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1/2)
这是初冬里难得一见的一个大晴天,我一大早就去了理发店。多年来我一直留着两鬓剪得很短的、活像个手艺人的板寸头,可是今天却理了个三七分。一方面是因为头发稀疏了,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回想起老婆以前说过:“手艺人的板寸头没有品位。”
中午我一边收拾着饭菜托盘,嘴里一边哼着最近流行的小调。
佐藤君问:“你有什么好事情吗?”
“哪里哪里。”我夸张地摆摆手,嘴里依然哼着小调。
下午两点五十分,照例还是护士来接我。这次我毫不迟疑径直走去坐在讲堂中央的床上。
桐田医生和以前一样首先介绍我的病历,说书先生的开场白开始了:“那么大家看看病人吧。”
桐田医生从讲台上走下来站在床边,昨天来的两个学生站起来宣读了昨天的测试报告。他们似乎就我全身的健康状况在做一个大致的说明。
时间一点点迫近了,我把左右手攥得紧紧的,像是在重温昨日的感觉。可能是紧张的缘故,我的手掌渗出了汗。
“阿盖耳·罗伯逊症呢……”桐田医生站到我的正面来了,马上就要进行测试了,他倏地挥舞了一下手电筒直愣愣地照着我的眼睛。
这个暂且随你去做吧。我心里不服输地想。这个原本令人头晕目眩而生厌的测试,这会儿我却不觉得怎么苦恼。
“接下来是双指交叉测试。”
这句话我听得十分清晰。二十多个学生探起身子把目光集中在我身上。
你们给我瞧仔细了!
我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暗暗使劲。
“双手左右张开。”桐田医生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阶梯教室中回荡,“好的,合拢。”
我的双手徐徐地靠拢。从一开始直到现在我活像个被人耍弄的猴子。
下面可就由不得你了。
我心中暗自高兴。
“这次闭上眼睛再做一次同样的动作。”
我的心怦怦直跳。
好好做哦。
我把手指往床沿蹭了一下,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地张开双手。心中盘算好,只要右掌略微朝外侧倾斜一些,保持七八公分的间隔双手向中间挪动就能碰到。
“昨晚不是练得十拿九稳了吗?”
我心里嘟囔了一句,然后合拢双手。马上就要碰到了。咦,怎么搞的?应该已经碰到了呀。失误了吗?失败了吗?正在我迷惑的一刹那,右手的指尖掠过一丝触觉。
碰到了!
我左手的手指不折不扣地触到了右手的手指,两个手指叠加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我决不会让它们再分开了。我缓缓地张开眼睛,桐田医生一脸瞠目结舌的表情映入我的眼帘。
我反问桐田医生:“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表情由惊诧变成困惑。教室里一片死寂。
“再来一次!”教室里回响着桐田医生歇斯底里的叫声。
来就来,我一定要制服你。
我成功过一次,心里有几分底气了。
张开双手慢慢合拢,我牢记着昨晚的感觉。碰到了,这次两个手指是笔笔直直地合在一起的。
“眼睛闭着吗?”
“闭着。”
我迅速地回答。桐田医生气急败坏地盯着我。一刹那我突然觉得这不是一张人脸,而是一张杀人凶手的脸。接着我的眼睛被一块白色的手绢蒙上,他从口袋里掏出手绢蒙上了我的眼睛。
简直是多此一举,你这个医学专家到底要做什么?
借用医学的名义高谈阔论,我这点小把戏不就把你掀翻在地了吗?这么一来,诊断的依据不就成了不能让人信服的谎言了吗?道貌岸然的医生其实对病人一窍不通。想到这里,我心底涌上来一种难以名状的喜悦。
“打开!合拢!”
无需多大工夫,两个手指又成功地汇合了,学生中引起一阵骚动。以前的骚动是由我奇异得近乎完美的症状引发的,那简直和教材如出一辙。可是今天却不能同日而语,这是对桐田医生口若悬河的解释置疑的骚动。
“你,按照我说的做!右手垂下,抓住膝盖,左手放在头上。”
“哎?”我不解地问。这次与以前不同,双手不是向左右张开,而是上下张开,然后在脸蛋的位置让我合拢手指。
“闭上眼睛!”桐田医生的怒吼声又响了起来。
横向和纵向完全是两码事。我原来的方位感受到了干扰,如果还是按照练习时的感觉做,不可能成功。
“合拢!”桐田医生毫不留情地发出了命令。
两个手指哆哆嗦嗦地靠近,我猜想应该到了鼻子的正上方了。教室里又发出一阵躁动,我情不自禁地隔着手绢睁开了眼睛。两个手指错过去了,两个手腕互相碰到一起最终停了下来。
“再来一次!”桐田医生又让我重复了三次同样的动作,似乎想一举推翻我前面的成功。我在方位感上的误差在大家眼里已经是不可争辩的事实了。
“偶尔有些病人想顽抗,这挺有意思。”桐田医生的话引得学生哄堂大笑。
“顽抗”这个词我也明白是什么意思。我仰卧在床上,望着阶梯教室的高高的天花板,恶魔般的笑声再一次从四方形的天花板上朝我倾泻而来。我闭上眼睛屏息等待着笑声消停。
膝腱反射测试开始了。我心里有种无所谓的感觉,可是当我看到桐田医生手持榔头站在我身边的时候,心中涌上一种莫名的叛逆心理。
他一敲打我的膝盖,我就迅速地把它提起。他连续敲打了两次,我都如法炮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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