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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七日(周日)(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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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彦”号新干线列车规规矩矩地跑着。由于是早上七点起来的,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而沿线的风景也如此刻我的脑子一般雾霭缭绕,模糊一片。我想,所谓思考,就像现在这样在五里雾中不知目的地、有气无力地走着一样吧。如果你认为,因为思考是头脑的活动,所以身体和心都是碍事的,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不思考就浑身不舒服的状态,是从我全身心涌现出来的,它首先是特别私人的东西,然而一旦形成有意识的语言之后就超越了私人。作家、作曲家和画家的工作之所以可以向他人倾诉和传达自己的思想,是因为在那些时刻他们的工作或多或少地成了非私人的东西。以此为生的艺术家们,在现实生活中却反过来会遭受这些非私人的东西的复仇。

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我们到达了雨中的仙台。我觉得这是作为招雨的我的胜利,这么想着的时候,横田重俊先生来迎接我了。他是今天活动的主办者,一家绘本与玩具店的店主,他也是个招雨的人。虽然天下着雨,当我知道可容纳四百人的会场的票全部卖光的时候,我顿时安心了。会场在仙台市泉文化创造中心,座椅宽敞舒适,声效也很棒。我像往常一样在后台计划今天演出的节目,《颂唱现代诗》节目组合由高濑麻里子担纲主唱、大坪宽彦担纲贝斯手、谷川贤作钢琴伴奏,他们在舞台上调试麦克风,负责朗诵的我也跟艺人们一样在后台吊嗓子。负责音响和灯光的工作人员手脚麻利地忙碌着,看着这些,我感觉心情愉快。午饭吃了点儿三明治,喝了咖啡,两点演出正式开始。谷川组合演唱了《微笑》《钢琴》两首歌后,我开始朗诵《下雨吧》这首诗。今天运气不错,我刚好带了本合适的诗集,里边收录了与雨有关的诗歌。

读什么诗,是由我根据会场的气氛临时决定的,有的时候是在快要开演的时候决定,有的时候要等着观察到听众的反应后随机应变地决定。如果现场儿童比较多的话,我就在最开始安排孩子们喜欢的《放屁歌》《臭臭》等诗,观众的反应比较冷淡的话,我就试着朗诵荒诞的《无聊之歌》,尽可能地缓和气氛。在杂志和书中看不到读者的脸,但在朗诵的时候观众就近在眼前,就会注意到观众鼓掌的程度。对于自己不受欢迎的情况,我并不以此为耻。因为正是与观众的交流支持着我,激励着我。

石田道雄和大坪宽彦搭档表演的《蝉》,其气势直抵苍穹宇宙,浩大雄壮。之后是惯例节目《文字游戏混合曲》。它是尝试研究日语押韵的有韵律的文字游戏,唱成歌之后反而凸显出日语中隐含的旋律美,别有情趣。不讲究意义只追求快速说读的绕口令saru——“sa ru sa ra u/sa ru sa ra sa ra u/sa ru za ru sa ra u”,按音读法读是急板(连我也会时不时舌头打结),唱成歌是行板。趁着休息时间,我们试着和听众进行互动,尝试“你问我答”。举手提问的基本上都是小孩子。

观众问:“谷川先生为什么戴着眼镜呢?”我答:“我戴的是老花镜,想来你们家里的爷爷奶奶也会戴的吧。”观众追问:“为什么系着眼镜绳呢?”我答:“不系着眼镜绳的话就会不小心掉地上摔坏了,而且,有眼镜绳的话看起来时尚些。”观众问:“我非常喜欢《青蛙的扑通》这首诗,那是您什么时候钓的呀?”我答:“我小的时候,院子里有一只小青蛙,我将它放在手掌上玩。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小的时候钓的,长大后就逃走了吧。我这么回答你满意吗?”“好的。”观众问:“你会唱一些乱七八糟的歌吗?”高濑女士回答:“哎?我吗?我不会!”文字无法传达孩子们当时有趣的腔调和肢体动作。歌与诗的“声音”与这些日常生活中的“声音”混在一起,反而妙趣横生。我想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个小学生问我:“谷川先生为什么总写一些很无聊的诗呢?”我破罐破摔地回答说:“因为诗都是很无聊的啊。”

两个小时之后,观众要求加演的时候,我第一次朗诵了年轻时候写的《恰在当时》这首诗。每次都朗诵同样的诗的话,会让我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演员,这会让我感觉不适。当我出声朗诵的时候,虽然我想让自己觉得同刚写完的时候一样,仿佛这首诗刚刚诞生,但想要不丧失新鲜感确实很难,所以我偶尔会反复诵读一些古诗集,寻找适合朗诵的作品。我打算后半生就这样将自己的诗作回收再利用了,旧诗新读,千锤百炼。

热闹的演出让我稍微有些疲惫,我回到酒店休息,躺在床上读平居谦的《适合泡澡时看的现代诗入门》。这本诗选编辑的切入角度新颖,让我明白,有些诗人会将我注意不到的东西,以与我不同的方式,将自己的作品声音化。dtp、cdr、互联网等新技术日益成熟,越发简单易用,那么其会不会给现代诗带来全新的、小而生动的媒体传播工具呢?目前尚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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