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典文学 > 毒木圣经 > 蕾切尔

蕾切尔(1/2)

目录

我生日过后,第二天,阿克塞尔罗特先生过来了,我们出去散了会儿步。我多多少少知道什么日子他会出现。他的路线是每周四外飞至神秘的目的地,每周一飞回,每周二来我们家。所以,到时候我就会穿上那件郁金香形的艳绿色套装,如今这身衣服已正式褪成了深褐色,还掉了两颗纽扣。去年前半年,我还祈祷着能有一面全身镜;下半年我为我们没有这样一面镜子而赞美主。尽管如此,又有谁会在乎我的套装是否完美呢?那天也不是约会,只是表面上假装约会而已。我打算和他到村里散散步,并不走远。我对母亲发誓,不会和他踏足丛林或任何远离视线的地方。她说她不信任他,简直想把他扔得远远的。信不信由你,反正从她的眼神来看,我觉得她真的会把他扔得很远。但他很有礼貌,人也干净利落。身着平常穿的洗了又洗已经缩水的卡其布衣裤,戴着飞行员太阳镜,站在门口等我。哈,他看上去几乎可以说挺帅的呢。不过你还得学会如何无视那些风言风语——说他这人是个众所周知的坏男人。

于是,我们散着步,走入了一九六○年八月二十一日令人难以忍受的酷热之中。虫子嗡嗡轰鸣,让我耳朵生疼。小巧的红色鸟儿栖息在路边长长的草茎末梢,晃悠来晃悠去。我们村外,象草长得极高,在路上形成了遮阳隧道。有时候,你会不由得想刚果几乎能算得上漂亮了。几乎。然后,你就看见四英寸长的蟑螂之类的虫子从你面前的小径上哧溜窜过,你又不会这样想了。而这正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只见阿克塞尔罗特跳了上去,把它踩扁。我甚至连看都没法去看。老实说,那声音就够难听的了,介于咔嚓和吱吱之间。但我想这应该算是他的齐士风度 1 吧。

“嗯,我不得不说,难得一次受到保护让人感觉挺好的。”我说,“在我家,要是出现一只巨大的蟑螂,要么会被收来当宠物,要么就是煮了当晚餐。”

“你有一个不同寻常的家庭。”

“可不是!”我说,“你这么说实在是太委婉了。”

“我一直想问,”他说,“你妹妹到底怎么了?”

“哪一个?就我所知,她们三个很小的时候脑袋就都坏了。”

他哈哈笑了起来。“瘸腿的那个,”他说,“艾达。”

“哦,她呀,是半身不遂。她的一半大脑在出生之前不知怎么就坏了,所以另一半就得接手,这样做起事来就会慢一拍。”我已经习惯了对艾达的情况做出科学阐释。

“明白了。”他说,“你意识到了没有,她在窥伺我?”

“她谁都窥伺。你别太当回事。盯着别人,而不是偷看,就是她所谓的交流。”

我们走过了玛玛·姆万扎家和一排别人家的房子,老头们大都坐在桶上,嘴里一颗牙都没了。我们还有幸见到了赤身裸体跑来跑去的小孩,只在肚子上围了一串珠子。我要问的是,那串珠子有何必要?他们都在路上横冲直撞,等跑到离我们很近的位置,再尖叫着跑开。那是他们最喜欢的游戏。女人们全都在木薯田里干活,因为早晨还没结束呢。

阿克塞尔罗特从衬衫兜里掏出一包好彩香烟,抖出一根递给旁边的我。我哈哈笑了起来,预备提醒他我年龄还不够。但然后我意识到,天哪,我十七岁了呀。想抽就可以抽了——为什么不呢?就连有些浸信会教徒也会在适当的场合抽烟的。我拿了一根。

“谢谢。你知道,昨天我就十七岁了。”我对他说,让香烟轻轻地搭在了我的唇上,然后我停在一棵棕榈树的树荫下,好让他给我点烟。

“恭喜。”他说道,由于嘴里含着烟,有点含混不清,“我以为你还要大呢。”

这话让我很不舒服,但和接下来的事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就在那里,在路中间,他从我嘴里拿走烟,放到了自己嘴里,然后在指甲上划了根火柴,同时点上两根,和亨弗莱·鲍嘉 2 有得一比。之后,他又轻轻地把点着的烟放回我的唇上,弄得好像我们接了吻。我只觉得汗毛直竖,但我说不清是兴奋难抑呢,还是毛骨悚然。有时候,其中的区别真的很难分得清。我竭力摆出杂志广告里那些女孩子的姿势,双指夹着过滤嘴。到目前为止,抽烟还不错,我心想。然后,我吸了一口气,鼓着嘴唇,把烟吐了出来,顿时就觉得头晕目眩。我被呛得咳嗽了一两声,阿克塞尔罗特哈哈大笑。

“我有一段时间没抽烟了。”我说,“你知道的。现在我们很难弄得到东西。”

“你要什么样的美国烟,我都可以给你弄到。只要一句话。”

“好吧,这话我还真不能对我父母说。他们可不是什么大烟枪。”但这番话倒让我琢磨起来,在一个连卫生纸都买不到的国度,他究竟是从哪儿搞到美国烟的呢?“你认识许多高层的人吧?”

他大笑起来。“公主,你还不知道麻烦在哪儿呢。”

“我是不知道啊。”我说。

一群年轻人在教堂兼校舍的屋顶上用棕榈叶修补房顶。肯定是父亲组织了这场乡间派对,我想。然后我就感到不寒而栗:天哪!我在光天化日之下,正叼着好彩香烟吞云吐雾呢。我快速地四周看了一下,发现不见父亲的身影,谢天谢地。只有一群男人唱着歌,用刚果语闲扯,修屋顶,仅此而已。

为什么现在要修屋顶呢?这是个好问题。去年我生日那段时间,每天下午都有一场瓢泼大雨,河水泛滥。但今年夏天,一滴雨都没下。在这闷热潮湿急等雨来的日子里,只有虫子在干枯脆裂的草丛里和越来越凝重的空气中发出刺耳的声音。闷湿会让所有人都心痒难耐地想要做些什么事,我心想。

这时,一大群女人从木薯田回来,经过我们身边。一捆捆巨大的褐色根茎用绳子绑在一起,平稳地置于她们脑袋上。女人们优雅地慢慢前行,一脚在前,一脚在后,细瘦的身子都裹着五彩斑斓的缠腰布,脑袋挺得又高又直——老实讲,虽然这么说有点怪,但她们看上去很像时装模特。也许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看时尚杂志了吧。可我觉得她们中有些人有着她们特有的美。阿克塞尔罗特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他从帽尖处挥手向她们致意,或许他忘了自己并没有戴帽子吧。“姆博蒂阿阿肯托阿克瓦基兰加。本兹卡库库 。”

她们全都扭转目光,望向地面。很奇怪。

“你到底对她们说了什么?”她们走后,我问。

“嗨,基兰加的女士们。你们为什么不能换换口味,给我个机会呢?我说的差不多就是这意思。”

“好吧,先生,她们肯定不愿啦,是吧?”

他哈哈笑了起来。“她们只是不想让爱吃醋的老公看到,免得惹麻烦。”

这就是我对阿克塞尔罗特的看法:你分分钟钟都忘不了他是个混蛋。就在我面前,在他所谓的未婚妻面前,和一大群基兰加女人调情。我敢肯定,还有关于她们那些爱吃醋的老公的话,也有点这个意思。就我们所知,基兰加没有人对阿克塞尔罗特有一丝一毫的喜欢——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母亲和父亲就此有过讨论。女人们似乎特别瞧不起他。无论什么时候,他想和她们做交易,把她们的木薯和香蕉载往斯坦利维尔,我都能见到她们朝他鞋子上吐唾沫。

“没什么大不了的啦,相信我吧。”他说,“我更喜欢伊丽莎白维尔的阿阿肯托阿克瓦 。”

“伊丽莎白维尔的女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仰起脑袋,微笑着,冲着闷湿的天空喷出一口烟。今天看上去真的像是要下雨了,而且也有这种感觉,你周身仿佛被有人呼出的热气包围着,甚至衣服里也有这股热气。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书页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