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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四日(周日)(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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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按照平常的习惯,我会在人们上床睡觉的时间段参与录制广播节目。参与的节目叫《广播深夜便》,对谈的对象是很早就开始交往的好友楠胜范,他是最近备受关注的《诗歌之拳击》的发起人,自封为“声音诗人”。我们从广播台拿到的话题是“如今诗歌火爆”。我不知道事实是否如此,但我的确听说那些平时对诗不怎么感兴趣的人迷恋着《诗歌之拳击》这档节目,以地方比赛、差异化竞争和标签匹配等多种形式火热开展起来。一些诗人拿着自己的诗作——虽然并不是所谓的现代诗——到街上向行人兜售,被媒体报道后一举成名;还有一些人受文人画的传统启发,将诗与绘画结合起来,这些作品也被放在美术馆里展出,或者被印成日历。当我看到这些现象后,虽然明白这与宫泽贤治、中原中也的诗歌被人们广泛阅读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但也不禁让我思考,诗歌真的流行起来了吗?

诗人们对那些火爆时期没有什么印象,但在新闻学上,曾经有过被称为“诗歌热”的时期。第一次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各大出版社的诗歌全集跟文学全集一样卖得非常好,对此,我不怀好意地猜想,这些书怕不是都变成人们充实新家书架的装饰品了吧。接下来七十年代的“诗歌热”,是以思潮社开始推出便宜的平装版“现代诗文库”的个人诗歌选为契机的。用高桥源一郎的话来说,那是高中生们最喜欢读现代诗的时期。大概也是现代诗最富有活力的时期。现如今的“诗歌热”跟以前不一样。确实,茨木纪子的新刊和石垣邻的诗歌选集受到读者广泛欢迎的确是事实,但我觉得,这次的诗歌热中,富有活力的与其说是读者,不如说是创作诗歌的作者们。

但是这些作者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诗的创作者,也称不上是后备军。他们在路上出声朗读自己的作品,并将自己画的配图匹配着诗歌打印出来,甚至在网上开设个人主页。以前的诗人们会以在商业性的诗歌杂志和文学杂志上发表自己的作品为目标,从同人杂志到商业杂志再到文学奖,有一个类似金字塔式等级组织的晋升阶梯。但如今的这批作者貌似对此没有什么兴趣,他们试图离开所谓的诗坛与读者、听众直接交流。楠君说他们不是将诗歌理解成一个表达手段,而是将其当作一个交流工具。在我看来,这种现象的出现确确实实与手机、邮件和手绘书信的流行不无关系。他们试图以此来向他人倾诉自己的寂寞与不安吧。

也许他们连自己的文字究竟算不算得上是诗都不关心。就我所知,他们写出来、读出来的东西,很多不是老生常谈的人生训诫类的东西,就是以博人一笑为目的的无聊之作。处于现代诗主流的诗人们不认同他们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不能否认的是,正是因为现代诗过于以自我为中心,所以才会不断地流失读者。也许我们可以这样看待近来的这些现象,他们是对拘泥于自身、流失了读者的现代诗的一种反动。我一贯认为,诗不仅仅产生于天才们会聚的顶峰,还蔓延至山脚下广阔辽远的平野。从这样的视角来看,现代诗也终于要像俳句和短歌一样开始打造自己的大众性了吧,这不是没有可能的。

在听众面前出声朗读自己的作品,对诗人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发现他人的机会。年轻的时候,我认为朗读自己的作品的价值只不过是将诗人生前的声音用磁带记录下来,但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叶,我在美国见识到了真正的“朗读”之后,我的想法就变了。虽然如今的我认为声音媒体和纸媒同等重要,但是磁带、cd上的录音与现场朗读的意义是不一样的。现场朗读的声音将与听众一起营造一种空间,一种一瞬间的小小共同体,他们使得诗的文字变得立体,语言变得鲜活。现场朗读会让我们感受到,诗不同于散文,不仅仅是语言意义的联结,声音、气味、意象都能成为我们理解诗歌的线索。

我听闻,近来在小学的日语课堂上,朗读诗歌变得很流行,为此而准备的诗歌选集比一般的诗集卖得更好。明治以来,市场定义了诗歌是用来默读的,而如今,通过出声朗读的方式,诗歌为我们展现了更加丰富多彩的世界,我由衷地感到高兴。在节目中楠君和我都朗读了自己的作品,由于是直播,节目后我无法重复收听,这实在有些遗憾。我喜欢收藏真空管收音机,如果能用自己喜欢的收音机收听自己的诗歌朗读的话,那该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啊。如果能用旧收音机收听的话,说不定诗也会听起来像浪花曲一样,让我误以为日本说唱故事的传统又复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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