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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博尔赫斯在一起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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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新年前夜,布宜诺斯艾利斯一片喧闹沸腾,令人窒息。我刚好在博尔赫斯的寓所附近,便决定去看望他。他在自己的家中。这之前,他去比奥伊和西尔维娜的家里喝了一杯苹果酒。此刻回到家中他便开始工作。他当时正在写一首诗,街上喧嚷的口哨和鞭炮声(“人们依旧庆祝新年,仿佛世界末日再次来临”)并没有让他分心。许多年前,他的朋友苏尔·索拉对他说,人们在新年做的事能够反映出未来几个月的安排和计划,博尔赫斯也忠实地遵循了这一忠告。每个新年前夜,他都颇有些迷信地开始写作,期许新的一年可以有更多的创作。“您能帮我记录一些句子吗?”他问道。博尔赫斯许多作品的目录都是由词语组成的,正如他所说,“列清单是诗人最古老的活动之一”:手杖、钱币、钥匙链……我已记不得那些被记忆唤起的其他物品了,只记得最后那一句:“它们永远不会知道我们已经离去。”

我最后一次为博尔赫斯阅读是在1968年,那晚,他挑选的是亨利·詹姆斯的短篇小说《欢乐角落》。我最后一次见到博尔赫斯是在1985年,在巴黎洛泰尔酒店(l&039;h&244;tel)的地下餐厅。他很忧伤地谈到阿根廷,说即使有人说那是他的土地,是他生活过的地方,但实际指的也不是具体的场所,而是一种归属感,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们的陪伴。之后,他谈到了自认有归属感的城市——日内瓦、蒙得维的亚、奈良、奥斯汀、布宜诺斯艾利斯 ——他曾问过自己(在一首诗中他也曾谈及)自己会在这些城市中的哪一座离开人世。他排除了日本的奈良,在那里他“梦见了可怕的佛像,我没有看到,是摸到了”。“我不想死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语言中。”他说。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乌纳穆诺说他渴望永生。“想要永生不朽的人一定是疯了,对吧?”

对于博尔赫斯来说,永生不朽存在于作品中,存在于他的宇宙梦想中,因此他并不觉得永恒存在是必要的。“主题、词语、文本的数量是有限的。因此,不会有什么会永久消失。如果有一本书会永远消亡,那么一定有人会再重写一遍。对于任何人来说,这已经算是一种不朽了。”有一次他在谈及亚历山大图书馆被摧毁时曾这样和我说。

有些作家试图在书中反映世界,而对另一些更为特别的作家而言,世界本就是一本书,一本他们试图为自己、为他人破译的书。博尔赫斯就属于这一类罕见的作家。在他看来,我们的道德责任就是保持快乐,而在书籍中可以找到快乐。“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认为一本书可能会为我们带来快乐,”他说道,“但对这种奇妙的感受,我由衷地充满感激。”他相信书写的文字,也相信文字的脆弱。他用文字让我们这些读者走入这个无穷无尽,也被人们称为“宇宙”的图书馆。1986年6月14日,博尔赫斯在日内瓦辞世。在这座城市,他发现了海涅和维吉尔,领略了吉卜林和德·昆西;在这座城市,他第一次读到波德莱尔,这位当时让他着迷(博尔赫斯甚至能够背诵《恶之花》)、之后却充满厌恶的诗人。在瑞士的一家医院,护士为他阅读了最后一本书,是诺瓦利斯的《亨利希·冯奥夫特尔丁根》;也正是在日内瓦,青少年时期的博尔赫斯第一次读到这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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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文字不是回忆;是对回忆的回忆的一种回忆,而能够证明这些回忆存在过的事实都已日渐模糊,只依稀留下一些图像,一些我也不能确定准确记得的只言片语。年轻的博尔赫斯曾充满智慧地写道:“随任何人的离世而消失的微小智慧/都让我深感震惊。”爬上台阶的孩子在过去的某个时刻就已经消失了,就像喜欢故事的迟暮智者一样。这位老人喜欢古老的比喻——时间就像一条河流,生命就像一场旅程,就像一场战斗——那场战斗和那次旅行对他而言已经结束,那条河流也已带走无数个往日的午后回忆,流动向前;只有文学(博尔赫斯曾引用魏尔伦(91),即使已经论及精华要义,仍能超越文字的疆界留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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