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河畔之秋(1/2)
即便台中市绿意浓稠,一阵风来,秋意仍然从蓊郁的行道树走光了,几片落叶,一片残红,天气微冷了。那一片残红是乌桕的落叶,酒红色,不时地从树梢坠落。我推着坐着曾祖母的轮椅,走在梅川旁的人行道上,落满了乌桕叶,人生有点儿像走在充满落叶的小径,总有那么点儿美中的残忍。
不要问我的祖母怎样了,不要问我的官司怎样了,人生不会有答案,我只知道今年夏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我的人生不一样了,我变得更复杂,也变得更勇敢,那些挫折带来的悲伤不会全部蒸发不见,无人理解我发生了什么事,伤痕会留下,思念会留下,就像落叶留在地上。
梅川畔的乌桕树,是我秋季最爱的树木。乌桕叶随着秋冬温度,有绿色、橘色、紫色、褐色、红色的渐层变换,天气越冷,颜色越深。我弯下身捡了一片最残红的树叶,无论如何,唯有浸润最深寒意的树叶才会落入我掌里,成为季节的最佳诠释者。
“阿春,我们要去哪里?”曾祖母问。
祖母叫赵润春,小名阿春,是非常平凡的名字。
曾祖母最近扭伤了小腿,我去安养院带她来市区散心。我进她房间时,她把我按在房间墙边的铅笔刻度上,说阿春长高了,阿春变乖了,会乖乖吃她给的饼干。曾祖母整天叫我阿春。
“我们去散步,慢慢走。”我把那片树叶放到曾祖母的掌心,然后说,“慢慢走到幼儿园去。”
幼儿园是我之前工作的地方,我推着曾祖母的轮椅来到阿勃勒树下,隔着铁栏杆的里头是沙池。不久之前,我在栏杆那头工作,带孩子在沙池玩游戏,如何在私底下制造“挖通了沙池可以抵达地球另一端的美国”的传说,然后又忙着公开澄清。现在的我只能在栏杆外观看了。我不是来眷恋的,只是实践承诺,因为小车邀请我来观看每年秋季的戏剧公演。
舞台搭在阿勃勒树下,台下放了上百张椅子,没位子坐的家长站着,但取得了摄影或facebook直播的好角度。曾祖母问我:“台上演什么?”我跟曾祖母讲,台上演童话,一只抓小鸡的老鹰如何在受伤之后,受到小鸡们的照顾。曾祖母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摇头说,为什么要教小朋友这样不合常理的故事,老鹰与小鸡根本就是敌人,永远不可能和解。我说那是故事,是小孩演给大人看的。曾祖母又摇头说,原来是大人甘愿被骗,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曾祖母指着舞台上的老鹰装扮,说:“阿春,那是只老母鸡吗?”
“不是,他是老鹰,准备飞走了。”我探头看,说,“我认识他,他是我教过的小朋友小车,我很喜欢他。”
“噢!那我误会了。”
“怎么说?”
“那他是一只好老鹰,因为他是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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