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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异教徒公司(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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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世界的随意假想——代替了真实世界的模拟——形成了《真名实姓》的令人舒适框架,但文奇将网络空间幻想成一个充满魔法的世界,这一下子就将这部中篇小说从预测未来的作品类别中抽出,归类到那些罕见的、创造未来的作品之中。文奇详细地阐述了21世纪早期的细节。这种硬科幻小说影响了计算机科学研究的方向,远远超出它自身的自然引力。在给极客一个愿景的同时,文奇也标明了一个路线图、确定了一个项目计划,展示了一个可能存在的未来,只要我们朝着它努力。与此同时,他把这个未来描绘成乐观的英雄史诗,如同神话一般,以至于任何被社会排斥的技术爱好者都能在其中找到个人使命的种子。

文奇的《真名实姓》的影响不容忽视。他没有使用“网络空间”这个词(无论这意味着什么),而是展现了一个全球网络化的世界,人们的想象力被投射到这个世界上,是吉布森的矩阵之前的一种“交感幻觉”。媒体理论学家桑迪·斯通指出,像《真名实姓》和《神经漫游者》这样的科幻作品对许多看似无关的计算机科学研究领域有着具体的影响,它们实际上是通过艺术启示来创造未来。是文奇创造了虚拟现实吗?从实际意义上来讲,也许不是,但他的中篇小说引发人们修改他们的作品,重新关注他所描述的结局。这一反转甚是有趣,生活模仿艺术,人们将职业生涯致力于实现文奇的愿景。我就是其中之一。

在虚拟现实和网络空间还未诞生,吉布森提出相关概念之前,文奇就模拟现实,创作了一个情节丰富的故事。在文奇的世界,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没有故弄玄虚。文奇没有模仿诺斯替教派 [79] 的故事,用肉体的桎梏去对抗网络空间的无限自由,而是预言了人类将会如何面对这幅广阔的自我景观,所以他比其他任何科幻作家更接近事物的真相。在他为虚拟现实前二十五年的研究制定操作规范的时候,文奇在模拟中估量了灵魂的规模,并得出结论——这个结论非常正确:天地间存在的事物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

人造模拟世界的第一批探险者通过他们自己的经历明白了这一点。最早的项目,如位于加州山景城的美国宇航局艾姆斯研究中心的虚拟风洞,已经狭义地定义了目标:在这种情况下,改进了航天飞机的空气动力。但是,艾姆斯开发的技术已经风靡了整个世界。很快,整个硅谷都遨游在了头戴显示器、数据手套和图形超级计算机的海洋中。大多数这样的系统都掌握在“纯”研究团体的手中,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通过电子游戏行业进入这个领域的。这些人在将想象力转化为可视事物上的造诣颇深。然而,没有什么现成的东西让他们沉浸到无人居住的网络空间的黑色沉默中,这与天马行空的视频游戏的空白屏幕截然不同——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仍然充斥着你的感官。在机器里面,跟现实世界断开联系之后,这些先驱者面对的是他们从未想象过的内心的空虚。这反映了模拟的本质:网络空间本身空无一物。

在现实世界中,空白页面可能吓到作家,就像黑屏可能吓到程序员一样。但是现在作家发现自己站在了不得不“启动”一整个意义世界的位置,没有任何易于巩固新创事物初步定义的物体可以参考,以用于强化新创建的工件初步定义。比如说,在1985年前后,有人希望在网络空间创造一把椅子。人们最有可能说的是,这把“椅子”看起来不像椅子,感觉起来更不像。“椅子”是一种柏拉图式的理想,一种维持的结构,通过双方同意认定这组像素是一把“椅子”而确定下来,继而每一个在这个模拟中交互的人都同意通过集体意志将其视为一把椅子。这是教科书对魔法行为的定义,它的推论表明:网络空间中的每一个物体都是魔法物品。

意义的产生永远是一种魔法的行为,以一种特殊的自洽方式任意行事。这种方式似乎顺从相信世界一致性的某种生物学动机。这是尼尔·斯蒂芬森《雪崩》的隐藏主题,它把对语言塑造现实的力量的散漫探索和网络空间中的“真实”体验(虚拟实境)作为辩证的双方交织在一起,dna链描述了一个基因体互补的两部分。其中的一股流回到史前,回到人类语言诞生时意识的源头,而另一股则直接从“合成”与“现实”之间的紧张的后历史关系中汲取经验。

科幻作家罗伯特·安东·威尔逊指出,“现实由敌对的萨满为了获取平衡而相互争斗的地方所定义”,这暗示了持续至今的一个过程(同时概括了《雪崩》的情节)。尽管创造价值多半算得上是一种神奇的行为——问问马克思主义者就知道了——在网络空间之前,日常生活几乎没有赋予人们创造性地运用意志定义现实的机会。在《真名实姓》中,文奇揭露了一些非常古老的东西——一种人类意识的特殊特征,它差点因为不被使用而萎缩,但它仍然是我们的一部分。如果每个物体都不是它本身,那就不能被视为“只是一块石头”或“一棵树”,但它必须被视为人的自我的延伸,于是整个世界就会越来越清晰地反映出我们信以为真的事物。网络空间把这个被遗忘的知识带到了最显著的位置,让它变得难以被人忽视。如果在隐蔽处没有无神论者,那么在网络空间里就只有万物有灵论者了。

到了20世纪后期,万物有灵论——认为天下万物皆有内在精神——听上去有点像主张只有自我存在的唯我论,在现实的架构中展现自己。网络空间的“现实”介于这两者之间。万物都有内在本质,这便产生了意义,但这种内在本质是自创的;集体意志会创造出同心合意的现实。与此相称的是,在我们语言能力的诞生过程中,这种现状是有先例的。

没有人能准确地说出人类何时第一次习得语言,但我们似乎可以合理地假设,它发生于一次突然的、完整的行动;我们无法建立起任何语言进化路径的模型,因为宇宙意识作为一个对象集合需要语言的理解。我们不能使用名词、动词或修饰语本身,它们作为一个部分、一次单一的行动出现——表明任何即将来临的奇点或许不是首次发生——让我们全体从动物变成了人类。对事物的命名并不是一次命名一个,尽管有耶和华教亚当给动物起名字这样的故事,但我们现在知道,在事情本身存在于我们的意识之前,我们必须构建事物的整个框架。这一框架——与人类语言意识的同时诞生——完全是一种魔法般的创造,定义了我们理解世界的方式。

文奇意识到,事情会像开始一样终结:兜了个圈又回到原地,而创造了人类的魔法在后人类的创造中扮演了同样重要的角色。网络空间的首位探险家几乎立即凭直觉感知到了这种关系。基于这些探险家关于这个主题的大量作品,我们可以断言,他们留下了这种体验的印记,他们中的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个虚拟宇宙持“异教徒”的态度,艾瑞克·戴维斯在《连线》杂志中写到过这种现象,后来被称为“科技异教徒主义”。

尽管词典中“异教徒”的含义很简单,指的是既不信奉犹太教,也不信奉基督教的人,然而一个更实际的定义可能包含内在的宗教哲学——神性存在于一切造物中,但形式多种多样。因此,罗马炉属于灶神维斯塔,门槛属于两面神雅努斯,沟通能力属于墨丘利,每位神灵都代表着特定领域的影响力,每位神灵都有各自的仪式和典礼。我们认为这些神性的形式和它们潜在的哲学表达产生的原因是,人们的头脑尚不成熟,也没有经过现代科学熏陶,但进一步分析之后,事实远非如此。罗马人可能不相信他们万神殿的物理现实,相反,他们从中寻得了便利,找到了应对神奇宇宙复杂性的方法,及无差别的内在现实与日常紧急状态之间的过滤器。例如,维斯塔代表着家庭的一系列特质,最具代表的是炉灶,所以,有意识地关注维斯塔——通过祈祷、供奉和祭祀的方式——将有助于加强这种愿望,公共行为和个人现实之间的这一神奇关系说得更多的是古代心理学而不是古代宗教。异教徒的实践技巧,本质上主要是心理学,让古人得以用可管理的小步骤来应付一个无法形容的复杂世界,这将成为个人改变的具体工具。尽管帝国的大部分公民可能意识不到这种活动,但亚历山大希腊人古老神奇的文献证明:在内行人的圈子里,所有这些都是尽人皆知的。

今天,类似的状态存在于网络空间中。大多数人都愿意将机器人、邮件列表、化身,以及虚拟世界中各式各样的其他居民视为真正的实体,认为它们拥有自己的内部性质,但一些人——特别是那些先驱者——认识到这些人为映射为思维提供了便利,并完全在思维的控制之下。网络空间的秘密在于,它完全由英国诗人布莱克的“心灵铸造的镣铐”组成,我们是我们自己设计的囚徒,而且对于意识到这一点的少数人来说,自由的机会正在召唤。

文奇《真名实姓》中的主人公罗杰·波拉克将这种自由视为他的应得之物,并征服了这个魔法世界,如同一名囚徒奋力争抢他囚笼的钥匙。只有在这种魔法中,在这个复杂得不可思议的行星网络世界简化成仿古城堡和要塞、地牢和暴龙的情况下,他才能完全为自己创建一个空间。只有在一个梦幻般的世界里,他的灵魂才能探索现实世界赋予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可能性。同时,现代科技异教徒揭开了挡在一个几乎无所不包的世界前的神秘面纱,他们知道,对他们来说,拉开面纱的这一刻意举动将会为人转变成超人提供非常有利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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