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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Freud(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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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父一拍大腿说,好了,那么就总结一下,说不定里面有头绪。叔父转向我的方向,亲属的视线都集中到我身上。

即使集中了如此的期待,我能说的也实在不多。

他找到了潜意识,我简洁地总结。顺便犹豫要不要加上自我和超我的说明,不过这只是浪费时间,决定还是放弃。自称继承他思想的很多人的争论,以及延续至今的各个派系的见解,虽然能够围绕这些侃侃而谈,不过就我而言,希望大家自己做出选择。

总算是找到了呀,叔父叹了一口气。

那么——打算总结的是伯母——如果是这里某个人的潜意识,那可不太好吧。她显出几分急躁。

你懂个屁,伯父瞪了伯母一眼,你总是这样。眼看就要吵起来的时候,堂哥插了进去。

所谓潜意识,叔父摆出一副大公无私的面孔,问题在于,到底是谁的潜意识。一边说一边偷看我的表情。是你的吗?叔父伸手指向我。我觉得自己没有那样的潜意识,不过毕竟是潜意识,很多地方还没弄明白,我坦诚地回答说。

原来如此,说得很好。叔父陷入沉思。

虽然我觉得有可能是祖母的潜意识,不过没有任何能够称之为证据的东西。祖母确实是很奇怪的人,但并不会故意搞一出恶作剧,给人添乱。何况死者的潜意识大概也不可能用这样的形式表现出来,而且说起来我也不想踏入表现为大量弗洛伊德的死者潜意识领域。

总而言之这是做梦吧,伯母试图从潜意识转换到梦境说。

梦也可以,但没什么改变,叔父指出。作为梦来说,如果不知道是谁的梦,那说到底都一样,就算在弗洛伊德中,潜意识和梦也是邻居的关系。

说不定是我的梦呢,伯母右手抚摸脸颊说。这么说我就是你做的梦了,伯父突然生气了。这两人的家庭到底有什么问题,我瞥了瞥堂兄的侧脸,然而这一回他好像没有阻拦的意思。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我就算是在嫂子的梦里也没关系,又一次给出莫名帮助的,必然还是我家的父亲,这一次母亲终于从旁边伸手拧了一把他的脸。

弗洛伊德的大量出现啊,叔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要不是弗洛伊德,而是其他人大量出现的话,好像挺不错的吧,他继续说道。

这个推测也许没错,但遗憾的是,与至今为止的提议没有任何区别,都对事态的解决毫无帮助。靠泼脏水隐藏污渍的解决方法应该不能叫解决吧。至少我不想这么叫。

要是出现大量的你,那太可怕了吧,婶婶说,亲戚一齐纷纷点头。泥巴船身上全是同一个相貌的船头,登上山顶彻底分解了。叔父想象的情况大概是什么大量的情妇之类乱七八糟的情况吧,但是他大概也立刻意识到那不是什么有趣的景象,没有表现出执着于自己这一提议的样子。

我不介意有大量的姐夫。给出不知道第几次莫名附和的父亲,这一回终于被亲戚们无视了。

知道了知道了,叔父自暴自弃般地叫了起来,总之这肯定是噩梦一样的状况,他宣称说。这一点本身没有可以反驳之处,至少这确实是噩梦的状况。

也就是说,叔父继续叫道,问题在于,这个噩梦到底有什么弗洛伊德式的意义。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朝着我说。

弗洛伊德的大量出现,并不是什么弗洛伊德式的意义吧,我冷冷地回了一句。叔父一下子被噎住了。这确实是噩梦的状况,但与弗洛伊德式的噩梦相比,我觉得情况稍微有点不同。

可是,还是有弗洛伊德式的意义啊!叔父丢下一句宗教裁判中被告般的独白,又坐了回去。

如果不管什么景象都要赋予弗洛伊德式的意义,那还不如抛弃算了,我认为。甚至给随机写出的字符串都要加上意义,这太机械了。不过我也意识到那种字符串正因为具有万能性,因而总是会被弄错。如果任意的字符串都有意义,那么一切的字符排列自然也都有意义。对于自然语言而言,尤为奇妙的是,我们的语言不知为什么会存在所谓语法的约束。任意字符串本是完全的平面,但不知为何到处都有巨大的空洞,于是这才终于构成意义,进而分为文本。原来如此,弗洛伊德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揭示了这一点啊,我独自一人频频点头。

叔父抱着头安静了半晌,大概终于忍受不了沉默,又开始叫喊起来。好了,我知道了,这是个梦,不晓得谁的梦。这总行了吧。够了,不管是谁,快点喊醒他吧。

你自己醒过来不就好了吗,婶婶回应说。这对夫妻之间哪,大概也有着各种各样外界难以臆测的东西吧。

被妻子抛弃的叔父显得灰心丧气。我一边看着他,一边在想这个答案说不定碰对了呢。

这个愚蠢透顶的场景,说到底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简而言之,就是谁都无法醒来的噩梦。也许连哪里有醒过来的方法都不知道。但如果噩梦醒来,更无法知道这是谁做的噩梦了。单是从这种创造之梦中醒来,就有种吃亏的感觉。曾经有个罪犯,被当做某人的梦而烟消云散,连他是谁都无从得知。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潜入各种各样的梦境,也可以潜入梦里做的梦中。虽然现在躺在这里的只是一群弗洛伊德而已。

父亲任凭母亲抓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从桌上慢慢把刀杖拿起来。老爹,您是不是脑子错乱了?我做好了防备。这个人我完全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母亲到底要砍什么呢?父亲瞥了一眼弗洛伊德,漫无目的地问。

猫。鲶鱼。叔父和伯父对视了一眼,摇摇头,各自朝父亲说。

正好二十二只。父亲对这个奇怪的点很执着。这个数字最有可能的原因,是因为客厅面积有二十二叠吧。什么都想要和什么严丝合缝,这不是所谓的人之常情吗?一只一只搜集起来,到了二十二只以后,连放的地方都没有了,只好停手。虽然搞不清动机,也毫无说服力,但与弗洛伊德的大量出现相比,这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会不会正好反过来?父亲盯着我。他想说的大概是这个意思:会不会因为有二十二只弗洛伊德,所以客厅是二十二叠的大小?这就是说先准备好了弗洛伊德然后盖了这个房子。不对,是这个意思归这个意思,但还是不一样。作为解释而言,只是前进了一步,但二十二这个数字的根据,还是毫无变化,依然是难点。

为什么是二十二?这个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死了的弗洛伊德不知道是在做的梦还是没在做的梦的数量是二十二。我很不想接受这样的解释。

即使如此,这个唐突报上名来的侦探,只是上下左右打量刀杖,完全缺乏行动的意图。是要用这个把我捅进壁橱吗?

祖母来到院子里,想要砍杀猫或者鲶鱼而告失败——既然死了,大概可以视为失败了吧。文脉之类的东西不管在哪,硬贴上去总是可能的。

真相,祖母尝试砍杀的东西。

不可能是塞在地板下面的二十二只弗洛伊德。因为是出了客厅来到院子,前进方向是反的。也不像是二十二只弗洛伊德各自做的梦不受控地表现出来。梦到底只是梦而已,不是吗?更不要说把做梦的弗洛伊德当赌注去押轮盘赌。押中了就会赢二十二只弗洛伊德,没押中就是杀害弗洛伊德罪。

还赶得上帮忙吗?

父亲喃喃自语。亲戚们全都目瞪口呆。帮忙,帮谁的忙?伯父有点慌乱地问。带着刀杖的男人下定那种决心的日子,必然会引发骚乱。到了这种时候,还说这样的话,我也不禁侧目。老爹啊,你当真的吗?要做当然随你,可是你能不能自己承担解释的任务?

说是帮忙,在这个梦中死去的女孩子只有一个,至于她是谁?这太显而易见了。虽然更稳妥的说法是,曾经的女孩子。

我,不去。去那里不是我的任务。

那必然能帮忙的吧,不情不愿这么回答的当然只能是我。我好像连我自己都没办法依靠的样子。不对等等。如果要完成这个文脉,你老婆怎么办?然而麻烦的是那一位也是我的母亲。儿子要去劈开自己的母亲砍杀失败的某种东西,甚至强行艰难跋涉到母亲也许尚未生存的梦境里。按照弗洛伊德式的解释,那个母亲,大约就是永远不可能抵达的、事先就已经永远失去的最初的恋人吧。我把中指抵在额头上,完全明白结论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动摇的了。

知道了,我点点头。亲戚们的视线在不知道知道了什么的父亲和我之间来回。我轻轻拍了几下果然目瞪口呆的母亲的手。不管说什么,不管怎么说,你就把你的文脉存放在我这里,你就去做你喜欢的吧。

我决计不想成为那样的成年人。

所以也许这果然是一场彻底的弗洛伊德式噩梦。那样令人作呕的东西,但愿它只发生在这个糟糕的梦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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