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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船板胡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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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贝切夫知道布拉娜·沙日科曾拒绝与倭讷合作,认为吉尔伯特可能会更乐意帮忙。他们三人在他的办公室里见了一面,然而罗茜·吉尔伯特尽管同意赴会,却没有表露出半点愿意帮忙的意思。

“你听说过帕梅拉·倭讷被谋杀一案吗?”倭讷先开口。

“谋杀?我没听说过谋杀。”

她声称自己1937年1月时不在北平。多尔贝切夫说他知道当时她确实在,于是这女人大发雷霆,大骂多尔贝切夫,并宣布自己不是俄罗斯人,而是波兰人。她诅咒倭讷,坚称自己不是船板胡同28号的鸨母。

倭讷恳求她,试着安抚她。“我只想知道你能不能帮帮我。”他乞求道。但她不予回答,而是用俄语咒骂多尔贝切夫,随后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115]

看起来在倭讷见到罗茜·吉尔伯特之前,布拉娜·沙日科就做过她的工作了。

于是倭讷另辟蹊径,去查找1937年俄历圣诞节当晚在28号待过的人。他的密探之前就已经锁定了几个当晚在那里工作的雇工,其中男仆王晨余(音译)和刘宝忠(音译)以及厨子陈庆春(音译)仍然住在北平,但他们拒不合作,即使金钱在前也不为所动。

出乎意料的是,倭讷随后居然在日本人中找到一位盟友。时任日本公使馆一等秘书的岛津愿意帮忙。究竟为什么?没人知道。但很有可能是为了让前英国领事尼古拉斯·菲茨莫里斯出丑。1936年,有个日本男人在北平被一位喝醉了的英国士兵杀死了。在东京看来,这起事故被菲茨莫里斯压了下来,日本人仍对此耿耿于怀,所以他们很乐意揭露英国司法和官员的腐败无能。

对倭讷来说,只要是帮助,他就都能接受。他在日本公使馆里见了岛津几次,同时另一个男人把他们讨论的内容记了下来。他拒绝与倭讷握手或交换名片,看起来很有势力却不发一言,只是简单地自称松尾先生。

岛津向日本控制下的华北政务委员会求助,因为它现在是北平的执政机构。令人恐惧的日本宪兵队征用了紫禁城附近的一栋建筑,委员会命令他们去船板胡同28号找出那两名男仆和那个厨子并移交给倭讷。宪兵队展现了他们传说中的效率和手段,在几天内就把男仆王晨余送到了倭讷面前。

宪兵队把现金放在桌上,命令他老实合作,王晨余于是带来了第二名男仆刘宝忠。刘宝忠告诉倭讷:在案发当晚,他听到了两声——或者不止两声——尖叫,以及28号中的家具被打烂的声音。尽管刘宝忠的头衔只是男仆,但他在妓院里更像是中国雇工的头儿。他要监督管理他们,必要时还要确保他们不乱讲话。他曾把守大门,当莱辛斯基夫人向人力车夫孙德兴招手叫车时他就在大门旁边。刘宝忠显然知道些秘密,但倭讷也担心人们只为讨好自己或是为了拿钱便随口乱说,于是他试探了一下。

“是那个矮胖的俄罗斯女人莱辛斯基杀了那女孩吗?”他问。

“不是她杀的。”刘宝忠马上回答。

那么是谁呢?刘宝忠很害怕,不敢透露。他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多了。然而他确实提到莱辛斯基夫人保留了一块沾血的布,当时它被用来盖住帕梅拉的脸。莱辛斯基夫人的打算是,若是今后不得不出庭做证,她希望可以把这块布作为证物出示,以为她自己开脱,同时给他人定罪。

倭讷问刘宝忠:谋杀发生在何处?

“在朝鲜人屋里。”刘宝忠说,可能指的是莱辛斯基夫人身上的朝鲜血统。

倭讷问起那天晚上和帕梅拉在一起的男人们是谁,但刘宝忠说自己不认识他们。其中一人之前是28号的常客,但刘宝忠只知道此人是个“美国牙齿医生”。 [116]

有了新证据作为武器,倭讷回到宪兵队,要求他们把王晨余和刘宝忠当成证人进行正式讯问,同时继续寻找那个厨子。但宪兵队建议应由前门总局的陈局长审问。

倭讷认为他们在搪塞自己。他知道自己时机赶得不太好。当时是1939年6月,六个星期前,中国的民族主义者把伪中国联合准备银行的经理刺杀于天津英租界的大光明电影院。据悉杀手们躲在租界里,而英国当局拒绝交出他们。日本人已经封锁了那片区域。这被人们称作天津事件。

英日关系之前就已日趋紧张,现在则明显恶化。而天津那位顶着日方压力拒绝交出嫌犯的人,就是英租界工部局警务处处长、总督察谭礼士。

只要天津的英国人还在拒绝合作,日本公使馆就不会欢迎倭讷。和英国公使馆一样,日本公使馆也不理他了。倭讷确定那位神秘而低调的松尾先生其实是日本公使馆里情报部门的头儿,还是日本极端主义组织黑龙会的高阶成员。黑龙会的老巢就在日本公使馆。

最后,英国驻东京公使罗伯特·克雷吉(robert craigie)爵士于8月命令谭礼士交出日方正在缉拿的中国人。谭礼士别无选择,只得照办,而这几人在被交出的同日就被处决了。

有那么一段短暂的时间,北平警方看起来想要帮助倭讷。或许是为了回应天津的英国人拒绝将中国公民移交给日方(交出他们无疑就是送他们走上黄泉路)一事,也可能因为日军占领下的北平希望最后一次表明独立自主的姿态,陈局长派他的两位副手和倭讷一起办案,并告知倭讷他女儿的案件将会重启调查。而那神秘的、难以捉摸的侦缉队也介入了。他们向倭讷保证:王晨余和刘宝忠会被逮捕并接受审讯;28号的那个厨子也一样,只要他们能发现他的踪迹。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北平警方突然再次切断了与倭讷的所有联系。他不知道到底是谁发出指令叫停了警方与自己的交流,但他猜测这是日本公使馆直接下的命令,发出指令的多半是那位神秘的松尾先生。

与此同时,男仆王晨余和刘宝忠也从北平消失了,他们无疑受到了惊吓,生怕再次落入可怕的宪兵队手中。倭讷无法找到他们,变得越来越绝望,甚至绝望到再次求助于阿彻和英国公使馆。他的信中有一段是这样写的:“这肯定是罪恶的地下王国里发生的罪行。要想破案,就必须去北平最底层的外国侨民的小圈子,搜查那些性虐狂出没的地方。” [117]

然而他的请求又一次被毫不含糊地拒绝了。

虽然沮丧不已,但他继续推进调查。他多次听说莱辛斯基夫人和迈克尔·孔西利奥使用化名藏匿在上海法租界的一家妓院里。有人告诉他莱辛斯基夫人现在自称舒拉(shura);然而他同时收到其他报告,其内容相互矛盾,但它们提到的可能是舒拉的人都像是莱辛斯基他们。舒拉有千万化身:他是住在北平的白俄阴阳人,她是美丽的白俄舞女(在“恶土”里一家或多家卡巴莱歌舞厅跳舞),他是白俄开办的高加索酒吧里的一个男收银员(同时还卖酒赚外快),她是差点嫁给中国军阀的朝鲜女人。

倭讷把所有情报收集起来,要求驻上海的法国领事马塞尔·博代(arcel baudez)拘留并逮捕舒拉。博代是倭讷的老相识,很同情他。但按相关外交礼节,这样的请求只能由英国当局而非个人提出。他向倭讷保证:如果驻上海的英国公使能正式提出请求,自己就会命令法租界巡捕房搜捕所有符合条件的人。

倭讷把关于舒拉[也可能是希拉(shira)]的描述转交给上海公租界巡捕房。他寻找的这个人应该有如下特征:身高在五英尺八英寸至五英尺十英寸之间,身材强壮但并不矮胖,发色浅淡但并非金黄,面色苍白。此人可能年已不惑,有朝鲜血统,但长相上并没有什么朝鲜人的特征,且据说还是个阴阳人。

法租界巡捕房一直监视着底层社会,因此驻上海法国领事馆认为要找到这样一个人应该很容易。但博代从未下令逮捕舒拉,因为卡尔公使从未正式就此事提出要求。现在,倭讷在上海也是不受欢迎的人了。

于是,他派密探去上海法租界,试图找出莱辛斯基和孔西利奥,后者可能现在自称吉拉尔迪(giraldi)和(或)索德尼茨基(dnitsky)。但这对夫妻似乎听到了风声,知道他正在找他们,于是他们又逃跑了。上海地下王国的秘密情报网传说他们跑到了日本人控制下的青岛。倭讷的手伸不到那里,他的密探们也很难再追踪下去。

然而后来他发现,俄罗斯人的圈子里有不止一个舒拉。倭讷追错了人。据说曾当过船板胡同28号经理的舒拉并不是倭讷根据自己掌握的消息向法国人描述的白俄阴阳人。后者没有逃到上海,仍在北平。

倭讷得到的好消息是,这位舒拉是“恶土”里的百晓生。事实上,他就是“恶土”中的传奇。最重要的是,他知道1937年1月7日夜里有谁在28号。虽然一时弄错了舒拉的身份,但转机偶然出现,真称得上柳暗花明了。

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alexander ikhailovitch)、阿卡·伊万(aka ivan)、瓦尼亚(vania)、万努什卡(vanhka)……或者按北平“恶土”居民的通常叫法,他就是舒拉。然而“恶土”里有时也叫他吉拉尔迪,让外面的人更容易弄混了。他生于西伯利亚的托木斯克(tosk),父亲是沙皇政府的官员,被布尔什维克党杀了。舒拉随一帮难民流浪到中国北方,最后在北平定居下来。

舒拉性别不明,传说他被当成女孩养大,尽管没人能确定这一点。这个混血儿可以化装成男人,也可以化装成女人,可以变为欧洲人,也可以是亚洲人——完全取决于他当时的心情。舒拉今天可能是个谦恭的红酒商人,明天却成了高加索酒吧里的男收银员(尽管大多数人猜他实际上是酒吧老板),后天又变成一位卡巴莱舞蹈明星,受到有钱的中国恩客追捧。

化身成女性时,舒拉是美丽的:有黑玉般的头发、小巧结实的酥胸,眼如杏仁,齿如编贝。传说有一位中国军阀曾向舒拉求婚,但发现其阴阳人的身份后便掩面而逃,去了另一座城市躲羞。

以男性身份示人时,舒拉会把他的小巧胸乳捆得紧紧的,再穿上修身剪裁的西装;做女人时,她就套上令人惊叹的鲜艳长袍(有时是中国风的旗袍,有时是西式长裙),然后让自己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下来。

为找舒拉,倭讷先是去了高加索酒吧,这里曾是白俄难民夜生活的中心。但现在,那么多潦倒的白俄都迁去了上海,因此这地方上座率仅有百分之五十,而且气氛沉闷,只有身材肥胖、浓妆艳抹的俄罗斯妓女和一群慢饮廉价克里米亚白兰地以借酒浇愁的老主顾。客人们因为囊中羞涩,只能跟妓女们打打眉眼官司了。

倭讷给舒拉留下一张便条,说想见他一面。他得到了回复,舒拉给了他一个地址。那是一处公寓楼,位于鞑靼城里的洋溢胡同,是属于白俄和犹太人的贫民窟,归日本人所有。

那天舒拉打扮成一位男士,倭讷发现他很是和蔼可亲,且富有同情心。舒拉听说过那位朝俄混血的莱辛斯基夫人(她有时也自称舒拉),也了解普伦蒂斯和他那帮子人——他在“恶土”里见过他们,听说过他们的活动。他知道普伦蒂斯和乔·科瑙夫一起打猎,这两人都经常随身佩刀。他知道他们向年轻的外国女子求欢。他知道所有他们组织过的聚会、裸体舞会,也知道西山上的天体营。

舒拉告诉倭讷:普伦蒂斯喜欢用刀威胁女人,喜欢操纵、吓唬她们。平福尔德是他的老朋友兼打手,他吃肉的时候也时不时地让平福尔德喝点汤,因此平福尔德还不至于完全沦为赤贫。正如倭讷已经知道的,普伦蒂斯和乔·科瑙夫也是朋友,科瑙夫先是和奥帕里纳夫妇合作管理一家妓院,后来又成为欧林比亚卡巴莱歌舞厅的经理。很明显,科瑙夫和奥帕里纳夫人曾因某事交恶,现在仍然痛恨彼此。据舒拉所知,在这段日子的多数时间,科瑙夫在“恶土”里做着海洛因生意。

舒拉建议倭讷去找两个白俄妓女,一个叫玛丽,另一个叫佩吉。在帕梅拉被杀的那个时间段,她们正在28号工作。他还建议他去找“恶土”里一个叫萨克森(saen)的鸡头,此人晚上总是在船板胡同、苏州胡同和后沟胡同的咖啡厅和餐馆里消磨时间。找到萨克森几乎就等于找到了那两个女人,但前提是她们还活着,且仍然待在北平。但舒拉警告倭讷:她们是“恶土”里的积年老妓,寿命一般不会太长。

舒拉称他在帕梅拉被杀后不久跟佩吉说过话。韩世清和他的手下从27号里带走了一些妓女,佩吉是其中之一。她曾被带到莫理循大街,被扔在牢房里过了一晚。天快亮时,她被博瑟姆督察审问过,佩吉说那位英国警察喝得醉醺醺的,很有攻击性,跟她动手动脚,还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她吓坏了,拒不开口。

一被放出来,她就回到了28号,发现妓院已经关门歇业。但妓女们还被扣留在里面,因为莱辛斯基夫人怕她们把眼见耳闻之事说出去。佩吉于是逃离了北平,至于去了哪里,舒拉也不知情。

退一万步说,这个同盟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正直的前外交官、博学的汉学家倭讷竟和那个作为夜店常客的白俄阴阳人在一起!但通过舒拉的关系网,倭讷确实找到了萨克森。

萨克森和倭讷从前打过交道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是个近乎赤贫的白俄鸡头和不入流的海洛因贩子。其犯罪记录可以追溯到沙俄时代,他在使馆区巡捕房可以说是名头响亮。萨克森不仅为船板胡同28号,也为“恶土”的其他妓院提供白俄姑娘。他就住在隔壁29号的一间下等公寓房里,可谓近水楼台。他给手下的妓女带来恩客,还向她们卖毒品,好让她们离不开他。他确保她们吸毒上瘾,还确保自己是她们的专属毒品供应商。

萨克森几乎彻夜不眠,流连在船板胡同的廉价酒吧和破旧咖啡厅里。他的世界非常狭小污秽。通过舒拉,他已经知道倭讷正悬赏征求女儿被杀一案的目击证人,于是他拖着玛丽来到盔甲厂胡同。后来倭讷形容玛丽是个“约而立之年,看起来相当漂亮健康的女人,英语也说得很流利”。

玛丽很愿意把她知道的讲出来。她告诉倭讷自己是普伦蒂斯的老相识了,因此知道此人本性极为残忍。她曾好几次看到他在28号炫耀佩刀。女孩们都怕他,也怕他的朋友科瑙夫——这人也喜欢炫耀他的刀,尤其常在28号对面一家名叫福生的小餐馆里这样干。妓女们在福生餐馆和鸡头们见面,有时也在那里小憩片刻。玛丽告诉倭讷,普伦蒂斯经常在28号租一间房举办聚会,一般是楼下的卧室;而妓院里的妓女一般待在楼上,很少使用那间卧室。那个房间市价25银圆,需提前通过电话预订,仅收现金。

玛丽曾受雇去普伦蒂斯的公寓为他和他的朋友们跳裸体舞:他们付钱,但要求她肉偿。她说出了平福尔德、科瑙夫、约翰·奥布莱恩和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关于最后一个人,她只知道他叫“杰克”,是这类场合的常客,而且她经常在28号接待他。这些人就是普伦蒂斯所谓的“伙伴们”。

至于普伦蒂斯本人,玛丽说,他在帕梅拉被害的那个夜晚也在28号的那间房里,且房间里的人不止他一个。玛丽、佩吉和其他女孩在楼上工作。那个晚上,妓院里客人很多,一群意大利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下值,趁此机会来莱辛斯基夫人这里享受服务,还在隔壁奥帕里纳酒吧痛饮。保安工作很严格,因为使馆区当局禁止外国士兵进入28号,须确保没人会泄露他们的到来。

玛丽从楼上的窗户看到一辆汽车停在楼下,三个男人和一个女孩下了车并走进了天井。他们都是外国人。之后,那辆汽车掉头朝使馆区的方向开回去了。不久后,玛丽听到楼下传来两声尖叫,随后是一声特别响亮、极具穿透性的尖叫,接下来是一声“可怕的重击” [118] ,就像家具被踢翻了一样。

后来她和佩吉讨论过这件事。当时佩吉在她的隔壁工作,也听到了尖叫和重击声。佩吉之前也看到了普伦蒂斯、乔·科瑙夫和一个自称约翰·奥布莱恩的“欧亚混血”男性的到来。两个女孩都了解这些人,也很怕他们。玛丽之前还看到,就在汽车到达后,那些意大利士兵中的一位叫卡普佐(capuzzo)的医生和普伦蒂斯在天井里谈话。

玛丽现在告诉倭讷:“普伦蒂斯杀了她。”

说到这里,萨克森就命令她闭嘴,并对倭讷说她已经说得够多了,可以付钱了。玛丽完全受她的鸡头控制,而他可能也害怕被帕梅拉一案牵连。玛丽顺从地住了嘴。尽管倭讷一再恳求,这两人还是离开了。

一周后,当倭讷得以再次见到舒拉时,他向这个俄罗斯人请求,希望他命令玛丽在萨克森不在场的情况下再跟自己谈一次。但那几周里,风向转得很快,舒拉现在宣布玛丽已经不可救药了。像萨克森手下的其他女孩一样,她也吸海洛因上瘾。舒拉曾看到她瘫倒在酒吧里,眼珠间或一轮,脑袋懒洋洋地来回转动。毒品使她昏昏沉沉,她已经无法继续工作了。萨克森已经抛弃了她。

倭讷建议可以把玛丽带到别的什么地方,以便帮她戒毒。但舒拉确信,如果没有毒品,她一天之内就会发疯,一周之内就会死掉。倭讷称如果能找到她的家人,他就会劝其家人帮她。可是舒拉把话挑明:玛丽的父亲就在北平,但此人是个不可救药的酒鬼,当初就是他把玛丽卖进妓院的,好从她为萨克森赚的钱中分一杯羹。而这杯羹现在也快喝光了,她父亲肯定不会帮她。

倭讷自己去找玛丽。他在“恶土”的酒吧和妓院里搜寻她。但她似乎凭空消失,没留下任何线索。

那么只剩下佩吉了。倭讷听说她仍在中国北方的某地,于是派密探去找她。他们在哈尔滨找到了她,这座城市里挤满了来自日占区的俄罗斯难民。她同意私下谈谈,但拒绝公开姓名,因为她太害怕遭到报复了;而且在搜查当晚,在莫理循大街警署,醉酒的博瑟姆督察曾粗鲁地对待她。但她确定普伦蒂斯、奥布莱恩、莱辛斯基、孔西利奥、意大利医生卡普佐和意大利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们在那晚确实待在28号。她告诉倭讷的密探:卡普佐和普伦蒂斯是老朋友,他们有好几次一起出现在28号。

佩吉也陷入了海洛因毒瘾的深渊。她一文不名,在滴水成冰的哈尔滨过着悲惨的生活。她已经无法工作,没有钱付给她的毒品贩子。倭讷考虑带她回北平治疗,但在他设法安排此事之前,她又消失了,且再也没有出现。

倭讷怒火中烧。如果警方当时能把对妓女的讯问做得漂亮点,他们可能就会知道帕梅拉去过船板胡同,可能就会找到普伦蒂斯和约翰·奥布莱恩身上的线索。倭讷见过奥布莱恩,而且讨厌他。奥布莱恩曾是帕梅拉最坚定的追求者之一,现在倭讷已清楚他也是普伦蒂斯的同伙。如果帕梅拉曾被邀请参加某个奥布莱恩会出席的聚会,她当时肯定不会有任何疑虑。

倭讷只想知道这帮歹徒瞄上他女儿有多久了,以及有多少男人曾牵扯其中。每当思及此处,他就感到恶心。奥布莱恩、戈尔曼、平福尔德、普伦蒂斯——所有这些人都以不同的方式与帕梅拉有所牵连,所有这些人都在1937年1月的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来到了船板胡同28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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