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虚空过往」(2/2)
车子先开过了虹桥路的家,在前面掉了个头,驶入马路对面的小区。游雅和他们道别下车。安红石重新发动车子,开了一段之后再度掉头。
安玥在上楼的时候打了个哈欠说,我好困,外婆,你困了吗。
苏怀殊说,你们年轻人精神这么不行啊,还不如我这个老太婆。谢晔你困不困?
谢晔当然不困,他此刻的神经被晚上一连串的事件烧灼得滚烫。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安红石,但到了家里,他第一个被打发去洗澡。安红石说,要是洗澡的时候再流鼻血,赶紧喊我。他在浴室里拉掉了棉花,鼻腔一阵酥痒,倒是没再流血。洗完澡出来,他发现她们三个没有像往常一样占据沙发,而是围坐在餐桌边,像是正在进行什么严肃的谈话,又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中止。看到三个女人朝他望过来,他的心头紧了紧,硬着头皮走过去说,我们单独谈谈,好吗?话是对安红石说的。
苏怀殊说:“谢晔啊,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你今天也累了。”
安玥不吭声。安红石说:“没事,你们去洗了睡。”苏怀殊和安玥分别去了浴室和自己房间,和客厅相连的餐厅里只剩下他和安红石两个人。她给他倒了杯牛奶,用微波炉转过,端到桌边。
“睡前喝牛奶,对睡眠好。你想谈什么?”
谢晔双手握着牛奶杯,望着里面的白色液体。他迟迟不开口,只听安红石叹息一声。
“今天晚上,你都不再喊我‘妈’了。你和丹萍到底聊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她好像不知道你在安玥之前有小孩。你们那么好,她居然不认识我爸。而且,”他顿了一顿,终于抬起头看着她说,“她有张我家的甲马纸。”
安红石迎着他的目光,“甲马纸很稀奇吗?”
“那张比较特别……那张是,虚空过往。”他想,你既然是我妈,总该知道那是什么吧。
安红石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当是什么事呢。你等一下。”她起身回了房间,很快拿着一个东西回来了,放在谢晔面前。那是个木头盒子,他打开翻盖,发现其实是个音乐盒。精巧的机械装置旁边设计成放东西的格子,里面有张折起来的纸。纸很薄,背面透出墨痕。
谢晔拈起那张纸,立即知道了那是什么。他将它缓缓展开。
虚空过往。正好是下半张。和游雅钱包里那张拼在一起,便是完整的一张。谢晔对着它发了会呆。
“丹萍的半张是我给她的。作为我们知青时代的纪念。你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
谢晔想大声问她,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怎么能撕开来给人?他最终忍住了,看向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丧失镇定的妈。
“那她说不认识姓谢的……”
“那是失忆。丹萍对那时候的记忆不完整。你回来的事,我没有马上告诉她,也是因为这个。”
谢晔端起牛奶喝了一口。这时候一句话跳入了他的头脑。那是很久以前安玥说过的话。
你不知道,我妈最爱替人做决定,而且是个骗人精。
第二天是周五,安玥一早有课,在谢晔起床的时候已经出门了。苏怀殊也已经吃过早餐,陪他坐在餐桌边。安红石在洗澡,她有早上起来洗澡的习惯。
谢晔塞了满满一嘴粢饭糕,听见苏怀殊问:“你和你妈谈了些什么?”
他咽下食物后说:“哦,没什么。”
吃完后,他说要去“浮舟”做开店的准备工作,不到九点就匆匆出门。出门时不忘打招呼:“外婆,妈,我走了。”安红石正在吃早饭和看报纸上的股票栏,冲他点点头,苏怀殊起身到门口送他。如果有旁观者,会觉得这是个普通家庭的寻常光景,而且一点也不像是新近重组的家庭,仿佛早已如常过了若干个年头。
他搭公交车到“浮舟”,进店后第一件事,是给大伯家打了个电话,说有事找爸,并留了店里的号码。大伯说,着急吗,要不着急就让他明天打给你。谢晔在上海两个多月,头一回对云南人的慢悠悠劲头感到不适应。他说最好今天能回电。大伯说,晓得了,我吃过午饭去店里一趟,把他替过来。谢晔想说,不能早上去吗?但因为怕大伯起疑心,他没再说什么。
“浮舟”十点半才开门,到得太早,他开窗换气打扫之后,感觉无事可做,便坐在林峰和乔曼惯常的位置,看起了书。《青春的舞步》不太看得进去,正好乔曼上次看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在店里,他换成这本,倒是读出了几分趣味。一个上午没有客人,这里仿佛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图书馆。乔曼留在吧台的纸条写道,下午两点有客人来用包间。谢晔有时候想,就算孟姐的房租再低廉,如果不是乔曼每周有一两次接待“病人”,这间一天只能卖出不到十杯咖啡的店,连空调和水电都赚不回来吧。他接着想起林峰的话,“浮舟”在不同的时代以不同的面目出现,说到底,书吧不过是个掩饰,生意如何,大概不在做老板的乔曼关心的范畴。
十二点不到,电话铃响了。谢晔看书看得投入,愣了片刻,跳起来就往吧台边奔去。大伯家吃饭早,想必是爸。
结果电话那头是林峰。他问乔曼来了吗,谢晔说她下午来。林峰却不急着挂电话,问他:“新生活还适应?”
“还好。”谢晔以为他指“浮舟”的生活。
“突然多了一个当校长的妈,管你管得多吗?”
谢晔想,我高估乔曼了,她和林峰真是无话不说啊。
“其实她没怎么管我。”仔细想想,安红石对他不像对安玥那样,要求学外语什么的。他在书吧打工和借宿,她也没有意见。唯一提过的是让他学车,并否决了他自己买辆自行车上学的想法,理由是马路上助动车多,太危险。她对他非常宽容,也不像对安玥,有时还会凶几句。大概任何一个久别重逢的妈,都会是那样吧。
这时他为自己的疑心感到一阵内疚,从昨晚延续到早上的情绪也淡了许多。和林峰闲扯了几句,他挂掉电话,在吧台边发了会儿呆。
电话又响了。他以为是林峰有什么忘了说,接起来就说:“喂,又怎么啦?”
那头一个男人用云南话说:“谢晔吗?”
是爸。
谢晔感到嘴巴有点干,总不能一上来就说,我找到我妈了。
“爸。”
“你大伯讲,你好像有急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急事……”他硬着头皮说,“我想问你有张甲马纸的事。”
“哪张?”
“虚空。”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爸说:“你想问什么?”
“两件事,第一,虚空有没有可能没反应?就是看上去是虚空,但其实……就好像死掉了,没有反应。”他指的是苏怀殊家镜框里那张。
“虚空有两套板子,你知道的。一套是普通的,印了给外面人的。”
“我知道啊。就因为不是那套,我才问的。”
“你在哪里看到的?”
“同学家。”这倒也不算撒谎,谢晔想。
“没有实际看到,我也不好讲。”爸慢吞吞地说,“另一件呢?”
“你那张虚空,你有没有给过我妈?”问的同时,谢晔的心狂跳起来。长途电话的微弱杂音在他耳边像是被放大了许多倍。嗡嗡。嗡嗡嗡。
谢晔在嗡嗡声中听到爸说:“你见到你妈了?”爸的声音没有他预期的慌乱。他反而不知所措起来,想了想才说:“见到了。只是我有点搞不懂……”他咬紧牙关,问出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的问题——
“我妈到底姓什么,姓安?还是姓傅?”
为什么她们各有半张甲马纸,这是谢晔昨晚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的问题。他熬到凌晨三四点才睡着。一个声音说,妈都说了,是留作纪念,给了游雅一半。另一个声音说,要真是你妈,她会不知道那是什么然后随便给人吗?
而且游雅,也就是傅丹萍,她的失忆也很古怪。
谢晔不能不感到,她们当中必然有一个人在说谎,也有可能两个人都在说谎。不妨做个大胆的假设——傅丹萍才是自己的妈——她不想认他,所以才由安红石出面代认。他想起很久以前和苏怀殊还有安玥一起看的《玉蜻蜓》,三母一子的古怪结局。现在,他很可能面临类似的情形。如果一个妈是亲生,一个妈是硬认的,他该持续大家默认的谎言,还是将其揭穿?他回想自从安红石把他喊去虹桥家里吃饭的种种情形,再次意识到苏怀殊和安玥近来总有些不自然。他之前一直以为,苏怀殊是因为谢德的关系,安玥则是因为和他的短暂过往。
自从昨晚连续看到两截甲马纸,一切都显得疑点重重。谢晔明知关于妈的话题是爸的禁忌,仍无法抑制自己问出口。说完之后,他忍不住想,我真的说了。
谢家父子俩隔着千山万水,在电话线的两头,彼此沉默。就在谢晔以为爸会把电话挂掉的时候,他听见那头说:“你妈姓傅,叫傅丹萍。”
还没等他发出任何声音,爸接着说:“但你妈不记得你,也不记得我。我们家的事,她全都不记得了。所以我不想你找她。听起来,你不仅见过她,也见过你安阿姨了。”
“她不记得是什么意思?”谢晔握紧话筒叫道。
“是我对不起你妈。谢晔,我也对不起你。你可以问你安阿姨。我挂了。”
所以游雅真的是自己的亲妈。
即便听爸亲口说出答案,仍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他之前抛出问题的时候,更多的是迷惑而非确信。他还记得自己和那个叫傅丹萍的女人最接近的一刻。她喊着你没事吧,奔过来捧住他的脸。之前更多地作为声音而非肉身存在的她,在那个瞬间剥落了过于年轻的外表,她在路灯下查看伤势的专注和不由分说,确是一个长辈。
但他仍然上不来实感。那个声音,那张脸,是生下他又抛弃他的女人。而且她是真的不记得。让他多年的疑问和隐藏的怨怼一脚踏空。
谢晔一整天都过得云里雾里。乔曼下午来了店里,两点,和她有约的客人也来了,是个风度翩翩然而神情冷淡的中年男子。书吧有三名顾客,两个分别坐在单人书桌前,一个坐了大桌的角落。三个人的点单依次是拿铁,水果茶,热巧克力。谢晔往拿铁里错误地放了肉桂粉,还好顾客没就此说什么。店里的热巧克力是用牛奶加可可粉,最后加入块状巧克力。结果一不当心热得太滚,棕色液体漫出了小锅,他不得不手忙脚乱地收拾了好一会儿。水果茶倒是没出什么岔子,只是那位顾客要纸巾的时候,叫了两声他才听见。
乔曼送走客人,回到吧台的时候,谢晔已经清洁完他造成的狼狈,以为她不会注意到。结果她蹙着眉看了他片刻,便说,你今天状态不好是吧?到后面歇着吧。
因为有过早上林峰的电话,谢晔知道,告诉她任何事,最终都瞒不过林峰。他此时无心再和乔曼坦白什么。他说要去学校图书馆,回到后面房间收拾了书包,离开“浮舟”。
进了学校,谢晔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在图书馆学习。他失魂落魄地走了一段路,发现自己站在网吧所在的那条短街的街口。他走过去,意外的是,大白天的居然是胡思达坐在柜台后。
“哟,稀客。”胡思达一看见他,便开玩笑地说道。其实也不过半个多月没见,谢晔却也感觉到久违的亲切。上次见面是和张培生他们吃火锅,那之后他周围发生了太多的事。安红石声称是他的妈妈。和安玥之间的急转直下。顾虑唐家恒,搬到“浮舟”。在虹桥家里度过的几天。平安夜抓贼,在便利店看到游雅钱包里的半张甲马纸。半夜和安红石在餐桌边的谈话,另外半张甲马纸。
然后是今天中午,爸的电话。
你妈不记得你,也不记得我。我们家的事,她全都不记得了。
谢晔心事重重地柜台上一趴,忍住喉头涌上的酸楚,说道,我想上会儿网。胡思达说,随便上,不收你钱。接着又压低声音说,听说你昨天来过。他诡秘的样子有些古怪,谢晔说,是啊。
“龚修文当时在吧?用那边第二台机器。”
“对。怎么了?”
“昨天那台电脑又中毒了。这次彻底死翘翘,小丁送去电脑城了,刚才我舅打电话来说,要换主板。他跟小丁核实了昨天有哪些人用过,特意和我说,以后这几个人来,要盯着点,不让他们上奇怪的网站。昨天用过那台机器的有三个人——但我觉得肯定是龚修文。死小子,看我不弄死他。”
谢晔不起劲地说:“你要怎么弄他?”
“回头你就知道了。”胡思达一脸胜券在握的得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给谢晔,“这是你的吗?我舅在里屋捡到的,说让我给你。”
谢晔打开信封,发现里面是张甲马纸。他抽出来展开一点点,便知道那是张“枭神”。去苏州之前,他把带来的全部甲马纸摊在屋里看过一遍,还以为都收起来了,居然漏了一张。他心里骂自己马虎,问胡思达:“你看过没有?”
胡思达大大咧咧地回答:“看一看你又不会少块肉。这是年画?还是什么符咒?”
心情惨淡如谢晔,对着胡思达也只能苦笑。“如果我说是符咒,你信吗?”
“信你才怪。”
谢晔借了胡思达的账号,逛了下校园bbs。已经没有人谈论敲头的凶手。求租信息。恋爱失败的人在发牢骚。招聘兼职。打羽毛球找搭子。二手转让。他随意点开一个个帖子,和自己无关的人们的诉求或闲聊在眼前滑过。唯有借着让自己短暂置身于这个无声的喧嚣世界,他才能暂时不去想爸的电话。
翻了不知多少页,一个帖子映入他的眼帘。
——我知道敲头的人是你,是男人你就承认吧。
帖子只有这么一句话,没头没尾。回帖数颇不少。有人说,这位美眉或是帅哥,解释一下,我现在好奇死了。也有人说,你是出来哗众取宠吧!还有人在底下说,发帖人是被敲头的男生的女友。这下跟帖炸开了锅,几乎演变成一场对八卦的猜想。
谢晔漠然地想,可是第一个被敲头的是张培生啊。
他最近进出学校没遇见张培生,从那天吃火锅听到的只言片语推想,张培生和他的单恋对象,似乎有些进展。而且当时张培生也说了,心情好,请大家吃个饭。胡思达还开玩笑说,那么希望你天天心情这么好。
不知道张培生多年停滞的感情问题出现转机,和他受伤有没有关系。
谢晔又想起龚修文。从他第一次听说校园敲头事件,就忍不住怀疑和龚修文有关。胡乱猜测别人是不好的。不过,胡思达也说龚修文搞坏了电脑,并打算整治他呢。让电脑中毒应该不是故意的,但是之前杀猫的事,还有对谢晔的威胁,那都是明白无误的恶意。
为了不至于钻在牛角尖里想自己的事而开始的上网,最后变成了另一种牛角尖:谢晔越想越觉得,龚修文就是那个在夜半的学校敲头的人。他甚至开始真切地为张培生担心,怕老张情场得意其他地方失意,再遇到什么不测。
晚饭时分,小丁带着换过主板的主机回来了,他说晚班学生今天有事,问胡思达能顶班吗。胡思达当场拒绝,拉着谢晔去隔壁吃了牛肉面。他让谢晔买单,理由是谢晔的衣服一看就是有钱了。
“去了书吧?好洋气,怪不得你不肯回来看网吧。老板是女的?是美女吗?”
谢晔觉得,胡思达的世界真的单纯极了。他甚至感到毫无来由的羡慕。这时又听胡思达说:“你还住在唐家恒那里吗?”
“没有,书吧有住的地方,我搬过去了。”谢晔端起碗喝汤,想起明天是周六,傍晚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回到虹桥家中吗?爸不愿深谈,让他问“安阿姨”,在他喊过安红石那么多声“妈”之后,谢晔感到,自己一旦换了称呼,就像是残忍地切断了什么,打破了什么。
而且他缺乏勇气,去探究分成两半的甲马纸背后的真相。
胡思达的下一句话钻进耳朵,谢晔捧着面碗呛了一下。红油钻进鼻腔,他猛烈地咳嗽起来。
胡思达刚才说的是:“哦,你和唐家恒分手了?”
两个人吃完面,到操场边上溜达消食,谢晔一直在解释,自己不是同性恋,和唐家恒只是好朋友。他本想说我有喜欢的女生,但觉得提到安玥未免太复杂,只好略过不提。这时他才想起,是啊,安玥不再是妹妹了。然而奇怪的是,他也没有为此欣喜。现在还不是为这件事高兴的时候。
不管他怎么说,胡思达都没有表现出信服的模样,甚至说:“你们看起来一直就是两口子嘛。我真的不歧视同性恋的,你和我不用这么见外。”
谢晔沉痛地想,所以我比粗线条的胡思达还要迟钝一些。
虽然被误认为是一对太过无厘头,他纠结了一天的情绪因此舒展了些。胡思达嚷嚷着吃得太撑,结果又让谢晔请了一杯热奶茶,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家。谢晔没有和他一起走,独自在校园里兜了一圈。这时节天黑得很快,水银灯的光亮也驱不散不断变深的夜色。意识到时,他遛达到网吧那排房子的背后,空地上稀稀拉拉停了一排自行车,再过去是和宿舍区分隔的围墙。
谢晔走过那排自行车,往左拐,走上他从前晾衣服的过道。过了快两个月,他搬走时忘记收掉的晾衣绳已经不在了。头顶上是围墙那头的大树的阴影。
张培生就是在这里被人敲了后脑勺。
他想起裤兜里的甲马纸。枭神。能洞见暴戾之气。也许他能借着这张甲马纸,找出敲头事件的凶手。
谢晔在原地想了片刻就做出了决定。他继续左拐,经过网吧,到杂货店买了打火机——原来那个怕安红石以为他抽烟而扔了——又匆匆折回过道。网吧对着过道有扇装了防盗栅栏的窗,里面的百叶帘没开,只曳出少许光线。过道此刻是校园最幽暗的角落之一,换了女生站在这里可能会心慌,谢晔当然不慌。他从大衣兜里掏出装有甲马纸的信封,也不打开,连着信封点上火。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张培生可别这时候跑来巡逻吧,要是他以为我在纵火可就不好玩了。
火舌舔噬着牛皮纸信封,一路往上,谢晔在火苗逼近手指的时候把着火的信封扔在地上。他闭上双眼,试图接近甲马纸唤起的此地的记忆。然而还没等他的意念成形,腰上传来一阵异样的感受。他骇然睁开眼,这才意识到,另一个人的身体紧贴在自己身后,而那个人的尖锐嗓音猛地划破了他耳边的寂静。
“是你对吗?就是你偷了我的qq!”
那嗓音很耳熟。谢晔无暇分辨声音的主人,他的神经这时仿佛充斥着泡沫,骨髓和肌肉一阵麻木。泡沫奔涌在每个细胞里,让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双脚腾空,飘在半空。那并非甲马纸的副作用。怎么了?他想着,接着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击穿了他。疼痛来自身后。紧贴着他的那人抖了一下,后退一步,谢晔茫然地伸手摸向腰际,摸了一把空,又往下摸索。
手指碰到一个扁平的金属。除了疼痛空无一物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那是刀。与此同时,他也终于认出,刚才喊那一嗓子的人是龚修文。谢晔呻吟一声,往前迈了半步,接着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到底怎么了。他想。
身后传来另一个熟悉的嗓音,“杀人了!杀人了!”那是小丁在喊。小丁怎么值夜班啊。谢晔在昏过去的同时,浮现出这个毫不相干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