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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在天国排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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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阿瑟就像是从这个故事里走出来的小孩。要是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写这个故事的狄更斯活在19世纪。

另外再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情,你死后会一直穿着你刚死时穿的衣服,而且还不会变脏。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衣服,还是我保留着对以前衣服的记忆,以为我穿着衣服。甚至我都开始怀疑我还有没有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手、脚什么的,是不是只是我的错觉,还是我对以前的记忆。说不定,我们这些“人”,其实也都不过是一些记忆、错觉什么的呢!

阿瑟的衣服穿的很邋遢,扣子都没有了。衣服上还挂着各种过了时的装饰。对一个小孩来说,最奇怪的是他还戴着一顶帽子,还是参加葬礼时戴的那种帽子。这就是阿瑟曾经、已经、仍旧给人的印象。在我们这里,对死人来说,“曾经”、“已经”、“仍旧”这些词没有任何区别。

不管怎么说,我猜阿瑟肯定有150多岁了,但他一点不像有这么大年纪了。他还是身手敏捷,能翻跟头,还能戴着帽子倒立。他就像那种能从烟囱里钻出来的圣诞老人。我曾经把我这个看法告诉过他,但他却问我:“圣诞老人是谁?”好像他从来没有听过似的。

看起来,阿瑟死的时候,也就是很多很多年以前,跟我差不多的年纪。但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长过了。“另一个世界”里的时间跟“家乡”里的不大一样――它不能让人变老。你死的时候多大,你就一直多大。

我问阿瑟,你是不是也是被卡车撞死的,他说不是,他是发烧死的。他告诉我,在他活着的那个时代,好多在他这个年纪的小孩都会得发烧,然后就死了。所以在这里,可以看见许许多多穿着过时衣服的男孩和女孩,他们跟阿瑟一样,都是发烧死的。

我问阿瑟,自己病死,是不是很难受。他告诉我,发烧刚开始有点难受,但要是真厉害起来,你就会感到有点冷了,然后你就发现自己死了。之后就到了这里,你就再也不会发烧了。

我又问他,来这里怎么还会戴着帽子呢?要是我得病躺在床上,是不会戴帽子的。

他说他没有躺在床上,他和马睡在马厩里。

我接着又问他,什么马?

他说是那种用来骑的马。

我又奇怪为什么他睡觉不穿睡衣呢?

他告诉我说,在他那个时代,马不穿睡衣。

我马上纠正说,不是,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阿瑟,你为什么不穿睡衣。

他又告诉说,他跟马一样,是没有睡衣的。他现在穿的是他惟一的衣服,他睡觉时必须戴帽子是为了挡风,在马厩里必须挡风。

他有点烦我问这么多问题了,我们差点为这事打一架。但很快,事情都过去了,我必须承认,跟一个死人吵架这事做的有点傻。于是我决定以后不再和阿瑟拌嘴了。

我还问过他,为什么他要睡在马厩里。

他说,要想睡觉,在那个时候马厩可是好多小孩能找到的最好地方了。我想那一定很不好受。因为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们全家一次外出度假,我不得不和我姐姐睡一张床,那就够糟的了,更别说要和马睡一张床,不用问,肯定更糟糕!但是要让我选,是跟我姐姐,还是跟马睡一个晚上,我可能宁愿选马。因为我想像不出马会像我姐姐那样打呼噜,虽然马有时候也叫几声,但至少马身上没有我姐姐身上的那种怪味。至少我是这么看的!

我还把这些想法告诉了阿瑟,问他怎么看。但他说他没有见过我姐姐,所有没法下判断,而且他觉得要是不能说一个人的好话,就最好不要说这个人。

我对阿瑟说,如果你有耐心等一段时间的话,我总会见到我姐姐的,不管怎么说,她跟其他人也不会有什么区别,早晚都会死的。到时候你就见着她了,那时你就可以下判断了。但他却说,那时我姐姐该变成一个老太婆了。阿瑟的话让我吃了一惊,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姐姐变成老太婆的样子。她是个老太婆,可我却还是个小男孩,到时候见面一定挺尴尬的,我都想像不出到时候见面会是个什么样子。

你死后应该去哪里?难道死亡不是终点吗?

说到死去的人,我问阿瑟,他的爸爸妈妈在哪里。他说虽然他已经找了好多年,但还没有找着。最大的难处是,他的妈妈在生他的时候就死了,他从来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他告诉我在他活着的那个时代,好多妈妈都是在生小孩的时候就死了。

我又问阿瑟关于他的爸爸,他说他也没真正见过他的爸爸,他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这让我又想起了狄更斯写的故事,里面的那个奥列佛简直跟他一模一样。他是在当学徒的时候死的,这段经历也跟奥列佛一点不差。实际上,我已经开始怀疑阿瑟就是奥列佛,或者至少狄更斯是按照阿瑟的经历编的故事。但阿瑟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奥列佛”,也不知道狄更斯。

我想,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奥列佛后来长大了,属于那种苦尽甘来的人,最后又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但阿瑟没有。阿瑟戴着破帽子,躺在马旁边,没有睡衣,还发了烧,最后死在了马厩里。这又让我想起了小耶酥,耶酥是生在马厩里的。而阿瑟,他也是死在马厩里的。我觉得这事情本身好像有点巧合。

我建议阿瑟应该大声叫,这样就可以找到他妈妈。我还建议他去找“文书桌”后面的那个人,说不定他能帮忙,可以让他在电脑里查查看。但阿瑟却说,那一点也不管用,因为“文书桌”后面的那个人,从来就没有把表格填对过,而且他的电脑技术跟白痴也差不了多少。并且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但却有无数人等着查他们以前的亲戚朋友,根本不可能忙得过来,只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乱!

虽然在这个“另一个世界”里,有无数人在到处找他们以前的亲朋好友,但我觉得阿瑟是最惨的一个,因为他连他妈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可怎么找啊,真是人们常说的:大海捞针!

“阿瑟,我还是得对你说,”我告诉他我自己的看法,“你看你要想找到你妈妈实在是不容易。你连张照片什么的都没有。你真的连张小画像都没有吗?”

他指给我看:“我确实是什么也没有,哪怕是一张小头像。我有的只是这个。”

他给我看的是一个小扣子,他告诉我说,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他就有这个扣子了,它可能是从他妈妈上衣上掉下来的。但他不知道事情是不是真的这样,但孤儿院的人是这么说的。

除了这些你还可能知道什么呢?也许这些都是那些孤儿院里的大人们编的,他们不想再让阿瑟问这问那,他们可怜阿瑟,所以给了他一个纪念品,虽然它不是真的。

他把那个扣子递给我看了看。它是那种用在大衣上的贝壳样子的扣子,我想或许就叫珍珠吧。反正它是个挺不错的扣子,简直可以算得上一件首饰了。

我欣赏完这个扣子,又把它还给了阿瑟,阿瑟小心地把它收好。阿瑟又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告诉你,我不找到我妈妈,我是不会走的。”

他这话让我大吃一惊,“你要去哪儿?我们不是死人吗?死人还能去哪儿?”

阿瑟盯着我,眼神很奇怪,“哈里,你死多长时间了?”

“我嘛,应该是刚死的吧,”我回答他,“我不肯定,我是刚刚来到这个地方的。”

“噢,那我就明白了,你还不知道那件事。”

“不知道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他们还不会告诉你呢。”

“告诉我什么?”

阿瑟回答说:“人家应该给你一本详细的说明书,而不是那个没有用的纸条。但实际上,哈里,你应该自己把这件事情搞清楚。”

“但我还是不明白,应该去哪里?你死后应该去哪里?难道死亡不是终点吗?”我急忙问他。

“满不是那么一回事儿,”阿瑟说,“下一站我们应该去――天蓝色的彼岸。”

“天蓝色的什么?”我问他,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怪名字。

“彼岸,”他回答我,“就是另一边。”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向遥远的地平线,就是太阳要落山却又怎么也落不下去的地方。在那红色和金色后面,你可以看见淡淡的幽蓝的颜色。这时,我记起来了,在那打印出来的信息条上,有“天蓝色的彼岸”这个名字。

“那是个什么地方?”我好奇地问他。

“你知道嘛,”他耐心地回答我说,“当你准备好了的时候,你就可以出发去那里了。对了,你知道要去的地方的名字吗?”

“我不知道,我在这里还是一个新人。到底去哪里呀?”

“你如果准备好了,你下一步就要去,对了,那个地方叫、叫什么来着?这个名字就在我、我……”

“我嘴边!”我恨不得帮他快点把话说出来。

“我想起来了!”他高兴地叫起来了,“轮回!对,那是人们现在叫它的名字。轮回!”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轮回?轮回是什么意思?”

“我一会再告诉你,”阿瑟说,“我好像看见我妈妈了。”

他跑了过去。

“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阿瑟一边跑一边回头冲我喊。

“告诉我什么?”

“就是你问的,你还会死多长时间。”

“多长时间呀?”

“那要看情况了。”

“看什么情况?”

“看你想死多长时间了。这全看你愿意了。我一会再告诉你,别走远了,我一会回来找你,一会见!”

阿瑟急急忙忙向他看见的一个夫人跑去,她穿着一身老式服装,还拿着一把过了时的雨伞。那把雨伞不是真的雨伞,看来顶多可以遮遮阳光,要用它来挡雨是没希望了。我想大概应该管它叫太阳伞,另外,她还戴着一顶下额系带的帽子。这样,不管是起风,还是太阳晒,她都可以应付了。

阿瑟在那夫人后面追,手中紧紧攥着他妈妈留下来的珍珠纽扣,嘴里还不停地嚷着:“等一等,等一等!”。

那位夫人停了下来,转过了身,看是谁在叫她。这下你就可以看清楚了,她身上一个纽扣也不缺!所以,她也就肯定不是阿瑟的妈妈了。不过那位夫人长得可真美!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谁都不会反对让她当自己的妈妈!

当阿瑟看到她的纽扣是齐全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喔,对不起,”阿瑟解释道,“很抱歉打扰您了。我认错人了。”

那位夫人和蔼地笑了,用她的手指在阿瑟的额头上摸了摸,那可是魂灵的手指!洁白无比的手指上,还套着幽雅的白手套。

“真遗憾!”她回答说,“我自己也正在找人呢。”她又甜甜地笑了笑,然后消失在人群中。

我看阿瑟特别失望。看来他找不到他妈妈就不会安心。死后还安静不下来,这听起来可能有点奇怪。阿瑟死后还一直忙个不停,都忙了一百多年了,还是歇不下来。哪里人多,他就往哪里去,到处找穿着一百多年前衣服的夫人,看看她们少没少纽扣。

我看着他走远了,我想我可能也会像他一样安静不下来,或许我也有事还没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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