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6(1/2)
星期日夜
奥萝拉起身下床,悄悄踏进走廊,经过爸妈的卧房和通往楼下客厅的阶梯。她无法不去聆听楼下的黑暗寂静中所发出的轰隆声响,同时轻手轻脚走进厕所,打开电灯,锁上了门,拉下睡裤,坐在马桶上。她等待着,但什么事也没发生。她一直想小便,以至于无法入睡,但为何现在又尿不出来了?难道是因为她其实不需要小便,只是因为睡不着而让自己以为想要尿尿?还是因为这里既安静又安全?她把门锁上了。小时候父母总对她说进厕所不能锁门,除非有客人来家里,还说如果她在里面发生事情,门没锁他们才进得来。
奥萝拉闭上双眼,侧耳聆听。那如果家里有客人来呢?其实有个声音吵醒了她,现在她想起来了。那是鞋子所发出的咯吱声。不对,不是鞋子,是靴子,又长又尖的靴子。那人蹑手蹑脚行走时,靴子弯折会发出咯吱声。现在那人停下了脚步了,站在厕所外面,等待着。等待着她。奥萝拉觉得无法呼吸,很自然地朝门板底下的缝隙望去,但视线被门槛挡住了,无法看见外头是不是有东西投下影子。她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坐在庭院里的秋千上,他跟她要一杯水喝,还几乎跟她进入家中,幸好她母亲刚巧驾车回来,他才消失无踪。第二次是在女厕所里,当时她正在参加手球比赛。
奥萝拉侧耳聆听。她知道他就在外头,就在门外的黑暗之中。他说过她要是敢透露一句话,他一定会回来,因此她什么都没说,这是最安全的选择。现在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尿不出来了,因为只要一尿出来,他就会知道她坐在厕所里。她闭上眼睛,尽全力聆听。没有,什么声音也没听见。她终于又可以开始呼吸了,他已经走了。
奥萝拉拉起睡裤,打开门,快步走出去,奔过楼梯口,来到父母的房门前。她小心翼翼推开房门,往内看去,只见一道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落在父亲脸上。她看不出父亲有没有呼吸,但父亲脸色十分苍白,跟她看过的躺在棺材里的祖母一样苍白。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母亲的呼吸声让奥萝拉联想到他们在小屋里用来替床垫充气的橡胶泵。她走到父亲床边,尽量把耳朵靠在父亲嘴巴上。她的心因为喜悦而扑通跳了一下,因为她感觉到了一丝温热的鼻息。
她回到自己床上躺下,仿佛那人从没来过,仿佛那只是一场噩梦,只要闭上眼睛进入梦乡,就可以逃离一切。
萝凯睁开眼睛。
她做了一场噩梦,但那不是她醒来的原因。有人打开了一楼大门。她转头看了看旁边。哈利不在。可能是哈利刚回家吧。她听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自然而然地去聆听熟悉的声音。但是不对,那声音不一样,就算是欧雷克有事突然回来,那也不是欧雷克的脚步声。
她盯着紧闭的卧室房门瞧。
脚步声逐渐靠近。
房门打开。
一个高大、黑暗的影子出现在门口。
这一刻萝凯想起她梦到了什么。梦中是满月,那人把自己用铁链拴在床上,床单已经碎成一片一片的,他在痛苦中扭动着身躯,拉动铁链,对着夜空嗥叫,仿佛受了伤似的。最后他开始撕扯自己的皮肤,接着另一个他从皮肤下出现,那是一只狼人,有着尖利的爪子和牙齿,冰蓝色的眼眸中流露出对于狩猎和死亡的疯狂渴求。
“哈利?”她轻声说。
“我吵醒你了?”他那低沉又冷静的嗓音一如以往。
“我梦到你了。”
他轻轻走进房里,没开灯,只是解开皮带,脱下t恤。“梦到我了?梦到我太可惜了吧,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你跑哪里去了?”
“我去了一家酒吧。”
怪不得刚才那脚步韵律听起来很陌生。“你是不是喝了?”
哈利躺到她旁边。“对,我喝了,而且你这么早就上床睡觉了。”
萝凯屏住气息。“你喝了什么,哈利?喝了多少?”
“土耳其咖啡,两杯。”
“哈利!”她抓起枕头打他。
“抱歉啦,”哈利大笑道,“你知道土耳其咖啡不能煮到整个沸腾吗?还有你知道伊斯坦布尔有三大足球队,百年来他们都对彼此恨之入骨,却没人知道原因是什么吗?除了那个非常符合人性的原因之外,也就是如果别人恨你,你也会恨对方。”
她蜷缩在他身旁,手臂搂着他的胸膛。“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很新鲜,哈利。”
“我知道你喜欢定期更新对世界的了解。”
“我不知道如果不这样要怎么活下去。”
“你没说你怎么这么早就上床睡觉了。”
“你又没问。”
“我现在不是问了?”
“我好累,而且我明天一大早要在上班前去伍立弗医院看医生。”
“你没跟我说。”
“对,今天才约诊的,斯蒂芬斯医生亲自打电话来。”
“你确定他是跟你约诊,不是找借口想见你?”
萝凯无声大笑,翻身离开他身旁,却又被抱了回去。“你确定你不是假装嫉妒来逗我开心?”
他轻轻咬了咬她的后颈。她闭上眼睛,希望头痛可以很快被情欲所掩盖,那种可以舒缓疼痛的美妙情欲。但情欲并没有生起。可能哈利也感觉到了,因为他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抱着她。他的呼吸深沉而均匀,然而萝凯知道他还没睡着。他已经去到别的地方,跟他其他的爱人在一起。
莫娜·达亚在跑步机上跑步。她臀部有缺陷,跑步姿势看起来像螃蟹,所以她只在健身房没人时才会跑步。她喜欢在做完辛苦的重训后在跑步机上慢跑个几公里,看着黑沉沉的维格兰雕塑公园,感受肌肉中的乳酸被血液带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美国流行摇滚乐队鲁宾诺(the ruboos)为她爱看的电影《菜鸟大反攻》写过一首歌,这首甜蜜又苦涩的流行歌曲正在连接着她手机的耳机里播放,直到一通来电打断了音乐。
她知道自己对此有些期待。
这并不是说她希望凶手再度犯案,她什么都不希望,她只是据实报道发生过的事而已,反正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手机屏幕上显示“未知来电”,所以不是新闻编辑部打来的。她犹豫片刻。这类重大命案发生时,很多怪人会纷纷出现,但好奇心还是胜过一切,她点了一下接听键。
“晚安,莫娜,”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我想你现在应该是一个人吧。”
莫娜下意识地左右查看,柜台里的女性工作人员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机。“你什么意思?”
“现在整个健身房都是你的,而整座维格兰雕塑公园都是我的,这感觉就像是整个奥斯陆都是我们两个的,莫娜。你写了那些对内情异常熟悉的新闻稿,我则是里头的主角。”
莫娜看向手腕上的脉搏监测器,只见数字开始攀升,但没有升高太多。朋友都知道她习惯晚上去健身房,也知道她在健身房可以眺望整座维格兰雕塑公园。这不是第一次有人想愚弄她,应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想干吗,给你十秒钟说服我,不然我就挂电话。”
“我对你的报道并不完全满意,我的作品有很多细节没有报道出来,所以我给你机会跟我碰面,到时我会跟你说明我想表达的是什么,还有在不久的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她的脉搏数升高了一点点。
“我必须说,这听起来挺诱人的,只不过你可能不想被逮,我也不想被咬。”
“克里斯蒂安桑市的动物园里有个废弃的笼子,放在欧莫亚岛的货柜码头,笼子上没有锁,你可以带个挂锁去,把自己锁在笼子里,我会去找你,在笼子外面跟你说话。这表示在我掌控你的同时,你是安全的。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也可以带个防身武器。”
“比如说鱼叉吗?”
“鱼叉?”
“对啊,既然我们要上演大白鲨对战笼内潜水员的戏码。”
“你没有把我的话当真。”
“换作你,你会当真吗?”
“换作我,在我做出决定前,我会先问只有杀人者才会知道的事。”
“好,那你回答吧。”
“我用埃娃·多尔门的料理机给自己打了一杯果昔,或许可以给它取个名字叫‘血腥埃娃’,料理机用完后我没洗,你可以去跟你在警方的消息来源查证。”
莫娜专心思索。这实在是太疯狂了。这可能成为二十一世纪最大的独家新闻,这条新闻将确定未来她在新闻界的事业版图。
“好,我立刻联络我的消息来源,五分钟后回你电话?”
手机那头传来低低的笑声:“耍这么廉价的把戏可没办法赢得信任哦,莫娜。五分钟后我会再打给你。”
“好。”
铃声响了好一会儿,楚斯才接起电话,声音中满是浓浓的睡意。
“你们不是应该都在查案吗?”莫娜说。
“总要有人休息啊。”
“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
“多问几个有量贩优惠。”
结束通话时,莫娜知道自己挖到宝了,或者应该说,宝物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砸到她了。
手机屏幕再度显示“未知来电”,她接起来只问了两个问题:何时和何地。
“明晚八点,港口街三号。还有,莫娜?”
“什么事?”
“事情结束之前不要跟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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