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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r park
eht—
jt echoes of the voice of n
the deep wood reflected light
shes on the be-green a
—vikra seth, 1992
(seth, three chese poets )
鹿 苑
空山,不见人 — —
只有人之语的回声。
在深林中,反射光
再次闪烁在靛青的苔藓上。
—— 维克拉姆·塞斯,1992年
(塞斯,《中国三诗人》)
著名印度小说家维克拉姆·塞斯大学时学的是古汉语。他认为应该在英语翻译中尝试处理汉语诗歌的声律:“对我而言,诗歌的乐趣不太在于超越或逃离所谓的技巧束缚,倒是在于反过来,运用这些限制来强化所要言说内容的力量。”
与其他形式主义译者不同,塞斯的译本试图避免用大量的填塞来补充声律。但abab的格律也有些问题,这首诗因此显得琐碎且不完整,似乎只是一部长诗的第一节。格律产生了相反的效果。这里用the voice of n,而不是具体的voices of n或者抽象的voice of an,也令人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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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r enclosure
on the e no one,
only hearg the echoes of one ’ s voice;
returng light enters the deep forest,
aga shg upon the green oss
—richard w bodan & victor air, 1994
(y of traditional chese literature )
鹿 寨
空山之上,看不到人,
只听到有什么人的语声在回响;
返照入深林,
重新闪烁在青苔上。
—— 理查德·w博德曼&维克特·迈尔,1994年
(迈尔,《哥伦比亚版中国古文选集》)
这两位汉学家的译本用动名词与现在分词做了一次联奏。第一联,尽管可能过于被动消极,却巧妙地避免了原诗中没有人称代词的问题,而no one / 的倒置,和以 upon替代on的组合手法,让译文听起来比斯奈德的版本更像前现代的赋诗。翻译永远取决于最小的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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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r fence
no one is seen deserted hills,
only the echoes of speech are heard
sunlight cast back es deep the woods
and shes once aga upon the green oss
—stephen owen, 1996
(owen, an anthology of chese literature: begngs to 1911 )
鹿 寨
荒山中看不到人,
只听到话语的回响。
阳光回照,深入森林,
再一次在青苔上闪烁。
—— 斯蒂芬·欧文(宇文所安),1996年 (欧文,《中国文学选集:起初到1911年》)
宇文所安是美国首屈一指的古汉语诗歌学者,一位极为高产的译者、渊博的批评研究作者。(这里的译诗出自一本诗文选集,1200页,全部翻译由宇文所安一人完成。)他很奇怪地将这组20首的《辋川集》译为“wang strea llection”,但在王维原画的复制卷轴上来看,这道“川”明显是river(河流)而非strea(溪流)。另外,他写道:“王维的四行诗难译,并非因为它们呈现的语言学难题,而是因为它们的平淡质朴。”这也是很别出心裁的。
第一行中,只要在deserted hills 前加上定冠词the ,就可以避掉庸常含糊的表达。(毫不意外,诗歌里冠词最难翻译。)第三行,他为sunlight cast back这等粗笨的组合作注,自称指“傍晚的阳光,在天空很低处,从头顶的障碍物上投射下来,似乎回向东方”。除了“天空”(skies)用复数和“头顶的障碍物”(overhead obstructions) — —森林里的“障碍物”不就是树枝嘛,这个解释也完全不知所云。很明显,落日的光线本就朝着东方。比起日光返回到森林地面,光线“回”望东方与日出的时间间隔过于遥远。第四行的once aga upon,这绕口也是绕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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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r park
no sign of n on the epty ounta,
only fat echoes fro below
refracted light enters the forest,
shg through green oss above
—sa haill, 2000
(ha the yellow river )
鹿 苑
空山上杳无人迹,
只有下面传来的微弱回响。
折射的光芒进入森林,
闪烁着穿过上面的青苔。
—— 萨姆 · 哈米尔,2000年
(哈米尔,《渡黄河》)
对汉语有些许了解的诗人哈米尔追随王红公(#11),对这个场景做了重构。这里的回声是“微弱的”(fat),从“下方”(fron of n)之间是有分别的。这真的是未被触碰过的荒野吗?从王维画作摹本,以及围合的鹿苑来看,并非如此。
哈米尔是英语世界中第一个用refracted(折射)修饰光的——吕福克(#20)曾用德语的brechen(打破)——这个词很好,但暗示不出这是落日(何况,这无疑是王维时代很久之后,来自西方科学领域的词语)。与斯奈德(19)一样,他将苔藓放在“上方”(above),但因为让光shng through(照透)苔藓,他就遇到了巴恩斯通与许海心(#22)的问题:苔藓弄错了。
除了德邦的德语译本(#20),哈米尔是第一个采用原作形式 — —绝句的译者。绝句的英文为broken-off les(断句),丝毫没有传达出中文的意思。(哪怕是形式主义者塞斯也没有追随这个形式。)绝句流行于唐朝,四行诗,每行五个字,组成两联对句。对句通常(但也不尽然)有对仗(在这首诗里,是“不见人” / “但闻人”,以及“返” / “复”)。因为两联对句是离散的,且每联各有句法,而西方的“四行诗”更加灵活,所以二者并不全然对等。不过,很多译者都将绝句呈现为四行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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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r park
the ounta is epty, no an can be seen
but the echo of huan unds is heard
returng sunlight, enterg the deep forest,
shes aga on green oss, above
—arthur sze, 2001
(sze, the silk dragon )
鹿 苑
空山,不见一人。
但可以听到人语的回响。
落日返照,进入深林,
再次闪耀在青苔上,天上。
—— 施家彰,2001年
(施,《锦龙》)
华裔美国诗人施家彰循着斯奈德(19)的路子,把“响”的两个意思都译出来了(斯奈德:huan unds and echoes,施家彰:the echo of huan unds)。另外,与斯奈德一样,他把苔藓放到了“上面”。
在《辋川组诗简介》 (“the wang river seence,a propect”)这篇有趣的文章中,施家彰将这首诗与组诗中后面一首他译为“barove”(《竹林》)的诗联系起来:
i sit alone the secded barove
and py the zither and whistle along
the deep forest no one knows,
the bright oon es to she on
我独坐在幽僻的竹林里
弹琴,长啸。
在无人知晓的深林里,
明月到来,照耀着我。
月光进入竹林,照耀在诗人身上,正如斜阳再次照耀在青苔上。 施 家彰写道:“某种意义上而言,这青苔或便是诗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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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r park
no one seen epty ountas,
hts of driftg voice, no ore
enterg these deep woods, te sun-
light abze on green
—david hton, 2006
(hton, ounta ho )
鹿 苑
不见一人。空山之中,
人声若断若续,别无更多。
照进这深林中的,晚阳的
光芒闪烁在青苔上,冉冉升起。
—— 大卫·辛顿,2006年
(辛顿,《家山》)
辛顿是文学汉学家谱系中继波顿 · 沃森(#12)之后的又一人 — —也就是说,通过自己的作品给英语文学注入新血液,而非仅仅搭建了一个通向原作的窗口。他的创新之一,是把分行 — —古代中国人从不这样处理诗句 — —当作营造古诗密度感的方法。他还坚持将绝句翻译为对句,尽管有时候会出现跨行。
他最早是为一本中国山水诗选集翻译了这首诗,几年后又为一本王维的选集做了修订。(因有无数的组合可能,翻译永无止境。)这些版本都是在知晓前人译本基础上的自觉书写。而且奇妙的是,辛顿还从常茵楠和沃姆斯利(#8)的乏味译本中学到了一些东西。他们原本多少有点不得要领地颠倒了对句的顺序,而辛顿则对换了第一行里的意象。(译诗有时候并不遵循原本的意象顺序。这种做法并无定法,不好把握。)以神秘的或说戏剧性的no one seen开场,这几乎变成了另外一首诗。辛顿又以近乎模仿的笔法,将常茵楠和沃姆斯利陈腐的yet fat voices drift on the air点化为hts of driftg voice, fat, no ore。 第四行中,随着日落,光也就“升起”(rises)了。
辛顿在《诗选》的前言里另外对这首诗做了禅学分析。他写到,“介词、连词、动词时态,以及经常性的主语缺席”,使得中国诗自身便是“无”的体现,虚无(nonbeg)之空。“你在心中填以一个语法的空无,然而,这个空从此便是万古的,于是便侧身于一颗空无之心的寂然中了,这心也就是真实、默然之色的边界。”
此外,这首诗以“一个感知者(缺席的主体)空无的感知为起始,这个感知被深化,然而是通过缩减来完成的,感知被缩减,减到空无的边缘:不是看不到人,而是根本就没有人;第二行,只能听到最为微弱的人语声,人语声实际也是缺席的。”
可以说,把一首诗翻译为英语,便是一种重写。它并非一首英文诗,因为它将一直被当做(外来的)译文来读:另外一个文本之上的文本书写。然而,我们对它的欣赏(或者不欣赏)与我们对原诗的反应相同:或者敬畏于其用语的微妙与复杂,或者失望于其粗鄙与拙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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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r park
epty ounta, none to be seen
listen close and all you’ll hear’s
the birdng und of hue
sun’s e to this deep grove,
begng aga , it writes on gray-green lichen, upon stone
—j p seaton, 2006
(seaton, the shay of chese poetry )
鹿 苑
空山,看不见一人。
仔细听,你全部能听到的将是
鸟语一般的人声。
太阳落入深林,
石头上,灰绿色地衣上,写着“复”。
—— 杰罗姆·p西顿,2006年
(西顿,《香巴拉版中国诗歌选集》)
汉学家杰罗姆 · p西顿之前为程抱一《中国诗文》(17)英译本翻译了这首诗,这回呈现的是一个奇怪的扩展版译文。在文章《重临空山》(“ once ore on the epty ounta” )中,他对一些新改动做了解释。这篇文章收录于弗兰克 · 斯图尔特(frank stewart)2004年编的《诗后诗:亚洲诗歌翻译》( the poe asian poetry )一书中。之所以用the birdng und of hue对译“响”, 西顿的解释是,因为这个汉字( 響 )由“乡下”与“一个歌唱的男人”组成。他写道:“只需要些微的谦逊,人们可能就会听到自己的嗓音其实与鸟语无差:纯粹一个户外杂音的调子。”第二行扩展了斯奈德简单的“听”(#19),但listen close and all you ’ ll hear ’ s证明:有时候,确切的“活泼泼口语”并不比通常有害的“雅言”更出色。
在谜之第四行里,斜体的begng aga,据西顿的文章所述,用来指《易经》第二十四卦 — —“复”卦,“复”也是原诗这一行的首字。但这个字很常用,难说王维用它特指这一卦。难不成,斜体部分是太阳写在地衣或石头上(或地衣与石头上)的字符?为什么会写在“地衣上、石头上”呢?总而言之,这可怜兮兮的谬误挺古怪的:与德里达相反,并非一切皆是书写。
[201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