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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查案(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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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督察很熟悉北平巡警的制服。他大步走向韩世清,两个男人彼此掂量。韩世清身材强壮,头发很短,颧骨突出。比起许多中国人,他的下巴更长,鼻子更尖,鼻梁也更高挺。谭礼士比韩世清个头更高,冬天的厚外套显得他身材瘦长;但他肌肉发达,足以对付任何找麻烦的人。他五官轮廓略大,浓眉高鼻,阔手大耳。他身上的一切都表明此人是位权威人士。

“谭礼士总督察?”

“韩署长。”

“我开了车来。走吧?”

“请。”

他们在检票口畅行无阻,铁路工作人员很机灵,知道哪些人的票不该查。他们大步从出口的拱门下走过,对面就是停车场(那里只停着几辆小汽车和一大批人力车)。谭礼士只带了一只小手提箱。韩世清的司机是一位年轻警士,他从那辆雪弗兰警车里跳出来,为他们打开后车门。

“去酒店?”韩世清问。

“我看还是直接去工作吧。”

在去莫理循大街的路上,韩世清简单地向英国警官介绍了尸检的结果,并且不情愿地向谭礼士承认,到目前为止自己还没有发现重要线索。之后他还要在媒体前承认这一点。两个男人达成一致意见:既然没有线索,那么按照程序,他们就应从被害人生前最后几天的活动入手,从目击者最后见到她的时刻开始,迅速而小心地向前追溯。侦破谋杀案必须迅速,否则就可能被耽搁,可能突然陷入停滞。线索会中断,证人会消失,罪犯会逃脱法网。

当然了,韩世清的头上还悬着二十天的期限,更别提那些潮水般涌来的匿名告发或是胡说八道的电话了(它们说明北平的谣言机器已经开动)。那天早上,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睡了几个小时的韩世清起身,把所有可用的人手都召集起来。全体人员的休假被取消,大家都接到了走上街头搜寻的指令。找什么呢?血!找到了血,就找到了凶手。

对帕梅拉·倭讷被谋杀一案的调查正式开始。

总督察谭礼士(或称理查德·哈里·丹尼斯,在孩提时期又叫迪克)年近不惑,是伦敦东区边缘西汉姆区的一位屠夫之子。他的母亲据说出身于富裕家庭,在爱德华七世在位时属于体面可敬的下层中产阶级。迪克·丹尼斯年轻时,一战猝然爆发,他急忙入伍参战。当时他身体健康,聪明伶俐,在行军途中又把法语学得很好。于是他与新成立的皇家陆军航空队(royal flyg rps)签约,飞越英吉利海峡在法国境内的战场作战。1917年,他的飞机被击落,他本人因伤退役回家,结束了自己的战场生涯。

1920年,也许是出于对战斗、军纪和制服的怀念,他加入了伦敦警察厅(tropolitan police),并升至驻帕丁顿地区(伦敦西区边缘)探长的职位,随后又转任至苏格兰场。他结婚生子,儿子起名叫小理查德,但是婚姻破裂。谭礼士于1930年再婚,对方是他儿子的保姆,一位名叫弗吉尼亚、出身于伦敦东区的女人,这是件不太体面的事。他通常叫她薇奥莱特,而小理查德认为她是自己的生身母亲。

谭礼士喜欢警务工作,但不愿在伦敦苦苦奋斗,用警察的微薄薪水供养妻儿。凭借一封来自重要人物特伦查德爵士 [28] 的推荐信,他在天津英租界工部局谋得总督察一职,并于1934年7月履新,任警务处处长。在职位得到提升的同时,其薪水和生活水平也大大提高。他从肮脏的伦敦西区搬到天津英租界的一栋大宅子里,手下还有维多利亚道警署里的一票人马为之奔走。

中国北方的晒盐场天津很合谭礼士之意。他的住宅位于繁华的香港道 [29] ;在北戴河的海滨疗养地,他还有一栋海滨别墅。他的儿子在法国小学读书,还在天津的赛马训练场随一位白俄学马术,此人曾经在沙俄统治时期教贵族子弟骑小马。谭礼士的妻子负责管理仆人,他们家养得起一匹蒙古矮种马,谭礼士把这匹名叫希思菲尔德(heathfield)的马寄养在了天津的马场。在北平为所有从前未获得马赛冠军的新马组织的赛事中,它荣膺第一,登上了《京津泰晤士报》的头版。

在英国,凭一位警察的收入可过不上这样的日子;而在天津,谭礼士备受尊敬。警务工作不过是例行公事,他的职位还需要他参与公民事务,在英国公使出场时要上前迎接。谭礼士自然而然地在天津那些德高望重的英国人中有了一席之地。拜中国沿海航行的不定期货船和京汉铁路的一条支线所赐,这座城市与外界的联系较之从前更加紧密。

当然,对来自北方的威胁也要密切监视。城里人心不稳——这是免不了的。但外国租界均以重兵把守,因此在贪婪、掠夺成性的军阀和日本人,以及神出鬼没的秘密组织白莲教(以高粱地为掩护出没于城市周围)面前有了些底气。

尽管政治环境每况愈下,天津还是座相对平静的城市,只是偶尔有必要控制一下肆意的夜生活。但这比周五营业时间结束后的帕丁顿的潮湿夜晚要强多了。

然后,谭礼士应召到中国的旧都调查一桩罪案。它现在是所有北平人谈论的话题,天津人很快也会加入讨论。在人们现存的记忆中,这是针对住在中国的外侨的最可怕的谋杀案。然而总督察到达北平后,觉得处处束手束脚。

动身前,英国驻天津领事约翰·阿弗莱克(john affleck)曾于深夜召见他。这位老中国通请他将调查活动限制在使馆区之内,不要越界,并称这是外交部的命令。在使馆区之外,不得搜捕,不得调查。阿弗莱克非常直率:谭礼士只需与韩署长保持联系,不应与使馆区巡捕房的常任秘书多默思以及英国公使馆的工作人员走得太近。作为一位向来独立思考的警官,谭礼士认为这种要求大大限制了自己的行动能力。

在整个会面过程中,谭礼士觉得阿弗莱克紧张得异乎寻常,但阿弗莱克把官方立场表述得很清楚:别在使馆区外搞事!此外,虽然死者曾在天津上学,但此案与天津毫无瓜葛。谭礼士不过暂赴北平协助破案,他只要完成工作然后回到这里就好;这起谋杀案不是天津该操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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