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日(周日)(1/1)
以前在网上闲逛的时候,看到过一个名叫“射手座”的网页,不知道是谁做的。我是十二月十五日出生的射手座,于是试着浏览了一下,感觉很多都很符合,我就把它打印出来贴在冰箱门上。上面首先写着:“射手座拥有感知缺失的能力。”接着又写道:“他们总是能感觉到缺失了什么,然后去追求。可以说是理想主义者。他们很容易对毫无缺陷的、完美无瑕的神这样的概念产生好感,因此,很多时候他们对他人的态度都很宽容,但是,这也可能导致这种态度变成一种不怀好意的恶性宽容,并且产生以自己为法、以自己为准则的妄自尊大的态度。”我最在意的是下面这段话:“射手座的轻率大概是源于他们‘乐观地看待残缺’。对射手座来说,了解自身残缺的真相将是他们幸运的关键。”
年轻的时候我沉迷于贝多芬;中年以后有一段时间我喜欢伍迪·艾伦的电影;虽然称不上是粉丝,但我被胜新太郎的活法所折服;我非常喜欢詹姆斯·瑟伯的绘画和文章;对于吉本隆明我常怀着敬畏之心。他们都是射手座。射手座当中,还有松下幸之助、松雪泰子、土井多贺子、小林幸子、卡鲁瑟尔·麻纪(carroel aki)、诺查丹玛斯等名人,我对他们没什么亲近感,但是如果仔细了解他们的人品和工作的话,也许也能发现一些共同的资质吧。
今天在新宿的小田急美术馆看了“寺山修司展”。展览非常有趣,可以说是下了一番功夫浓缩了位于三泽市的寺山修司纪念馆的精髓。在展览上,我看到了一群看起来有点儿阴郁的少年。我和寺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和这些少年年龄相仿。一九五五年我看了他的第一部戏剧作品《被遗忘的领域》,惊叹于他那奔放肆恣的文字才华,于是去探望了正因肾病而住院的寺山。我俩性格相合,一见如故。随着我们交往日深,我慢慢地意识到了我们之间的不同,从他的工作中也感受到了很多违和的东西,如今回过头来一想,“乐观地看待残缺”的那种“轻率”,或许就是我俩同为射手座的共同之处吧。
当时肾病被视为不治之症,寺山因此接受最低生活保障入院治疗,但他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生活困窘的样子,也没有看起来不幸。相比自己可能因这种病死亡,他看起来更担心今后该以何为生这样实际的问题。出院后我们一起在他那套小小的公寓里为广播台写脚本谋生,写完之后我们一起打扑克,不过输的总是我。总之,寺山是个“很走运”的人。他的运气,当然要归功于他的才华,但同时,我想也得益于他能够无视现实生活中的残缺的那份坚强,换句话说,得益于他那连肉体的“自我”都能够冷漠看待的随性。寺山蔑视并讨厌所谓的“坦白”。
这次的寺山展有一个副标题——“闪耀在黑暗中的宇宙”。这个标题一方面让我觉得很符合寺山的世界,另一方面,又给我们留下了一个疑问,那就是寺山阴暗的部分,即他的潜意识的部分究竟是什么呢?比如说,作为独生子的他一直纠结于与母亲之间的关系,对此,我连具体的事例都知道得很清楚,而且我也知道在他广泛涉及各个领域的作品中都反复表现了出来。但是,若问真实生活中的寺山对于母亲究竟抱着怎样的感情的话,就连与他关系非常亲密的我都一时语塞。我只能说,他给我的印象是,在他对那种感情寻根究底之前,他优先将那些想法变成了创作的素材。兴许在寺山看来,人类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肉体”吧。但是以朋友的身份与他交往之后,我觉得他是一个活生生的真实的人。他总是一副野心勃勃的样子,自称“随随便便就能挣到一亿日元”,也因此而在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上发牢骚,比如明明是个大块头却喜欢穿厚底凉鞋。比起那个沉溺于语言文字世界的、创作了众多作品的寺山,我更喜欢那个日常生活中的寺山。
我在想,或许他把自己都只是当成一小块拼图来拼装起这个世界的吧。从他下意识的表现来看,那种拼装太过耀眼,太过华丽。比起进入黑暗世界深处拨开迷雾的做法,他更加倾向于剥离出黑暗世界的华丽表层,然后将其转化成光明的做法,这是他的方式。正如目录中九条今日子女士所写的那样:如果寺山先生还活着,他一定能够运用如今流行的电子媒体,从展览的暗淡光景中创作出一个又一个绚丽多姿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