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天国排队(1/2)
“欢迎您来到另一个世界”
人人都觉得,走完人生的旅途,尘世上的事情就一了百了了,死后不是长眠地下永久得到安息,就是进入天国省心享福了。其实远不是那么一回事,至少对小孩来说满不是那么一回事。
你刚进入天国,一群成年“人”就围了上来。
“哦,小鬼!”。
“小不点,你是来找你妈妈的吗?”
“不是”,当你告诉他们,“我妈妈还活着呢!”他们就会大惊小怪起来:“啧啧!这太不像话了!”听那口气,好像我这么小就不应该死,好像我犯了多大的错误似的。他们看上去就像是在谴责我在进天国时加了塞儿,抢了别人的位置。
“在那边的人,总是按年龄和经验来判断谁能干什么,谁不能干什么!”看来阿瑟(我一会就会说到阿瑟)的话还真对,天国“那边”的人也跟“家乡”的人一样。
阿瑟把我称作“家乡”的地方叫“这边”,把死人呆的地方叫“那边”,但我不喜欢这样叫。
在一般的故事书里,你认为自己会有一个漫长的人生,当你真正老的时候,身体衰弱了,像枯萎的稻草一样,然后再一点也不让人奇怪的死去。
阿瑟告诉我说,人最好穿着靴子死在床上,但我不这么看。我想不出,人有什么正当理由穿着靴子躺在床上――除非你病得太厉害了,没有力气去脱靴子,但这时还是有人会帮你脱的。事情并不总像故事书里写的那样,甚至是完全不一样的。
因为人可以在各种年龄上死去――像我这样小的,像我爷爷那样老的,还有更多年龄在我和爷爷之间的人,都死了。
当你来到“文书桌”(我马上就会告诉你关于“文书桌”的事情)面前,你就会知道你真的是死了,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但说老实话,真没什么另一个世界,反正我没见着。在我看来,死这件事就像是一件麻烦的日常文书工作。)
你一死,你就发现自己得排大队,你得等上老长老长时间,然后才轮上你去登记。一个“人”,在一张大文书桌后面正襟危坐,透过厚厚的眼镜片不停地上下打量你。
“我能帮助你吗?”他问道:“像你这样的小孩能干什么呢?你太小,还不可能有一个完满的人生。你是干什么行当的?你不该来这里!――你骑的是自行车还是什么,你应该从车上下来!”
“是的,先生,我骑的是自行车”。
那“人”透过厚厚的眼镜片再次打量你,然后说:“你应该仔细看好路再骑!”
你向他解释说,你是看好路后才骑的,你也很小心,你的死完全不是自己的错,完全赖那个酒后驾车的司机。
但是,不管你说什么,都不会博得那“人”半点同情。
那“人”还是坚持说:“你一点也不应该来这里,你还得再活72年!你将来还会用电脑病毒惹下大祸呐,你来这里来得太早了!我也是刚刚会使电脑的呢!以前这里用的还是钢笔、墨水和账册――那时真是糟糕透了!我真有点想把你送回去。”
这时,你想着还有许多没写的作业要回家去做,所以你说:“好呀!我并不介意回去,要是你能让那辆卡车不撞我的话。”
但他一听这话,立刻就说:“很遗憾,我不能这样做,我只是这样想想而已。对不起,你不能回去!你看,从来也没有这个先例。”
于是他开始填表,把你的名字输入电脑。然后他给你一张打印好的信息条,上面写着“欢迎您来到另一个世界”。
谁都不明白自己死后应该做点什么。
――就像人们不知道自己活着应该干什么一样
“另一个世界”,就是人们常说的“天堂”。
纸条上还有一个箭头,指向一个小圆圈,表示“你现在的位置”;另有一个箭头指向另一个小圆圈,标明是“天蓝色的彼岸”。
说的可真够简单的,连怎么走都没告诉!
“另一个”世界是个什么地方,可真够怪的!这有点像在说:“既不是这个世界,又不是那个世界。”可到底是哪个世界呢?你的手随便指个地方,这个地方就是“这里”而不再是什么“另一个”世界了;你在地图上随便找出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就是“那里”而不再是什么“另一个”世界了。
“另一个”世界,是在哪个世界?这可真叫人大伤脑筋!这种困境,简直没法说,除非你自己去试一试,就会知道厉害了。
这里密密麻麻长满了树,还有好些小土路、长长的山间小径,到处是拐角和走不完的田野。不时还出现一个个路标,“此路通向天蓝色的彼岸”。这些路标都指向太阳落山的方向,太阳一直在落山,但总也落不下去。
按理说,太阳早就该消失在地平线下面了,但它却还是挂在天上,似乎时间已经静止不动了。到处是晚霞的颜色,黄色、红色和金色交织在一起,还有一道长长的夕阳背影,就像是夏天和秋天一起跑到春天里来了!
这里虽然景色还算不错,但你还是不知道应该往哪儿走。只有路标指引你去什么“天蓝色的彼岸”,可没有人领着你走――这可不像你第一天去学校上学,有爸爸妈妈开车送。
不过你也不算完全没有同伴,因为在这里你遇到的每个“人”都挺友好的,对你都不错。阿瑟说这是因为大家都走上了同一条路――死。
在这个地方呆长了,你就肯定会感到特别压抑,其实“人人”都不好受。谁都不明白自己死后应该做点什么――就像人们不知道自己活着应该干什么一样。
所以,在这里,有人见人就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死的意义是什么?”这跟好些人活着的时候,老在书里写“什么是活着的意义”差不多。
我原先就问过我爸爸死的问题,可他根本就没当回事儿,耸耸肩膀说:“小不点,别为这个操心!我们死后自然就会知道答案了。”
但是他错了。因为你死了以后,还是不知道答案。比如我吧,彻底断了气,可还是一点都不明白我怎么到了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你跟我一样,特别想在死后就能知道什么是活着的意义的话,那你可要失望了。
人死了一段时间后,原来的记忆就会衰退。我敢打赌这是真的,因为我遇见了老格拉姆利太太,她是我家以前的老邻居,但现在一点也不认得我了。
“您好!我是哈里。”我主动上去跟她打招呼,“以前咱们住一条街。不记得了吗?你还从婴儿车里抱起过我呢!当时我就哭了,您说是风把我吹哭了,其实当时根本就没风。您不记得了吗?我长大了一点,您还给我巧克力豆吃呢!――哈里,想不起来了吗?我有个姐姐,我爸是电视台的,我妈经常去社区委员会干活。”
她看了我半天,还是记不起来,“亲爱的,我实在不记得你了。”说完她就走了,手背在后面,像是拉着超市里的手推车,但其实除了她的幻想,她后面什么也没有拉。
这可能是天国超市里的手推车,里面装满了想像中的打折商品,肯定还有不少是半价的。
她走了以后,我才想起,她已经死了5年了。任何人在5年里变化都是很大的。我肯定,我跟她最后一次见面的长相和现在大不一样了。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有点失望,毕竟被人给忘了,是件不好受的事情。
我还遇到了一些能想起的熟人:巴恩斯太太,古特夫妇两口子,莱斯利&12539;布里格,还有马比。
马比见到我挺吃惊,“你怎么也来这儿了?你爸、妈呢?他们没先来吗?你是怎么搞的?”
“我骑车时被撞了。”
“呀,好可怜!”他说道:“你没伤着吧。”
他问得挺有意思,我一点也没受伤。我正在骑车过马路,很小心,速度也不快,但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辆卡车来。
紧接着我知道的事就是我到了这里。但我一点也没有受伤。就像按了个什么电钮,一秒钟前你还在那儿,一秒钟后你就消失了。就像按了下开关一样。
够怪的,真够怪的!就像恶作剧一样消失了。
说这么半天,你可能还担心:要是婴儿死了可怎么办。就我来说吧,你若是见到我,你大概会想:“这个家伙该有多大呢?他该有10岁或者12岁大了吧,若9岁,他可就太高了,若是13岁可就太矮了。但不管怎么说,他多少还可以照顾自己,但那些刚出生的婴儿在那个地方可怎么办呢?”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在这里大家都会相互搭把手的,除非你特别执意拒绝别“人”的帮助,否则都会有好心“人”来给你解决困难的。在这里没有“人”被遗弃。
真的,这挺难说的,除非你自己死了以后,才能完全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反正我只能说到这儿了,明白不明白只好由你了。再说你不管怎么样,也不会着急到我这里来的,不是吗?你还有的是时间,而且以后你不用问,就什么都会明白的。
“打扰一下,先生!”我问他:“我还得死很长时间吗?”
说一千道一万,我不过就是死了。前一分钟还欢蹦乱跳,后一分钟就彻底断了气儿。
我得死多长时间?我的意思是说我该怎么打发这些时间?这里有好玩的东西吗?有足球踢吗?或者有点什么别的有意思的事情可做吗?
于是我又回到了那个大“文书桌”前,问那个坐在电脑后边的人。
“打扰一下,先生!”我问他:“我还得死很长时间吗?”
“什么?”他说:“你怎么问这样的怪问题,你有什么要紧的约会?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地方要去,不得不马上离开这里吗?”
“我们家本来打算去长岛度假的。”
“在这个时候死了,你可够倒霉的。”他回答我说。
“那您也死了吗?”我问他,“您是格里姆&12539;里普尔先生吗?是你吗,里普尔先生?”
他看了看我,嘟囔了几句,然后大声说:“对,我也死了!而且死人不愿意回答你这些傻问题!别在这儿捣乱了,我正忙着呢!”
他这样发火也不能光怨他,他面前还排着大队,许多“人”正等着登记。这次我在队伍中还看见了狗,还有猫。我猜它们跟它们的主人一样,准是也死了。说不定其他的动物,像羊啊,牛啊,有他们自己的“另一个世界”,可能还是个“咩咩――哞哞――嘎嘎――唧唧――哼哼”的世界。
但不管怎么说,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我还是不大高兴。
“您能不能告诉我,我将会死多久?”我又问他,“我不能总这样闲逛着吧。而且这里看起来没有很好的管理,什么都是乱糟糟的。”
“随你的便吧,”他耸耸肩膀说,“就算你说的对,这里一直就是这样的!”他又转身在他的电脑前忙起来了。看他那样子,好像认为自己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似的,其实我敢说,他跟我们其他死人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说不定,我们这些“人”,
其实也都不过是一些记忆,错觉什么的呢?
我明白了,不管我在这里呆多久,他都不会给我什么有用的答案。于是我打算离开,并一边走一边想我该怎么办。这时我听到一个声音在叫我:“嗨!到这儿来,说不定我能给你帮点忙。”
这就是阿瑟。
阿瑟跟我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他穿着一身过了时的衣服。我以前听妈妈读过查理&12539;狄更斯写的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个小孩叫奥列佛,生在孤儿院。后来在棺材铺里当学徒,不过奥列佛他自己从那里逃了出来,跑到了伦敦。但他又被一帮坏蛋抓住,被逼着去偷东西。最后被好心人救了出来,人们又发现奥列佛其实是个有钱人的儿子,于是他继承了一笔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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