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爱与性(2/2)
绝对小姐
一支新的、还没开封的电子牙刷安静地躺在她位于沃克斯豪尔地铁站附近的办公室的窗沿上。花花绿绿的传单被钉在旁边的一块广告牌上,上面写着她的夜店的月度口号:
“抓住粉红色的十月”“亲爱的五月的臀部”等等。她穿着长靴、牛仔裤和一件黑色上衣,指甲绯红;她抿了一口茶,白色的马克杯上留下半月形的红色唇印。
那个时候,我不快乐。我想,我有一个三室的房子,也在企业里面有份工作,有男朋友,还有两只猫——如果我的人生接下来也就这样了,那我不如干脆自杀好了。我知道,有另外一个我正在什么地方潜伏着,这另外一个我被我自己忽视了。“受够了”应该是最好的说法。我从很小的年纪开始就喜欢研究身边的人。我的第一个戏剧老师曾让我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观察来来往往的人——我特别喜欢做这件事。我观察人们走路的姿态,而这段经历其实对我现在的工作也很有帮助。我现在是一个专业施虐者,当人们进入我的视线以内,我就得赶紧打量、研究他们。你要仔细听他们说的话,深入解读他们——比如说,如果他们被绑起来、封上嘴巴然后被放进袋子里,他们的眼睛抽动时,你得读得出来他们是正在享受那个状态,还是想要被放出来。
每个人都有一个受虐面和一个施虐面。有一次,我收到预约,对方想要做一个公开羞辱的角色扮演。我拿到这个男人的电话号码还有别的信息。我将按照约定,在邦德街地铁站出现,然后同样,按照约定,我要在塞尔福里奇百货附近公开羞辱他。我们讲好,我在购物时,他要跪在附近——购物一向都挺好玩的。我到了地铁站,在那里等着。我打给他,他却没有接电话。我想,他应该不会来了,应该不会来了。真是的,我倒是按照约定来了,这人却临阵脱逃。谁知道,这个时候他出现了,走过来说:“真不好意思,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我说:“是啊。你现在给我跪下,吻我的长靴。”
他跪了下来,吻我的靴子,然后站起来说:“好的,我们现在去哪里呢?”
我说:“我们说好的,现在我们要去逛街,然后我要喝茶,还要让你帮我做点事。”
“我们什么时候回你家去呢?”
“这一部分今天可不会发生。”然后我转念一想,问他,“你给我付的定金是多少?”
他说:“50英镑。”
我说:“找错人了,你不是我在等的人。”
他说:“对,我不是那个人。”
但是他却朝我走过来,跟我说话,还按照我的命令跪下来,在邦德街地铁站的正中央吻了我的靴子。他还根本不知道专业施虐者为何物呢。
◇◆◇
伦敦是世界上最调皮而古怪的城市之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别的城市,这里有更多迎合各种性癖好的俱乐部,有更多提供专业服务的人,应该说全世界最大的性癖俱乐部都在这里。在这方面,不同国家之间的不同实在美妙。德国人特别喜欢橡胶制品。他们来得早,离开得也早。我知道这是一种粗略的总括印象,但这是真的,也特别好玩。荷兰人嘛——我曾经在阿姆斯特丹策划了一场舞台活动——来了很多魁梧的男人,他们一来就脱衣服,搞完了就回家。法国人都很无礼。他们很不尊重人。他们喜欢爬上来抓住你说:“贱人!”真是的,把你们的手拿开。他们都以为自己是杰拉尔·德帕迪约 (4) 呢。至于美国人——拉斯维加斯的大多数小姐都想出现在电影里。旧金山很多小姐都做皮具捆绑之类的表演。那里有许多皮具捆绑俱乐部。皮具捆绑在那里也受到大力管制,要保证没有什么危险、超越道德界限的事情发生。捷克人特别会做控制方 (5)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涉及性交易。他们来这里是为了赚钱,所以就做能赚钱的事。他们不像英国人那么保守,但也不是说英国女孩就真的那么保守,只是说两个地方的人考虑事情的思路不同。日本人、东方人做控制方也是有的,在这方面他们已经有自己的一套文化了。你会看到日本女孩,还有他们的动漫文化。每个国家都不一样,好像部落文化一样。
伦敦如此活色生香,英国人真是幸运。这么多东西放在你面前,供你选择:你可以去参加学校举办的活动,也可以去那种热衷改造身体的哥特文化俱乐部、异性恋俱乐部、各种小型的俱乐部,或者是“咀嚼俱乐部”。“咀嚼俱乐部”——这名字真讨厌——是给那些有怪癖的人聚在一起聊天的俱乐部,你到了那里,点些东西一起吃,然后就聊天,交流共同的癖好。
伦敦很大,所以你可以隐姓埋名,但也很小,你到一个俱乐部,很有可能就会遇见你认识的人。在伦敦,我可以穿着橡胶装到奥科斯奥塔吃午餐,我在30岁生日那天就这么干了——我穿一条橡胶直筒短裙,一件橡胶上衣,一件橡胶胸衣,还有一双长靴。这样的事情完全可以做,人们可能会翻翻白眼或者好奇地看看,但也仅限于此。没有什么东西会让伦敦人觉得惊奇万分。这里有千奇百怪的人,所以你要是看到什么奇怪或者离谱的事情,你就想……这就是伦敦嘛。
如果把伦敦看作一个人,伦敦应该就是本恩先生 (6) 。你知道本恩先生吗?我还是小孩的时候,那个剧播了十三集。本恩先生来到化装服装店,店主会给他一件衣服让他试穿,他穿上以后就会变成那件衣服代表的人物。他如果穿上宇航员的衣服,就能进行一次太空旅行,最后再把衣服还回来。你可以在伦敦重新定义自己。在这里,你可以成为自己真正想成为的人。这也正是本恩先生浮现在我脑海中的原因。因为他代表改变的能力。穿上一件衣服,然后被它改变。我穿上这件衣服,就会变成一个不同的人。
每一次经历、每一条街都有不同的故事、不同的章节。
不同的地方也会给人不同的感觉。我在南伦敦感觉比北伦敦更加舒服。这只是我的个人感觉。我一直都住在南伦敦。在北伦敦有一个地牢,很多人在那里度过了许多好玩的时光。现在那里已经关闭了。那里离我平时去的美甲店也很近。每一次,我去那里美甲的时候,就会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过去……但是地牢已经不在了。伦敦不同的地方带给人不同的感觉。这是语言无法形容的,这只是一种感觉。我很确定我的感觉跟别人的感觉不同。要知道,在肯特镇抽人的屁股,可不像在伦敦这么好玩。
护士
洁·休斯
这种工作跟我当初受训所做的护士工作以及你能想象到的护士工作,都相去甚远。比起护士,这份工作跟在酒吧里工作更像。在病房里做护士是非常以任务为导向的。你要做这个,然后要做那个,一整天从开始到结束都已经安排好了。就我的工作来说,有人打开门之后,我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想,这份工作让人很快意识到的第一件事应该是:性面前不分贵贱。不管来自什么阶级、什么文化背景,性就是性,不管你是谁。每个人都要来做性方面的检查,从14岁到80岁的人我都见过。来诊所检查这件事变得越来越平常了,这很棒。我的意思是,这也正是我们努力的方向。不论如何,在定期体检这件事上,女人总是做得比较好。我想这是因为,女孩们在成长的过程中被灌输了这种思想,知道她们总有一天要去做乳房检查。她们知道总有一天要做宫颈抹片测试。她们非常现实。总体来说,男人们总是要等到真有大事发生了,才第一次来到诊所找你。
男人们都希望有一种“魔药”,希望在不幸的事情发生之后,你给他开个什么药,他吞下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他们需要的不是抗生素,也不是别的药,而是能把记忆清除、回到过去的药,而这种药真的不存在。我在金融城里工作了这么久,这是我见过最多的案例,特别是在圣诞节派对前后。
你知道的,你应该也参加过圣诞节派对吧。那种派对常常就是生事的地方——“天啊,我不小心跟秘书一夜风流了”的地方。圣诞节派对上,很多疯狂的事情都会发生。人们被带到膝上舞俱乐部,因为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去了;去完之后,大家都突然觉得自己有可能染上了艾滋病,因为他们摸了被人摩擦过的钢管。这真是麻烦。身体上的问题都不大,可以很快治疗。这没什么。心理上的问题就需要花时间了。
从12月初到1月底,真是一段疯狂的时间,差不多每个前来的男人都会告诉你一个差不多的故事。真是挺好笑的。是年会派对。人们一起去喝酒,然后酩酊大醉,完了就彼此乱搞。我遇到过歇斯底里的人来找我,其中有位警察。他在刑警队里,居然也在圣诞派对上跟人乱搞,还觉得很好玩。这一点都不好玩,这很讽刺。就像我说的那样,性面前不分贵贱。每个人都犯同样的错,不管你年纪多大,多有智慧。在伦敦,你跟“乱搞”之间,只有一杯啤酒的距离。
圣诞节这个“乱季”,大概在1月结束。2月人不多,那会儿太冷了。但是在情人节过后,很多人又来了,是来取紧急避孕药的。就是那种次日服用的避孕药丸。很多这样的人。在那段时间,那些突然发现自己在圣诞节、新年期间的乱搞有了“结果”的人,也出现了。3月、4月、5月也就那样,那段时间没有什么“激动人心”的节日。这段时间,人们来诊所都是为了一些偶发的问题。但到了夏季,又会来一大波人;似乎所有人都去了伊维萨岛,然后把全岛的人都睡了一遍,或者说被全岛的人都睡了一遍。夏季完了以后,还有同志骄傲节和各种音乐节。这段时间过去之后,又会有一段消沉期,开始为圣诞节“储蓄”着新一轮爆发点。
有时候你也会遇到那些平时安安静静,一整年都不参加派对,只在圣诞节派对上大肆疯狂的人。他们平时不怎么喝酒,突然之间有这么多免费的酒喝,就完全失去控制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吗。可以说,如果这座城市里没有酒,我可能就失业了。
(1) “酸屋”,室内音乐分支,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出现。
(2) 荣誉谋杀,是指男性家庭成员以“捍卫家庭荣誉”为由,杀害被他们认为与男子有“不正当关系”的女性家庭成员。
(3) 指为有受虐/施虐性癖好的人提供角色扮演的场景服务,供其进入性幻想的工作。
(4) 杰拉尔·德帕迪约(1948— ),法国著名演员,2012年12月宣布放弃法国国籍,次年1月被授予俄罗斯国籍。
(5) 控制方指在角色扮演里面扮演拥有权力的一方,通常扮演施虐者角色。
(6) 本恩先生,英国广播公司1971播出的同名动画片中的主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