口,我看见一个女孩站在挂着霓虹灯牌的小酒吧旁。我的第一个念头是,这简直是爱德华·霍普画中的场景嘛。那女孩应该有二十多快三十岁了,很胖,胸部特别丰满。廉价的衣服紧紧裹在身上,头发有一种奇怪的紫铜色光泽,反射着她头顶啤酒广告牌闪烁的霓虹灯灯光——蓝色、黄色、绿色,又是蓝色。她穿着配套的夹克和裙子,高跟鞋,红色的丝绸衬衫。我朝她走去。“嗨,”我说,“能请你喝杯酒吗?”“你想要什么,先生?”“一整晚多少钱?”我出奇地平静:我回想起年轻的时候——我们这一代人总是不假思索地去找妓女,就像去看一场电影。她上下打量着我,我知道她在根据我的衣着、举止和口音估算价格。“一百块,”她说,“别的另收费。”我问她,她是不是基本上每天都在这儿。是,也不是,她说。我说我周三再来。“啊,行呗。”她厌恶地说。

我继续往前走,走到第六大道,我在那儿找到一家中等规模中等价位的酒店。大堂很大——有利于隐蔽——还有十台电梯送你去楼上的房间。应该没人会注意到几个妓女在这样的地方进出。我预定了周三晚上的普通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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