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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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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明斯基

这本献给“新时代的教父”马文·明斯基的书,只是明斯基在新技术、新概念发展中起到的巨大作用的微薄谢意——也许最重要的是看世界的全新方法。长期以来,他一直被当作“人工智能之父”。他的这个称号来自他的研究、他的写作,以及他在麻省理工学院人工智能实验室的工作。他是实验室的联合创办人,在这里,他不仅促进了新技术的发展,还培养了许多富有首创和革新精神的科学家。这些科学家中有很多都是他的学生。这并不代表他的影响力只局限于那些与他直接合作的人,事实远非如此。四十年来,他远见卓识的工作一直是无数人工智能领域和相关领域的工作者的灯塔。

正如弗诺·文奇在引言中所提到的,在人工智能领域科幻小说主题上,很多关于它的新颖且富有洞见的见解都源自明斯基。在《真名实姓》首次出版几个月后,明斯基在一年一度的美国科幻星云奖宴会上发表了演讲,他演讲的主题就是《真名实姓》。他的演讲如此雄辩、清晰,当策划蓝鸟图书版本的《真名实姓》的时候,最适合为本书撰写后记的人选,我们最先想到的便是明斯基。

以下是最初的“后记”,最早写于1983年。时至今日,它仍然毫不过时,它的内容似乎完全适合为本书画上句号。

在现实生活中,你经常需要处理一些自己无法完全理解的事情。你开着车,却不知道它的引擎是如何工作的。你坐在别人的车里,却不知道司机是怎么工作的。最奇怪的是,你有时自己开车去上班,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工作的。

对我而言,《真名实姓》的意义在于我们如何处理我们不理解的事情。但是,我们怎么能从一开始就理解一切事情呢?我认为,通常是使用这样或那样的方式进行类比,以此来假装我们看到的每个陌生事物就像我们已经知道的东西一样。当一个物体内部的运作方式太奇怪、太复杂,或让人不知道如何直接处理时,我们就会提取它行为中任何可理解的部分,用熟悉的符号,或是我们认为与之相似的熟悉事物的名字来表现它们。这样,我们让每一个新事物至少看起来像是我们从自己过去的世界中所知道的东西。使用符号是一个伟大的想法,它让我们的头脑将这个陌生事物转变为平凡事物。使用名字也是如此。

从一开始,《真名实姓》就给我们展示了这一想法的多种形式,用符号、名字和图像来创造一个跟我们先前的世界一样的新世界。还记得文奇的城堡的门吗?想象一下,设计师发明了一种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的新方法:这一设计在某种程度上发挥了门的正常功能,但其形式和机制完全超出我们过去的经验,我们看着它绝不会想到它是一扇门,更猜不到它的用途。不要紧,只要在其表面附加一些装饰就会让人想起门。我们可以赋予它矩形的形状,或添加一个齐腰高的旋钮,或是安上一个带有红色或白色字样的“安全出口”推板,或是做任何看上去合适的事情——地球上的每个参观者无须刻意思考就会知道这扇假门的目的,以及如何实现它的用途。

乍一看,这似乎只是一种骗人的把戏;毕竟,我们把我们的新发明布置成了门的样子,但其实它并不是门。它毫无我们通常所预期的门的属性:铰链、摆动的木板、嵌在墙内。内部细节都是错误的。名称和符号就像类比一样,仅仅是一部分真相。它们通过对不同事物进行同样的描述,去掉所有在当前环境中看似最不重要的细节,即那些与我们的目标最不相关的东西。但是,在使用这种东西的时候,无论我们选择什么样的符号或图标、标记或标志,都应该让我们想到我们寻求的东西——对于这个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门,应该代表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某种方式。谁会在乎它是如何工作的,只要它能起作用就行了!甚至连那扇“门”通向什么地方都无关紧要:在《真名实姓》中,没有什么通向任何地方,相反,主人公的身体从来不动,而是在程序改变模拟现实的表现形式时一直保持着联网的状态!

讽刺的是,在《真名实姓》所描述的世界中,那些表现确实从一个地方移动到了另一个地方,但只是因为完成这一工作的计算机程序可以被发送到全球网络链接的任意地方。尽管如此,对于网络内的居民来说,所有这些都无关紧要而又难以察觉,因为计算机本身的物理位置在它们模拟的世界里通常都不代表任何地方。只有在小说的最后行动中,那些半模拟的人最终不得不保护自己免受完全模拟的敌人的攻击时,程序才必须跟踪他们思维计算机的踪迹,然后他们便使用普通的手段,比如军事地图和地理图表。

奇怪的是,这也是普通大脑内部的情况:它也缺乏任何真正意义上的位置感。可以肯定的是,大多数受过教育的现代人都知道,思维是在头脑中进行的,但这是在被告知之前,没有人知道的东西。事实上,如果没有教育的帮助,人类根本就不知道大脑中存在这样的东西。也许我们倾向于把思维的位置放在脸的后面,因为脸是许多感觉器官所在的地方。但即便这种印象也不完全正确,例如,大脑的视觉中心远离眼睛,在大脑的后部,一个未受过教育的人是想不到它们在这里的。

无论如何,关键的一点是,《真名实姓》中的图标不是用来代表真相的,即指定对象或程序如何工作的真相,这恰恰不是图标的作用。相反,图标的目的是表示一个对象或程序可以使用的方式。而且,由于使用的想法位于用户的脑海中,与它所代表的事物无关,所以图标的形式和图形必须适合用户在自己的成长中获得的符号。也就是说,它必须与一切心理过程联系起来,这种心理过程是表达意图最流畅、最具表现力的工具。这就是罗杰代表观察者的方式与他大脑习得的代表青蛙的方式相同的原因。

这种选择符号和图标来表达实体功能的原则——更确切地说,用户对它们的预期态度——已经成了早期快速交互计算机系统设计师的第二天性。这些系统即早期的电脑游戏,它们正是弗诺·文奇小说主要背景另一层面的祖先。20世纪70年代,“图标要有意义”的概念由施乐公司艾伦·凯研究小组提出来,用于个人计算机,但就在20世纪80年代初,经过苹果电脑公司的史蒂夫·乔布斯研究团队的进一步工作,这一概念进入了计算机革命的主流,融入了麦金塔电脑中。

在同一时期,也有一些鲜有人知的尝试去开发图像的表现方法,不是程序做什么,而是程序如何工作。这对于不同的企业来说是很有价值的,因为它使程序员更容易从旧程序中开发出新程序。总的来讲,这些尝试并没有那么成功,也许是因为人们要被迫深入研究这些程序工作原理的细枝末节。但是这些困难太过短暂,不足以影响文奇的愿景,因为有证据表明,他认为今天的编程方式——使用呆板、毫无表现力的语言——只能是未来伟大编程的早期阶段。

正如我们所了解的,编程时代已经时日不多。我们将不再使用细致但概念贫乏的程序规范来构建大型计算机系统。相反,我们应该更好地用语言、手势或例子来表达我们的意图,至少像我们用来表达愿望和信念的日常方式一样丰富。然后,这些表达将会提交到巨大的、智能的、可以理解意图的程序中,程序自行构建实际的新程序。我们无须理解计算机代码运行原理的所有微小细节。所有这些都将留给那些伟大的通用程序,它们会运用我们赋予的低级编程艺术,去执行那些艰巨的任务。然后,一旦我们学会了用更好的方法来告诉计算机我们希望它们做什么,我们就能回到更熟悉的领域来表达自己的需求。因为,最终没有用户真正关心程序是如何工作的,他们关心的只是程序所做的事情,即对其所关注的其他事情可理解的影响。

然而,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我们必须发明并学会使用新技术来“表达意图”。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将不得不放弃只能描述过程的旧编程语言,尽管它仍在发展之中。这可能比听起来要难得多。因为,我们很容易就会说,我们想做的只是用更熟悉的表达方式来说明我们想要发生的事情。但这带来了一些非常严重的风险。

第一个风险是,这让我们暴露了自欺欺人的后果。当人们编写程序、写文章或者做任何事情的时候,他们总是容易对自己说:“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我无法完全表达清楚。”然而,这个概念本身就反映了一个过于简单化的自我形象,它认为“自我”以简单纯粹的实体形式存在于个人思维中心的某处(打个比方),并且有着简单纯粹的愿望、意图和目标。这种前弗洛伊德式的形象为我们经常出现的矛盾心理提供了借口。我们说服自己,澄清我们的意图仅仅是把内在自我与外在自我之间的输入输出通道弄清楚而已。问题是,无论我们多么希望自己是这样做的,但实际上我们都绝非如此。

当我们试图逃避理解自己的愿望如何实现这个责任时,我们就会面临另一种风险。无论我们是否进行编程,我们都可以选择任何我们可以选择的方法,这总是很危险的。因为,我们得到期许结果,可使用方法的选择范围越大,我们就越容易遭遇潜在的事故。我们可能没有意识到,或许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我们的目标被曲解了,甚至可能被恶意曲解了,就像经典故事《浮士德的命运》《魔法师的学徒》或《猴爪》(雅各布斯)所描述的那样。

然而,当我们这些贪婪、懒惰、善于思考的人最终迈出最后一步时,终极的风险就到来了:设计目标导向的程序,它会通过学习和自我进化来增强自身能力,从而使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这样做是很诱人的,不仅仅是为了获得力量,也是为了在考虑和制定目标的过程中减少自身的努力。如果一个精灵给了你三个愿望,你的第一个愿望不会是“请告诉我,我最需要的是什么”!问题是,有了如此强大的机器,哪怕是因粗心设计导致的最轻微事故也需要他们把自己的目标放在我们之前,或许是出于保护我们免受自己攻击的善意目的,如杰克·威廉森的《束手无策》(with folded hand );或许是保护我们免受未知敌人的攻击,如dh琼斯的《巨无霸》(loss );或如阿瑟·克拉克的哈儿那样,我们建造的机器认为我们不足以完成我们自己提出的使命;或如弗诺·文奇的邮件人,它通过电传打字机发送信息,因为它无法抽出时间乔装掩饰肉体,而这一切仅仅因为这台新机器有自己的动机。

现在,《真名实姓》结局提出的最终也是最危险的问题是什么呢?在小说结尾部分,人类用户开始在机器内部构建一个更大的自我,这真的可能吗?类似的事情是可以想象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些模拟电脑人在任何意义上都和他们之前的真实人类一样吗?它们真的是那些真实人类的延伸吗?或者它们仅仅是一种新的、人造的、类人的东西,仅仅是通过某种结构上的巧合让它们像其原型而已?如果老年埃莉斯琳娜的模拟器强大得无法想象,此时依然可以获准留在比天国还要豪华的新住所,将会如何?如果我们继续假设,她一旦到了那里,仍然倾向于与罗杰分享——因为没有续集会少了浪漫色彩——这两个强大的实体彼此相爱了会如何?尽管如此,人们还是要问,那些超级生命与他们所基于的人有什么共同之处呢?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更仔细地考虑这些人之前的情况。但是,既然这些不是真实的人物,而是作者臆造的,我们最好还是思考一下我们自己的本质。

现在,一旦我们开始询问我们的自我,便也不得不去问这一切是如何工作的——在我看来这是笑话中的精华,因为在每一个正常人的头脑中,的确有一个特定的部分,我们称之为“自我”——但它也使用符号和代表,很像精神世界中的那些玩家使用的神奇巫术,用来在他们的终端实现他们的愿望。为了解释人类意识运作的这个理论,我就简要地说一说我即将出版的书《心智社会》(the ciety of d )中的一些观点。从几个方面来说,我对人类大脑中发生的事情所展开的想象,类似于文奇的想象:“另一层面”的玩家通过使用表面的符号标志控制我们不完全理解的一系列系统,把自己链接到他们的计算机网络中。

每个人都知道,人类对内心世界的了解比对外界的了解要少得多。我们知道普通物体是如何运作的,但是对大脑中伟大计算机的运作原理却一无所知。我们可以思考,却不知道思考的意义是什么,这难道不奇怪吗?我们能得到想法,但却不能解释什么是想法,这难道不奇怪吗?我们了解朋友胜过了解自己,这难道不奇怪吗?

再想想,当你开车的时候,你操纵着一辆动力巨大的汽车,却不知道它的引擎是如何运作的,也不知道它的方向盘是如何引导车辆向左或向右的。然而,当你想到它的时候,难道不是在用同样的方式来驱动自己的身体吗?你只是让自己朝一个特定的方向行动,对于有意识的思考而言,这就像转动一个心智方向盘。你所意识到的只是一些笼统的想法——是时候走了:门在哪里?——其他的一切就顺其自然了。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简单行动中的复杂过程?例如,当你走路时,改变你前进方向的过程是怎样的?这不仅仅是在一侧迈一大步或一小步的问题,就像划船改变航向时一样。如果这就是你走路时所做的一切,你就会一头栽倒在转弯的外侧。

试试这个实验:在转弯的时候仔细观察自己,你会发现,在你开始转弯之前,你会预先提示自己;这时你开始向转弯的内侧倾斜,然后,当你迈出自己的下一步时,你最终会走向不同的方向。当我们更仔细地研究这个问题时,一切都变得极其复杂:数以百计相互关联的肌肉、骨骼和关节一起同时控制,这些交互程序让运动科学家几乎无法理解。然而你的所有意识心智需要做的,或者说需要想的,是“往那边走!”——假设谈论意识心智像思考任何事情一样是有意义的。就我们所能看到的而言,我们操纵身体内部巨型机器的方法,不是通过使用建立在了解基本机制运作原理基础上的、具有洞察力的技术方案,而是通过象征、标志和符号——这些都和文奇的魔法一样稀奇。这甚至让人怀疑,通过向被我们精神奴役的无助人群施展魔法来达到目的是否公平。

现在,如果我们再稍稍向前一步,我们就会发现,正如我们不假思索地走路一样,我们同样不假思索地思考!换言之,我们只是随意利用那些做脑力劳动的代理机构。假设你遇到了一个难题,你想了一会儿,然后找到了解决方案。也许答案瞬间出现在了你的面前,你有了一个想法,然后说:“啊哈,我知道了,我要这样做。”但是,如果有人问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怎么找到解决办法的,你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人们通常只能这样说:

“我突然意识到……”

“我刚刚想到了这个主意……”

“我突然想到……”

如果我们真的知道思维是如何运作的,那么我们就不会那么频繁地按照自己毫不怀疑的动机行事了,也不会有各种各样的心理学理论。当被问到是如何想到好主意时,为什么我们的答案会沦为肤浅的生殖隐喻,去谈论“怀上”“孕育”,甚至“分娩”想法 [81] ?我们甚至谈到“咀嚼”或“消化”——仿佛思维在头脑以外的任何地方。如果我们能看到思维深处,我们肯定会说出比“等等,我正在想”更有价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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