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寻欢作乐(1/2)
人力车夫
丹·西蒙
拉人力车这个行当让我接触到许许多多我通常不会遇见的人。它给了我一个洞察伦敦的机会,而得到这种机会的人可不多。那是我人生中很浪漫的一段时间。那个时候,我跟这座城市的关系非常密切。看到那些你平时在街上会跟他们保持距离的人,并且和他们交谈,很令人满足。其实,他们跟其他人一样。你不光会见到平民草根,还会见到拥有各种各样才能、从事各行各业的人。做人力车夫像是拥有一种神奇的媒介,你可以通过这种媒介接触到任何层次的人,跟他们交流。我发现自己跟名人交流时,也跟平常遇到令我惊叹、喜欢的人交流时一样坦率真诚。我从他们的人生故事和经验中也能学到、感受到许多东西。这些东西把我变得完整,我可以实话说,拉人力车的那些年是我生命中最值得记住的日子。那是我在伦敦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
苏豪区真是活色生香,在视觉、听觉和嗅觉上都让人感官充盈。这里似乎轮换着上演各种戏码——午间,你可以闻到从餐馆厨房里散发出来的煎鱼的气味;午后,你会闻到从咖啡馆里飘出的咖啡和面包的淡淡香味。在这个时间段里,苏豪区生机勃勃,街上的人潮来来往往,车水马龙,游客、伦敦本地人和通勤人的声音此起彼伏。更晚些时候,又会有些改变,会有更多啤酒和其他各种酒类饮品出现在街上。
你会看到许多爱逞强的年轻小子,他们总是迫不及待希望别人把他们当作男子汉。有趣的是,在坐人力车的人中,那些最喜欢逞强、虚张声势的小子们,都喜欢坐在他们朋友的大腿上——当车上挤着三人时(车通常只有两个座位),他们喜欢这样。实际上,说“喜欢”都有点说轻了,他们看起来就是要抢着坐别人的大腿。真令人难以置信——三个牛高马大、想要抓住任何可能的机会向周遭宣告他们直男气质的男人,却抢着坐别人的大腿。
我第一单生意的客人,是我在考文特花园接上的两个年轻人。他们穿着西装,醉醺醺的,说要去利物浦街地铁站。不知怎的,我当时把到利物浦街地铁站的距离算成跟到圣保罗大教堂一样近了,所以只收了他们俩一人7英镑;最后这趟跟受刑一样的车程居然跑了一个半小时,因为我迷路了,最后走到伊斯灵顿的安吉尔地铁站,又往上走到本顿维尔路那边。到安吉尔地铁站的那段路是上坡路,实在是太难爬了。爬坡时,我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天上又下着雨。这痛从我的脚底传来,然后一直延伸到脖子根部。雨下得很大,我大汗淋漓,实在受不了了,只能把人力车拉到路边的一个公交车站旁,那里的人见我这般光景,都嘲笑我,他们嘴里这么说着:“加油啊伙计,你行的,爬上去啊。”我回头看看我的两个乘客,他们只是叼着烟,垂着脑袋靠在一起。我说:“两位,不好意思,我要在这里放下你们了,我迷路了。”他们却回答说:“伙计你听着,你必须把我们拉下山。”我说:“什么意思,下山?我刚刚才把你们拉上山啊。”他们说:“不,你走错路了。”我说:“那你们他妈的刚才为什么不说?”最后,我只好把他们拉到利物浦街地铁站。这段路足足走了一个半小时。他们把那可悲的14英镑付给我,我就拿着这笔钱放开肚皮吃了一顿,简直像一辈子没吃过饭一样。我吃了两个汉堡、两份薯条、一根巧克力棒,还喝了两瓶葡萄适 (1) 。我像猪一样吃东西,感觉从来都没那么饿过。
我吃饭的那个地方是个通宵餐馆,二十四小时营业,很受出租车司机和夜猫子的欢迎。我把人力车停在我的视野范围内,将两只轮子抬起来放在路沿,然后直接冲向食物,坐在那里一通狂吃。
我所得的14英镑,不足我本应得的车资的四分之一;但我感到自己是在做一件我很享受的事,而不是像一年前一样,做些快把我逼疯的事。做这份工作虽然辛苦,让人筋疲力尽,但能让我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每一根骨骼的存在。我从未如此清楚地感知过自己的每一块肌肉——感知到自己活着。
当了三个月的人力车夫之后,我的腿变得跟石头一样结实,以至于发力时,都能清楚看到肌肉的轮廓。拥有粗壮有力的双腿的感觉真好。做这份工作时,你得对自我以及车辆形成迅速的觉察意识。特别是当你拉着人力车在车水马龙中穿行时,你对人力车的尺寸要有清醒的意识。一个好的人力车夫可以在非常拥挤的交通状况中拉着车顺利穿行,他/她得灵巧地通过这些障碍,同时不刮损自己或别人的车。连那些细狭的区域也要顺利通过。这是人力车行当的重要一部分。并且,你会形成一种敏锐的视觉,像一只秃鹫那样时刻留心来来往往的人。除此之外,你会对人们的需求和欲望也敏感起来。
在苏豪区的深夜,很多牛高马大的男人都想去妓院或者脱衣舞俱乐部,他们几乎不想干别的。他们大部分都很年轻,在22岁到32岁之间,都穿着白衬衫或蓝色格子衬衫配海军蓝长裤,理着短短的飞机头,白人居多,表情看起来很迷惘。
想去脱衣舞俱乐部的男人们总会聚成一群,在街角东张西望。想找妓院的男人也差不多,只是看起来更饥渴一点,会沿着街走来走去并且东张西望。这是我的一种感觉,也不知道对不对,但是我遇到符合我的描述的人群,十有八九都会去脱衣舞俱乐部。想找妓院的男人会小群结对,通常是两人一组,走得很快。再有就是那些去夜店的人。去夜店的人一般会穿得时尚一些,有男有女。所以,如果你看到一群人,比如八个吧,一半男一半女,都穿得像是要去参加派对一样,那他们就是在去派对的路上。这个时候我就会走上前去,把他们带到他们想要去的好地方。还有一些人是想找地方吃饭,他们可能想去餐厅,或是夜间酒吧,总之是去深夜不关门的地方吃东西。他们可能想吃法拉费 (2) 和薯条,不然就是土耳其烤肉串和薯条;要不就是去能买烟的地方,能买可卡因的地方,能买随他能说出名字的随便什么东西的地方。
在深夜,哪里能买到酒?哪里能买到烟?哪里能干这个?哪里能干那个?哪里能叫到小型出租车?哪里能叫到大一点的出租车?都问我就好了。作为一个人力车夫,你必须知道这些,才能赚到钱。我们会把想要叫小出租车的人带到候车亭;如果客人想找大出租车,我们会帮忙联系有空的车主。我们总是知道在哪里能找到空的出租车。
我也经常碰到那种想要吐露心声的人。他们或是想要对我吐露他们性变态的秘密,或是希望我能参与他们的性变态行为。你会遇见各种各样的人,这些人有着各种各样的癖好。我已经被无数人“邀请”过无数次了。那些想邀请我参与群交的人会说:“来我们的酒店一起玩吧,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你懂的,女人和男人嘛。有一次,我载了三个同性恋男人,把他们送回切尔西桥的公寓。他们说:“上来吧,上来吧,我们请你喝香槟,这里有可卡因,你想吸多少就吸多少。”我说:“不了,谢谢。”一年之后,我又遇见了他们,真是难以置信。还是这三个男人,我同样把他们载回切尔西桥的公寓,他们说了同一番话:“上来吧,上来吧,请你喝香槟,请你吸可卡因,你要什么都有。”“先生们,不了,谢谢。”有一次,我载了一个漂亮的黑人女孩,走到一半,她突然对我说,你长得很帅,同时伸手过来拨弄我的头发。她又说,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停下来玩玩吧。
再有就是,天啊,那些恋足癖。我有个朋友叫安杰伊,他长得很帅,是个大块头的波兰人。有一次,他载一个美国游客到滑铁卢那儿去,总共要收20英镑的车费。一路上,这个美国男人一直拿着一次性相机拍安杰伊的脚。他们到了滑铁卢,那个人下车,先给了安杰伊20英镑,然后对他说,你有一双很漂亮的脚,我想出100英镑把你的袜子买下来。安杰伊是个工作狂,他说,不了,谢谢,我需要这双袜子,我还得穿着它们工作一整晚呢。那个人就说,那给我一只袜子吧,我还是出100英镑。安杰伊就同意了。他给了那个人一只袜子,那个人就真的给了他100英镑,还特别感恩戴德。最后,他给安杰伊拍了一张照片,还说,我两周后会回来买你的另外一只袜子。安杰伊说,呃,好吧。安杰伊回来后,就把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结果两周之后,他真的又遇上这个美国人,又载他走了同一条路线,车费还是20英镑,付了车资之后,那个人果真又掏出100英镑要安杰伊的另外一只袜子。就这样,安杰伊就从这个混蛋身上赚了240英镑,我们都觉得安杰伊特别可恶。几个月之后,我收到一封电子邮件,是一个纽约的人力车夫朋友给我发的。他说:“丹啊,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我载了一个美国胖子,他居然用100美元买了我的袜子。买了之后,他给我看他的钱包,里面居然放着安杰伊的照片!”
世界上有许多孤单寂寞的人,而他们中的很多人真的会选择向人力车夫吐露心底的秘密。我遇见过太多这样的乘客。我以前有一个常客,是个印度男人。他会付给我5英镑,然后让我随便到处跑跑,他坐在后座,对身边发生的事情毫无兴趣;时间到了我就停车,他会点点头然后离开。我想他那么做,只是为了找个人稍微陪陪他。还有一次,我遇到一个乘客,他的情况特别糟糕。我是在沙夫茨伯里大道接上他的,他给了我5英镑,然后用那种无比忧伤的眼神看着我。我想他肯定是遭遇了什么坏事,特别混乱。很明显,他不太好。我让他上车后,他给了我5英镑,让我带他到处跑跑。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他如此沉寂,以至于我都差点忘了他还在车上这件事。在某一刻,我真的以为自己是拖着空车跑咧!我只是跑啊,跑啊,跑得都有点迷航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白日梦。后来,我完全忘记自己要计算车资这回事,因为我连他坐在后面都忘了。我还在路边揽客说:“嗨,小姐,您要上车吗?您要去哪里吗?”被我问的那位女士只是说,不不不。我还奇怪呢:这是怎么了?后来我放弃了,就把车停在弗里思街附近的一家餐馆旁,想进去喝杯咖啡。我停车,丢下人力车,走进店里,买了一根巧克力棒,走出来,那个忧伤的男人还坐在我的人力车里。他一动没动,对身边的事情全无兴趣,只是垂着肩膀,佝偻着身体看着前方,表情里充满绝望。
在周末,人力车夫一般在凌晨五点收工。在夏季,这个时间点景色非常美丽。你会看到太阳在苏豪区上空升起,脏污的街道也被巡游的履带车和清洁车队清洁得干干净净。但你时不时会看见一摊摊呕吐物,还有看起来放荡不已的妓女、贩毒的人。街上没有几个人,一切看似平静而美好。如果你的人力车大本营在南伦敦,那你就要走过桥面才能回去,一路上能看到很美好的景象。我喜欢拉车过滑铁卢桥,特别是在晚上,因为从滑铁卢桥看泰晤士河,你会看到它像一面被切开的宝石,熠熠生辉,有着美妙的纹理。夜景中,所有的灯光闪耀着宝石一样的光芒。在桥上,整个伦敦也如被切割开的宝石一样展现在你眼前。你会感到疲惫而满足,怀着放松的心情回家。你很高兴,因为你已经挨过这一夜,现在只一心盼着在红砖巷买几个面包圈吃,然后回到大本营享用一点啤酒。如果这时太阳还没出来,你就可以看着太阳从千禧桥上升起。然后你拉着你的人力车到红砖巷,享用周日清晨的咖啡和面包圈,或许还可以在当地公园里小憩一阵。
漫交者
丹尼尔·塞拉诺
在伦敦的同性恋圈里,基本上所有人都互相性交过。虽说这个城市有1,100万人口,但说到底,它就是一个小村子。拥有这种没有后续情感联系的性关系的关键在于,完事以后永远不会遇见跟你性交过的人。事实上,大多数跟我漫交的人,我都确实再也没有遇见过。
对我来说,漫交可能慢慢从一种偶然的探索变成一种习惯,我都有点儿不记得一个人在空闲时间里可以做什么。打个比方,我在等火车时如果觉得无聊,就会开始寻找性交的机会。我一周里面七天都在找机会跟别人性交,一晚上能上四个男人。我参加社交聚会迟到过,也让朋友冷得瑟瑟发抖地在电影院外头等过我——这都是因为我跟某个人在灌木丛里乱搞耽误了时间。哦,应该不止跟某个人,而是很多人吧。
你漫交时,是没有选择标准的。如果你是找一夜情,对方起码要有点姿色吧,身上要好闻,年龄也要在某个范围内。但如果是漫交,以上这些都不在话下了。
我平时下班之后,会走到一个有名的公共厕所附近晃荡。那里总是挤满抱有跟我同样目的的男人。这种景象,真有点像妓院,你如果仔细想想,就会觉得不太舒服。我会站在一个人旁边,然后和他对视,确认过眼神后,我们会到附近的小巷里完事。完事以后,我又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我没怎么在公园或是开放空间里搞过,还是在密闭空间里居多。在厕所被谋杀的概率比在公园里低,尽管在厕所里更容易被拘捕。但如果有人想在厕所里杀我,我一喊就能有人听见。我很小心。我在海德公园漫交过,那次真是吓死我了。到处都黑咕隆咚的,人们就在周围晃荡着。
漫交的过程中不会有什么对话,这其实才是最奇怪的一点。我曾试过在绝对的沉默中完成整个漫交过程,一个字都没说。
◇◆◇
有一次我在利物浦街厕所见了一个男人,那地方可是很有名的漫交场所。我和对方互抛了一个媚眼,然后就转到一个墓地。我在那地方打的炮可真不少。我记得有个男人在完事后,还给我看了手机里他的女儿的照片。
金丝雀码头的玛莎百货也是个有名的漫交地点。玛莎百货旁边有个公共厕所,那里非常方便,有个标识写着“下一次洗手间卫生检查在……分钟之后”,那个倒计时每个钟头会被重新启动一次。每次倒计时剩下两分钟时,你就知道保洁员在外面,但他当然不会走进来,真是挺好笑的。等他走了,那个倒计时又变回“下一次洗手间卫生检查在45分钟之后”,这样我们又有差不多45分钟来做了。
有一段时间,我着迷一样地寻找伦敦的废弃厕所。有这么一本书叫《谁要方便?》,这本书写于20世纪20年代,披着“伦敦厕所指南”的外衣,可真是一本男同性恋漫交者的伦敦指南。在莫蒂默街喝了十杯茶,急于要方便怎么办呢?一整个夏天,我都把造访这些废弃厕所作为自己的任务。其中有的已经被用混凝土盖上了,但外面还是有“男厕”的标识在;还有一些已经完全废弃。霍尔本有一个维多利亚时期的小便池,现在已经不被使用,但还在街道上,没有被埋掉。还有一个在牛津广场后面的弗利街。这些地方都是男同性恋接头的地方。每当经过这些地方,我都会想,这些地方发生过什么呢?
皮卡迪利广场有一间小屋,现在已关闭。那里曾有一个公共厕所,如今不复存在。大概是五年前被关的吧。那里太简陋、太黑了。哦,对了,衬裙巷市场也有一个公共厕所。我朋友说他有一次去那里,老二都差点被人剪了,所以我还是不去了。
◇◆◇
我以前经常穿深蓝和海军蓝相间的条纹西装,带手帕。一天晚上,天下过雨,我带着伞,不知道为什么,我最后去了梅菲尔。我当时应该只是想去散散步吧。那个时间回家太早,天刚下完雨,天气又很清爽。我来到路边的一个小角落,准备过马路;突然有一个人过来抓住我说,你是迷路了吗?我说,没有啊,我没事,谢谢你,然后我点点头,继续往前走。然后他也就转弯走了。这时我转念一想,不,我要跟着这个人。我跟着他走出梅菲尔,一直走到海德公园。他走进公园,然后在一条长凳的边沿坐下。我继续往前走,心里却想着,好吧,他坐下了,那我也转回去吧。于是我往回走,直接往长椅走去,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我看到他带了一份《爱尔兰时报》,在用钢笔写一张生日贺卡。他着装正式,鞋子上带有流苏,身上穿着灰色条纹衣服。
我就这样坐在他身边,通过倾谈知道他是威尔士人。他问我是不是在附近工作,我说是的;之后我们随意聊了一会儿。他说他给梅菲尔一户有钱的爱尔兰人家做贴身男仆,伺候那家人。他说那家人非常有钱,他跟他们一起去法国旅行过,他们还收藏很多艺术品,家里有罗伯特·亚当斯 (3) 设计的家具。这时候我跟他说,我能给你找点乐子吗?他说行啊,去哪里呢?我说,就在这里吧……他说,不,不,这里太暴露了。我说,好吧,我想在开放空间做。他说,要不你来我平时玩的会所吧。我说行。于是我们一起走到梅菲尔的这家会所。不知怎么的,我们最后去了停车场,因为他认识在停车场工作的人。我们就在楼梯间完了事。那是我第一次在楼梯间做这事。我说了再见。他说,别去跟陌生人说话。我就离开了。
两周过去后,我又想去散散步,走着走着我听到有人叫我:“丹尼尔!”我转过身,正是那个男仆。他刚从巴黎回来,对工作感到有些消沉。他看起来很累,很低落。我们聊了一会儿,交换了电话号码。我就想,我为什么不干脆跟他上床呢?我发信息给他说:要不要来一炮?他说,那你到梅菲尔这个酒店来吧。他让我去晨光套房,551号房间。我来到梅菲尔这个宏大而令人震撼的酒店,穿着整套西装,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走进去,到处问人晨光套房怎么走。我身穿着巴尔卡牌黑色布洛克式 (4) 便鞋,非常绅士地穿过走廊,看到一排排房间,我从一个侧门闪进去,直接上五楼,来到551号。我敲了门,他打开门,身穿一件白色毛巾浴袍。我走进去说:“不错啊,床呢?”我看了看那个类似床的东西,那是一张黑色橡胶床垫,上面放着一套用滑石粉涂抹过的束缚套装。
那个房间很脏,床垫的宽度基本上等于房间的宽度,房间特别小。我说:“请稍等。”我往回走,试了试门锁,幸好门没有锁上。我不知道如果房门被锁上,会发生什么。我打开门,飞快地沿着走廊跑出去,直接跑到员工楼梯,没有用公共楼梯。员工楼梯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我双手扶着两边的楼梯扶手,用最快速度把自己往下送,不知不觉就冲到地下室。于是我又往上爬,这时候,我听到楼梯间的脚步声。我走到一楼,迅速离开那栋大楼。我满耳都是街上的车辆声。然后,我收到一条短信:“你还好吗?怎么了?”总之在那之后,我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去梅菲尔。
◇◆◇
我有时候会想,我只不过是把人们在网上做的事情搬到线下来做而已。我在街上做着人们关着门在室内做的事情。我不希望回看自己的生命时,觉得那只是一段空洞无聊的时间,只有性,而没有爱。那有点悲哀。过了30岁还这样漫交,就不怎么酷了。我今年28岁。
夜店门童
艾玛乔·里德
伦敦并不像人们通常以为的,是一个24小时不打烊的城市,但是在法灵登,确实有24小时不打烊的咖啡店、饭馆,还有一家早上7点开门的酒吧,顾客多为在肉市工作的伙计。有时,我在工作岗位度过糟糕透顶的一夜后,会去这家酒吧买杯咖啡;这时,在柜台后会有一个连英语都讲不利索的东欧女人,一些浑身是血、刚刚从肉类批发市场下班的伙计,还有些嚼舌的出租车司机……真好玩。这就是法灵登啊。
最近,我做了一张宾客单。周五,营业时间是从晚上10点到早上6点;周六是晚上11点到早上7点。人们排队入场时,我就看他们的名字在不在这张宾客单上。如果他们的名字不在这张单子上,我就会问,谁的名单上会有你的名字呢?——看看我认不认识这个人,看他会不会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之类的。如果他们没有说对名字,我还是会让他们进来,但是要交钱。名字在这张宾客单上的人,要么认识某个在这里工作的人,要么认识某个艺术家,要么他本人就在音乐界工作。很明显,这样会让很多人感到非常恼火。有时结伴而来的两人,其中一人在名单上,另外一人就只能沿着排着的队伍走来走去,挖空心思想自己认识什么人。真是糟糕。
如果有人撒谎说自己认识谁,我们一眼就能凭他的行为举止看出来。撒谎的人总会以这句话开头:“是这样……”他们大多有些好斗——虽然我不愿意这么说,但他们确实有这种特质。他们可能会说:“我就在你们经理的名单上。”实际上,名字真的在宾客单上的人不会这么说。不同的音乐吸引不同的人群,不是吗?如果那晚是架子鼓和贝斯之夜,有人畏畏缩缩地说:“喂,你们怎么回事?我的名字叫某某。”你就知道他肯定不在宾客单上。来参加架子鼓和贝斯之夜的人会显得大气一些。他们会叫你“甜心”“亲爱的”“美女”“亲”之类的。我还被叫过……啥来着?“宝贝儿”。这就是来参加架子鼓和贝斯之夜的人的典型台词。
也有人用“肥婆”“丑女”“贱人”“懒鬼”之类的坏词来称呼过我。有人叫过我“阿拉伯贱人”——我当时戴着一条束发带,他们以为那是什么宗教装束,但那只是普普通通的针织发带。我被人吐过口水,有人威胁要强奸我,有人用东西扔过我……你只能选择忽略这些人,不然就是用直觉来判断。对有些人,你的态度可能是——“闭嘴,懂我的意思吗?”你这么一说,他们就会夹着尾巴乖乖逃走。但是你如果对另外一些人说同样的话,他们可能会过来贴着你的脸朝你叫喊。
总体来说,从晚上十二点半到凌晨两点半,是人们进店的高峰期。伦敦东西部顾客的分别非常明显。一个来自西伦敦的人可能皮肤很好,看起来很健康,甚至有点过分好看、过分干净。他们穿着时尚,但没有东伦敦的人那么张扬独特。整洁、干练又簇新就是西伦敦人的穿衣风格。东伦敦的人总是涂着大红唇,红唇简直像占满了半张脸,但是这对他们来说好像没什么。西伦敦的人肯定不会这么打扮。
夜店对控制东欧男人的入场挺严格的。因为在店里被抓到的大部分扒手都是东欧人,他们一般穿着宽大长裤,会独自行动。基本上,扒手都穿两条裤子,外面一条宽松,里面一条紧身,这样他们就可以把偷来的东西塞进里面那条裤子。大部分在店里性骚扰女孩子的也是东欧人。这是我在这里工作多年的经验,我看到什么样的人会被赶出来。
店里放的音乐也有种族文化之分。在周六,很多欧洲人会来听高科技舞曲,尤其是意大利人和西班牙人。你会看到一群吵吵闹闹的意大利年轻人涌进来,然后都喝疯了。周六的客人大部分是白人,周五的客人则种族混杂一些。
嗑药的人和喝酒的人,也有明显的区别。那些来喝喝酒、听听音乐、找找乐子、跳跳舞的人,最多到凌晨四点就回去了,因为撑不了多久——钱和体力都没多少了。那些嗑药的人呢,可能因为夜店很晚才开门,他们就把这里当作终点站,在这里结束他们的夜晚。这些人可能在凌晨两三点才入场,反正是深夜。那些特地从埃塞克斯或者肯特郡来的人,这一晚可就不只是小打小闹了。女孩子们都全副武装,穿着高跟鞋,有着完美的棕色皮肤,全身上下干净整洁,没有一根头发是乱的。这些人都是来喝酒的,香槟或者鸡尾酒。嗑药的人有男有女,看上去更酷一点。
你可以看出排队的人是否喝醉,是否刚磕了药。喝醉的人脚步会很不稳,整个人看起来软乎乎的,虽然他们极力隐藏这一点。他们会躲避你的眼神,不跟你四目相对。但掩饰自己很难,他们的动作总是会出卖他们。当你问他们:是不是已经喝了几杯啦?他们会说,不,我没醉。如果说自己没醉,那肯定是醉了。他们越是想掩盖事实,情况就越糟。另外,你要注意看那些手臂搭在朋友身上的人,还有那些在队伍最后贴着别人的耳朵讲话的人,因为一群人里面总有一个人比其他人更醉。而磕了药的人呢,他们眼睛睁得老大,下巴动得厉害,精力充沛,讲话也很客气,总在给你道歉,特别友好,能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而那些吸了粉的人呢,就特别紧张。他们担心自己不在访客名单上,通常会看着你说,我就在名单上,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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