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2)
冰见子的脚底出现湿疹是在梅雨下得最酣畅的六月中旬,她的脚长得小巧紧凑,脚心狭窄。穿的是二十三公分、九号半的鞋子。她脚心前面隆起的部分皮肤已经剥落和龟裂,看上去光溜溜的。仔细一看,湿疹已经蔓延到脚心中间了。虽然觉得不怎么痒,可是一挠,白色的表皮像粉末一样掉落。
是脚癣吧?
冰见子是创造剧团的进修生,晚上她在同一个剧团的师姐经营的一家小酒吧打工。这家酒吧坐落在新宿,名字叫作“蒂罗露”。
由于梅雨季节脚底经常出汗,并且在排练场有时会和伙伴们互相穿错拖鞋,或许是因此被感染上的。
“谁有脚癣吗?”
那天上午十点,她一到排练场就向伙伴们打听。那天是贝克特戏剧的研讨会,剧团的几位主要成员还没到场。
“你怎么了?”
“我好像患上脚癣了。”冰见子坐下来,把脚架在膝盖上面亮出脚底。
“你是说别人传染给你的吗?”同一批来的一个进修生探出脑袋窥视过来。
“谁知道呢?不过,脚癣这玩意儿一般都是被人传染上的吧。”
“没有例外吗?”
“不太明白。”
“只是长在脚底下,没有什么影响吧?”
“可是皮肤干巴巴的,那个部位好像不是自己的皮肤似的。”
“那么你涂一点紫药水试试看。”
“那个管用吗?我倒是觉得鱼石脂不错。”
“我各种药都试过了,结果还是涂碘酒最好。”
伙伴们纷纷涌上前来,七嘴八舌地开始谈论着自己的经历。令冰见子感到意外的是,她们当中将近有一半人都得过脚癣。
“幸好长在脚底。如果长在手上那可不得了。”
如果在舞台上飞舞的手被皮癣侵蚀,那可就大煞风景了。
“涂点药水过几天就会好的。”
“不过这玩意儿好起来很慢吧?”
“哪怕不能完全治好,至少可以稳定住。”
冰见子心想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于是把脚从椅子上放下来穿上鞋子。超短裙下面露出一双小巧玲珑的脚。
梅雨季节过了,可是冰见子的脚癣却一点不见好转。她买了一些药名冗长的成药涂在脚底下,当时是感觉舒服一点,可是恐怕是心理作用。才过了半个月,脚底的皮肤感觉僵硬得像干瘪的木乃伊的脊背一样。洗完澡百无聊赖地望着自己的脚底,硬邦邦的皮肤在光线的照射下像矿物质一样熠熠生辉。用手指一摁,既不痛也不痒。
这简直像大象的皮肤。
谁也不会知道她惬意地伸得直直的脚的底部隐藏着这样一个毛病,在柔软的脚上唯有这个部位像是别人的领地,与自己毫不相干。
到了六月底,冰见子突然想去医院看看。右脚的脚底好像更加发硬了,可是脚癣却没有扩散的迹象。她不经意间看了看自己的左脚底,发现了和右脚一样的湿疹,她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把两只脚的脚底并排放着一看,部位和形状都惊人地相似。右脚出现得稍早一些,变得僵硬了,左脚上的湿疹和半个月前第一次看到的右脚上的湿疹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冰见子用右脚跺了两下地板,发泄心中的愤懑。
冰见子去了一家私人医院,这家医院离她居住的荻漥不远。招牌上写着外科、皮肤科、泌尿科和肛门科。冰见子看见最后的字样觉得很滑稽。
医生是一位年过半百大腹便便的男子。他看了看冰见子的脚底心,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把眼镜摘下来反复地打量起来。虽然别人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底看,但冰见子还是觉得浑身发痒。医生点了两三下头,双手叉在胸前斜着脑袋。冰见子想把脚缩回来,可是医生还在盯着看,只好作罢。沉思片刻后医生再一次伸出手,反复地在表皮脱落的那个部位摸来摸去。
“我这是怎么了?”
“……”
医生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
“我涂了这个药,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冰见子从手提包中拿出一管用旧了的药膏,放在诊疗桌上。
“是脚癣吗?”
“像是有点像……”
医生交互地审视着冰见子的脚和脸。
你是皮肤科的大夫,一眼不就看出来了吗?
医生那毫不掩饰的目光使冰见子感到几分焦虑。
“能马上治好吗?”
“先检查一下再说吧。”
“检查?”
“也许不单单是脚癣那么简单,先抽点血验验吧。”
“抽血?……”
冰见子不知医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冰见子想问为什么,这时一位护士走过来,用橡皮管绑住她的上胳膊,往凸起的静脉上插上针头抽取了十毫升左右殷红的鲜血。
冰见子一个星期以后才得知自己的病因。
当时冰见子穿着一身白底的连衣裙,腰间系着一根黑色的羊皮腰带。下午的医院冷冷清清,只有一个提着购物筐的妇女在等着配药。
诊疗室内医生依然悠闲自在地坐在转椅上。一个星期前给自己抽血的那个护士,在医生的后面从热气腾腾的消毒锅里取出消过毒的钳子。这家医院离大路只有一条胡同之隔,四周却是一片寂静,只是偶尔传来一阵孩子的说话声。冰见子清晰地记得医生头部上方的窗户外飘浮着夏天的厚厚白云。白云驱散了暑气,在湛蓝的天空上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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