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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审第一天(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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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找不到比“冷漠无趣”更适合形容这房间的词了,里沙子思索着,环视四周。有七八十个人吧。有身穿西装的中年男子,也有几位看上去和里沙子年纪相仿的家庭主妇,她们果然也在偷偷打量其他候补陪审员。

里沙子今早七点出的门。五点半起床,她先打理好自己,接着做早餐给文香吃,再叫醒阳一郎。里沙子将女儿托付给住在浦和的公婆,随即前往霞关。她望着映在地铁车厢窗户上的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化妆了,不会看起来怪怪的吧?里沙子十分在意。

工作人员一走进来,等候室的气氛忽然变得紧张,里沙子也不由得挺直背脊。工作人员说明一整天的流程后,分发问卷。

“接下来为今天可能被选为陪审员的各位,说明一下案情。”

有位戴眼镜,看起来二三十岁的男子有点结巴地说。

听着他那机械式的说明,里沙子有种近似战栗的惊诧,但她依旧相信自己不会被选为陪审员。

这是一起虐婴致死案。

东京市内,一名三十几岁的女性,将八个月大的女儿扔进了放满水的浴缸。丈夫回家发现后,赶紧将女儿送去医院,但还是没能挽回女儿的生命。这位女性供称:“因为女儿哭闹不停,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得已才把她扔进了浴缸。”因此,警方认定这起案件是故意行凶,并非意外,于是以涉嫌杀人罪逮捕了那名女性。

里沙子对于这起案件有印象。实际上,她是边听说明,边想起来的。

虽说类似的虐童新闻几乎每天都有,一不小心就会搞混淆,但里沙子的确记得在报纸上看到过这起案件。她清楚地记得,读到“把女儿扔进浴缸里”时,自己皱起了眉。

要和法官一起审理在报纸、电视上看到过的案件,这让里沙子第一次有了成为陪审员的感觉。坐在这里的其他人,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听工作人员淡淡地叙述这起令人心痛的案件的呢?里沙子悄悄地环视四周,不小心和几个人对上了眼,赶紧看向前面。

说完案件经过后,接下来就是填写刚才发下来的问卷。

问卷上印着“你与这起案件的被告、受害者有无关联”“你或你的家人是否曾卷入类似案件”“你是否见过受害者”等一连串问题。

里沙子当然不认识被告和她的丈夫,就在她要这么写时,突然觉得心跳加速:没事的,我应该不会被选上。

接下来是面谈时间,工作人员喊了十几个名字,被叫到的里沙子有点不安。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有人一脸不安地和别人交头接耳,里沙子也想找个人说话,最好是年纪相仿、同样有小孩的女性。无奈身旁只有戴银框眼镜的中年男子,还有一副拒绝攀谈的样子、不知在记什么笔记的女人,以及看起来年过半百的男性,里沙子实在开不了口搭讪。

就说自己的孩子年幼,又体弱多病,实在没有人可以帮忙照顾吧。但要是谎言被拆穿的话,恐怕会挨罚。里沙子不停地想着这些事,更确信自己不会被选上,因为比自己合适的人多的是,何况——

没错,我和被告女性的立场相近,她也是在家育儿的全职家庭主妇。虽然孩子的年龄不同,但八个月和两岁十个月也很相近了,所以面试人员一定会认为我无法做出公平公正的判断。

没错,所以一定没问题的,我只要清楚地告知面试人员就行了。

于是,被叫到名字的里沙子站了起来。

围着大桌而坐的陪审员一共八位,其中有包括里沙子在内的两位候补陪审员。靠窗一侧坐着三位法官,正中央是一位满头白发、较为年长的法官,右边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左边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女法官,由她先面带微笑地做了自我介绍,接着是另外两位。里沙子一边听着他们迄今处理过的案子,一边偷偷地环视其他陪审员。

一位是四十多岁、一身西装、上班族模样的男人;他的旁边是顶着浓妆的年长女性,看起来五十多岁;还有一位身穿polo衫、应该和里沙子同是三十多岁的男人;另外一位看起来还像是学生的年轻男人始终低着头;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男士,应该算是祖父辈了,一直盯着法官;与里沙子同样属于候补陪审员的则是穿着和服的阿姨。

里沙子的视线和坐在对面的女子对上,这位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的女子梳着发髻,穿着朴素的黑上衣。虽然连对方的名字也不知道,但里沙子觉得她是这房间里最容易搭上话的人。

接着,陪审员们开始依次自我介绍。“我原本在电器公司上班,现在已经退休了,请多指教。”效仿第一位开口的白发男人,大家都没报姓名,简短地作了介绍。“我是家庭主妇。”“二十五岁,求职中。”里沙子也依样画葫芦:“我是家庭主妇,有个女儿。”自我介绍结束后,法官开口了:

“午休时间大家可以自行去外面或是地下的餐厅用餐,发给大家的资料中,有一张标注了附近餐馆与便利店的地图。想订便当的人可以跟我说一声,那沓资料里夹有一张便当菜单。”

直到刚刚为止都在讲述过往案件的女法官,突然一本正经地说起这些事,里沙子抬起了头。她翻了一下放在每个人面前的资料,里面的确夹着一张复印的便当菜单。听了半天诉状、量刑、判例等不太熟悉的词语后,里沙子像见到救星般盯着菜单上那些浅显易懂的文字。

共有四款便当,都是五百日元。分别是果醋猪肉套餐、马鲛鱼西京渍物便当、毛豆干贝饭便当、幕之内便当。配菜有果醋猪肉、炸烧卖、马铃薯沙拉、芝麻酱拌四季豆、醋拌菜丝,没想到还挺丰盛的。

现场气氛顿时缓和不少。“我要订便当,三号,谢谢。”“好便宜啊!我要一号。”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结果全都订了便当。

“既然大家都要吃便当,就借此机会来互相熟悉一下吧。”

随着老法官的这句话,午休时间开始了。感觉得出来三位法官试图缓和气氛,于是众人开始谈笑,讨论起各自的便当。

“我还以为会听到很多难懂的法律术语呢。”五十多岁的年长女性说。

“自从采用陪审员制度后,真的改变了许多。”年轻男法官说。

“不用担心,不需要什么专业知识的,依你们的社会阅历来判断就行。”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社会阅历的女法官说。

里沙子并不饿,但又觉得不吃很可惜,只好挑拣着吃起果醋肉便当。

吃便当时,总是有人主动聊几句,气氛还算融洽,但一吃完便当,顿时变得很安静。“我去抽烟。”四十多岁的西装男子出去抽烟了,求职中的年轻男子则戴上耳机,看起了手机。里沙子拿着手机,来到走廊,想看婆婆有没有发信息过来,结果一条也没有。她想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发条信息问问,却想不出来写些什么。里沙子抬起头,瞧见那位看起来四十岁上下、比较搭得上话的女人正站在不远处玩手机。女人将手机塞进包里后,也发现了里沙子,随即露出无奈的笑容。

“还真是伤脑筋呢!”她主动搭讪。

“就是呀!”里沙子也附和。

“看来得向公司请假了,真没辙。”

“你还要工作吗?那真是挺辛苦的。我现在虽然不用工作,但孩子还小。”

“为什么净是选些像我们这样分身乏术的人呢?”女子一脸认真地说,“明明多的是那种已经退休、博学多闻的人,不是吗?”

“倒也的确挑中了一些博学多闻的退休人士,”听到里沙子这么说,女子笑了,“而且啊,我还以为会是很小的案子。”

“就是啊!真压抑。要是我也只是候补就好了……候补陪审员就算中途缺席,应该也不碍事吧。”女子越聊越起劲。

“我在报纸上看过这件案子。”

“是吗?我倒没印象。也许是忘了吧。”说着,女子突然转换了话题,“会不会有规定说我们不能互相透露自己的名字呀?”

“肯定没有吧,毕竟每天都要碰面,要是一直都不说名字也挺奇怪的。我叫山咲里沙子。”

“我叫芳贺六实,请多指教。”

六实点头行礼,里沙子也赶紧回礼。

“你是从事……”里沙子正想问对方的工作时,工作人员请大家尽快回到评议室。里沙子和六实对视了一眼,同时露出无奈的表情,走了回去。

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刚选出来的陪审员列队跟在审判长、法官身后走进法庭。里沙子向另一位同样也是候补陪审员的女士轻轻点头,打声招呼。

一走进法庭,里沙子便被肃穆的氛围震慑住了。“好想回家……”里沙子刚坐下就产生了这个念头。旁听席约有四十个位子,大半都有人。她一边说明,一边想着要是被问到审理的是什么案件,该如何回答。这时,客厅里传来动画片的声音,还有文香跟着哼唱的歌声。

里沙子不想和婆婆讨论这起案件。想要撒谎,却又不知道这世上究竟都发生着什么案件。

“不好意思,从明天开始要麻烦您照顾文香了。”

里沙子深深行礼,只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

“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

“不用了,我直接回去就好。”和公公婆婆聊了将近二十分钟后,里沙子带着文香再次回到浦和车站,已经晚上七点多了。无论是往新宿还是西国分寺的电车,车程都要一个小时左右,感觉还是搭武藏野线到西国分寺比较快,于是里沙子决定在南浦和转车。终于抵达离家最近的吉祥寺站后,里沙子走进还在营业的超市买了点东西,之后又搭上拥挤的公交,八点半才到家。

幸好武藏野线的电车很空,还有位子坐,于是,在公公婆婆家吃过饭的文香睡了一觉。里沙子也是在车上收到了阳一郎的信息,说自己九点过后才回家,晚餐简单弄一下就行,要是没空,叫外卖也行。

路上醒来时,文香还吵闹得很欢,结果回家一上床就睡着了。里沙子本来想帮她洗澡,但想想还是先弄晚餐好了。于是连衣服也没换,洗了手便走进厨房。

里沙子迅速煮了味噌汤,撕碎蔬菜做了沙拉,还用高汤烫了菠菜。将买来的可乐饼和猪排移到装有卷心菜丝的盘子里时,她突然觉得饥肠辘辘。

“啊!忘了煮饭!”

里沙子不由得惊呼,赶紧淘米,放进电饭锅。

难不成今后每天都是这样吗?站在电饭锅前的里沙子思忖着。

饭起锅时,阳一郎刚好回来。“你回来啦!”里沙子边朝走廊那头喊,边摆餐具。

“没想到你还真的被选上了!”

“我到现在还是眼前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是形容脑子的吧,眼前应该是一片黑暗。”

“一样啦!眼前是白的,脑子是黑的,反正都是形容心情很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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