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摩艾人眼中的花(1/2)
1
“方便谈谈吗?”渡真利对半泽说道。时间快到晚上十一点了,办公层里还有一大半的银行职员在加班。
“有些事想跟你说,特别重要。”
渡真利的语气中包含着真切的急迫感。
三十分钟后,两人在行员专用通道入口处会合,搭乘出租车前往饭仓片町的一家酒吧。这家酒吧连招牌都没有,吧台上只有一位客人在喝酒。
渡真利向相熟的酒保打了招呼,然后选择了桌上只放着一盏小灯的座位。
“融资部负责企划的那帮家伙,最近的动向很奇怪。”渡真利在等待酒保把酒端上桌的过程中,开口说道。
“大和田常务似乎下了命令,要他们研究伊势岛饭店的案子。常务或许打算把伊势岛的管理权从营业二部转移到别的地方。”
渡真利说出了融资部企划小组次长福山启次郎的名字。这个名字半泽也听过,他嘬了一口杯子里的波旁威士忌。
“虽然不想承认,但那家伙确实很能干。”渡真利满脸不快地说道,“据说在东京第一银行时代,那家伙就跟在大和田常务身边了。”
“也就是说,他是我的后任。”半泽说着,满不在乎地把下酒菜送入口中。
“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不紧不慢的。”
“棒球场的外场,还有一楼与二楼之间的夹层都坐着不少烦人的家伙。然而,他们所在的地方说到底不过是观众席,我哪有工夫一一理会观众的起哄声啊。”
“是吗,那就好。话说回来,前几天我和白水银行的板东因为其他公司的事碰面了,我从他那里听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渡真利说。
“他说黑崎不应该知道关于纳鲁森业绩的事。”
半泽停住了举着玻璃杯的手。
“据说上一次金融厅审查时,白水银行并没有察觉到纳鲁森业绩的异常。所以黑崎不可能在白水银行的审查中获得消息。白水银行似乎是在审查结束之后,才知道纳鲁森有破产的危险。顺便说一句,金融厅当时也同意把纳鲁森判定为正常债权。”
“这就奇怪了。”半泽喃喃自语。
渡真利冷不防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黑崎会不会有别的情报源?就像afj那件事一样,这或许是他的惯用伎俩。”
如果是那样,那么afj银行疏散资料被发现一事也就解释得通了。渡真利继续说道:“你打算怎么办,半泽?明天你就要和黑崎一对一较量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你会认下纳鲁森的事,然后向他赔罪吗?”
“不——”半泽终于开口,“我不会赔罪,现在我只想争取一点时间。”
“那你打算怎么办,一直装蒜吗?”
“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吧。”
半泽平静地把杯中的酒送到唇边。
“你小子还真喜欢把人当傻瓜。算了,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但是,一直这么装蒜也不是个办法,你得快点想出解决措施。不然的话——”
渡真利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2
半泽与渡真利喝完酒的第二天下午两点,黑崎主导的第二次资产审查开始了。
东京中央银行的某间会议室中,半泽与小野寺坐在桌子的一侧,坐在另一侧与他们对峙的是以黑崎为首的三名审查官。银行方像往常一样,派出木村旁听。此时,木村正板着脸坐在半泽旁边的座位上。
“关于前几天谈到的纳鲁森,我们这边没有收到破产的消息。”半泽先发制人地说,“听说该公司确实因为大宗客户韦斯特建设货款一事大伤脑筋,但没有正式的消息表明他们开始走司法程序了。”
“正式的消息?”黑崎笑出了声,“等你得到正式消息,一切不就太迟了吗,至少你应该查得到,他们确实无法回收韦斯特建设的货款。并且,伊势岛饭店好像有外调人员在纳鲁森吧。只要向那个人打听,伊势岛饭店的领导层也会知道纳鲁森的真实情况。所以,你可不要说因为没有渠道,所以打听不到消息。”
黑崎没有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接着说:“还有,那批拍卖后用作额外收益的画,是不是暗示了公司的会长有公款私用的嫌疑?就连你们银行发放的流动资金贷款都有可能被挪用呢。事到如今,居然突发奇想用卖画的钱来填补亏损,这家公司还真是不靠谱,内部管理简直一团糟。贷款给这种公司,就不怕收不回来吗?”
“卖画这件事并不是心血来潮,社长早就着手卖画了,只不过这么多画,卖掉也需要一些时间。”半泽用十分冷静的声音答道。
“事实就是没有卖掉啊。”
听到黑崎的反驳,半泽哑然失笑。
“要说事实,纳鲁森不是也没有破产吗?纳鲁森真的快要破产了吗?伊势岛饭店的画和土地可是已经进入拍卖流程了。纳鲁森呢,开始走破产程序了吗?还没有吧。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真的收不回货款,说不定纳鲁森内部也存在可供处置的剩余资产呢。”
当然,半泽本人也认为,纳鲁森破产一事基本板上钉钉。他这么说,只是为了在谈判中争取一点优势,同时尽量拖延时间。
黑崎愤怒极了,他的脸颊像濒死的鱼的鳃,开始急促地张合。空气中似乎能听到他咬紧后槽牙时发出的声音。半泽没有理会这些,继续说着:“就算您是金融部门的人,也不能草率地宣布一家公司破产吧。这么做,只能说明您缺乏常识。”
“别倒打一耙呀,半泽次长。正是因为你对伊势岛饭店的业绩认识不足,我才特意把纳鲁森的消息披露出来。反过来,你还得感谢我呢。”
“说到底,这不过是未经证实的消息。”半泽反驳,“您披露这些消息对我们一点帮助都没有,只能徒然增添困扰。伊势岛饭店今年的业绩,就像这份事业计划书写的那样,一定能达成黑字,这是毫无疑问的。我不知道您从哪个渠道获得的情报,但您宣扬着未经证实的消息,一口咬定伊势岛赤字,恕我实在无法接受。”
黑崎镶着银框的镜片后,歇斯底里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烧。
“嗬。既然如此,下次资产核查之前我会让你看到证据的。但是现在,我们还是先解决目前可以讨论的问题吧——如果纳鲁森破产了,伊势岛饭店不可避免要承担投资亏损,这一点你同意吧?伊势岛有办法填补亏损吗?”
半泽不知道黑崎打算拿出怎样的证据,但他明白,对方正试图堵住他们的退路。
半泽答道:“这件事很重要,我不回答假设的问题。”
“探讨将来可能出现的情况,不是负责人应该做的吗?我说错了吗?木村课长代理。”
部长代理木村连忙附和:“您说得没错。”然后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顺带瞪了半泽一眼。
“还有,我不是课长代理——”
“半泽次长,你觉得呢?”
黑崎没有理会木村。
“就算纳鲁森破产了,伊势岛也有办法弥补损失。”半泽说。
“你的意思是,他们还有剩余资产?”黑崎追问。
“不,是更加根本性的解决措施。”
“根本性的?”黑崎与旁边的审查官交换了眼神,“话说在前头,我们可不会同意让伊势岛收购纳鲁森。”
在黑崎看来,自己的这句话或许斩断了半泽一条退路。然而——
“收购?”
半泽目不转睛地盯着黑崎的脸。黑崎莫非知道大和田向汤浅提议收购纳鲁森的事?
“怎么会呢?我完全没这么想过。”
已知白水银行不可能是黑崎的情报源,那么黑崎究竟从哪里……
“是吗?”
黑崎的样子并不像相信半泽的话。
“对伊势岛饭店来说,收购纳鲁森是不可能的。这是下下策。”
“哦,那又是为什么呢?”
黑崎宛如一位高傲的贵妇,抱紧了手臂,用鼻尖看着半泽。
“原因不方便在这里说。话说回来,黑崎审查官,您居然不知道其中缘由,真让我感到意外。”
三名审查官箭一般的眼神纷纷射向半泽。脸色苍白的木村喊了一句“喂,半泽”,接下来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什么意思,请你好好解释一下,半泽次长?”
“我是说,出于某种理由,伊势岛饭店不能收购纳鲁森。”半泽答道,“因为这涉及公司经营的根本,所以不能透露给无法保守职业秘密的人。没错,我说的就是像您这样的人,黑崎审查官。”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看得出来,黑崎的怒意已经到达了顶峰。
“这算什么玩意儿!”
黑崎把抓在手中的资料用尽全力摔在地板上。他瞥见办公层里出现的那道身影,于是高喊道:“岛田,过来这边!”
“找到了吗?”
一个强壮的男人快步跑了过来,随后心虚地低下了头。
“那个,还没有——”
黑崎给他分配的任务,是寻找“疏散资料”。
“这不可能!”黑崎的语气锋利得像甩出去的鞭子,“听好了,这里的某个角落一定藏着资料。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给我彻底搜查,明白了吗?!”
伴随着黑崎的大喝,男人再次和数名同伴一起冲出了办公层。
“关于伊势岛的事业计划书,我们要想把它分类,必须有足够的依据——”
资产核查时坐在黑崎旁边的审查官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
黑崎的心中,对半泽的憎恶难以抑制地增长着。那家伙,心中没有半点对金融厅审查官的敬畏之心。无论去哪家银行都享受最高级别礼遇的黑崎,居然被一个小小的次长轻视、愚弄、耍得团团转。他黑崎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在黑崎看来,只有把伊势岛饭店分类了,才能消除他的心头之恨。
至于那个叫半泽的家伙,必须扣上一个妨害审查的罪名,让他从此无法在银行界立足。
要到达这个目的,必须找到营业二部藏匿的疏散资料。
黑崎有信心。
他清楚地知道,在审查前将一些违规资料隐藏起来是银行界的恶习。除了伊势岛饭店之外,他还检查了若干个营业二部管理的信用档案。
那些资料都太干净了。
见不得人的资料一定藏在某个地方,这家银行的某个地方。
“我一定会找出来的,等着吧。”黑崎喃喃自语,“那一天,就是你半泽的死期。”
3
“我问过业务统括部的家伙了,你和黑崎过招之后,木村向部长狠狠地告了你一状。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把你叫到办公室了。你自己小心。不过你小子大概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吧。”渡真利一脸严肃地说。
“他能告什么状,无非说我态度恶劣罢了,无聊。”半泽说。
渡真利咧着嘴笑了,“总之,时间你是争取到了,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渡真利。”
半泽说出了与黑崎激辩之后,留在心中的疑虑,“黑崎会不会在银行安插了内线?”
“你说什么?”渡真利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是怎么一回事?”
“黑崎不知道纳鲁森与反社会势力有来往。还有——这只是我的直觉——他好像知道大和田以收购纳鲁森为条件逼社长退位的事。”
“你的推测是……”渡真利问道。
“我总觉得,这个内线就在大和田的身边。伊势岛饭店的羽根应该不知道纳鲁森和反社会势力有关系。有没有可能,内线把从羽根那里听来的消息直接泄露给了黑崎?”
“真的假的?”渡真利瞪圆了眼睛,“这不可能吧。对大和田他们来说,向黑崎提供情报有什么好处呢?一个不小心,银行可是要背上巨额不良债权的呀。”
“但是,他们也可以借此机会逼董事长退位。”
此时,两人站在办公层的一角,小声地交谈着。在办公层的喧闹中,渡真利盯着前方空气,陷入了沉思。
“这倒是有可能,毕竟那位仁兄脑子里全是陈腐的派别意识。”
渡真利的口中终于轻轻地吐出这么一句话。“实际上,金融厅那帮家伙,最近的举动有点奇怪。”
半泽向他投去问询的目光。
“一些年轻的公务员,老是围着行内的会议室和空房间转来转去的。”
“是在搜查疏散资料吧?”
渡真利点了点头,“如果照你所说,黑崎在银行内部安插了眼线,那么他或许已经知道了古里的那份书面报告。那样的话,黑崎在找的,很可能就是那份资料。”
有这种可能性。
“听好了半泽,绝对不能被他们找到。”渡真利用极其严肃的语气说道,“伊势岛的事还没有分出胜负。但是,如果你在这种地方被绊住了脚,那么——”
“那么,就没有希望了,对吧?”
渡真利总是习惯性地在这种地方住口,半泽索性帮他把下半句说了出来。“但是渡真利,你好好想想。我们真的拥有不惜豁出一切也要守护到底的希望吗?”
“有的。”渡真利干脆地说。
“我们要是被人赶走,不就没办法复仇了吗?”
“复仇?对旧t那帮家伙的复仇吗?”
“不是这个意思。”
听到半泽半开玩笑的提问,渡真利有些不高兴。
“最近我总是在想,我们的银行职员生涯究竟有什么意义?”
半泽沉默了。“我现在还能想起,泡沫经济时期我们被银行录用时的样子。你和我、近藤、苅田,还有——”
“押木。”
同期入行的伙伴中,苅田被调到了关西。而押木,则在那场“911”恐怖袭击事件中下落不明。
“押木是个好人,但那家伙,最后却死在了银行业绩最低谷的时期。如今银行界好不容易恢复了元气,他却再也看不到了。不单是押木,我们这批泡沫时期入行的人,其实都是在经济的隧道中孤独行驶的地铁。 ”
渡真利的话语中包含着炽热的情感,“然而,这并不是我们的错。泡沫经济时期,推行愚蠢的不懂节制的经营策略,导致银行迷失本心的那帮家伙——所谓的‘团块世代 ’ 才是罪魁祸首。那帮家伙念书时,大肆宣扬着什么全共斗 、什么革命,结果还不是屈从于资本主义。他们一踏入社会,就把之前的思想、主义全抛到九霄云外,活成了软骨头。因为他们愚蠢的策略,银行一头钻进了业绩持续低迷的地下隧道。然而,他们非但不用承担责任,反而厚颜无耻地拿着巨额的退职金。我们这些人,却被剥夺了职位和升迁的机会,只能在他们的阴影下苦苦煎熬。”
渡真利看向半泽的眼神中,饱含着少有的热忱。半泽第一次知道渡真利心中居然有着这样的想法,他感到十分惊讶。“如果在这个时候被赶出银行,那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我们泡沫新人组不是专门为‘团块世代’收拾烂摊子的。那些开口闭口就是旧t,脑子里装满了派别意识的蠢货,还在这家银行横行霸道、作威作福。我们必须给这些人一点教训,让他们无话可说。用我们的双手把银行经营引入正确的轨道,这才是我说的复仇。 ”
“再过十年,那些家伙就都不在了。就算什么都不做,银行的经营权迟早会落入泡沫世代手中。地铁最终还是会开到地面上。”
听到半泽语调悠闲的调侃,渡真利反驳:“开到地面上也是为了进车库。”
“听好了,泡沫组中究竟谁有资格坐上董事的位子,决定权在那帮家伙手上。‘团块世代’只会提携符合他们心意的人,这样也没关系吗?你小子不会以为自己很招人喜欢吧?”
“他们怎么看我都没关系。”半泽淡淡地说。
“我只能用自己的头脑思考,相信我认为正确的事,并为之付出行动。”
“就算被人狠狠地打击报复也没关系?”
“是我们选择了这个集体。”
听到半泽的话,渡真利咂了咂舌,再没多说一个字。
“没有能力反击的人无法在这个集体生存下去。对吗?渡真利。”
渡真利没有回答,但他一定回忆起了自己的银行生涯,其间反复上演的就是这样的戏码。
第二天,渡真利说的打击报复就以业务统括部部长传唤的形式变成了现实。
半泽进入部长室后,岸川迈着缓慢的步子从窗户旁走了过来。他烦躁地吐了口气,比平时更装腔作势,令人作呕。
“你到底想干什么?”岸川第一句话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问,“我听说昨天和金融厅面谈的时候,你发表了不恰当的言论。今天早上,金融厅那边还向董事长提出了严重警告。”
“严重警告?”半泽不禁哑然失笑,“警告的内容是什么?”
“警告作为负责人的次长表现出不配合的态度。说的就是你,半泽。”
“我并非有意表现出那种态度,只是为了纠正对方的错误——”
“不许找借口!”
岸川粗鲁地打断了半泽,他看向半泽的面孔显得异常愤怒。凑巧的是,岸川刚好就是“团块世代”,半泽的脑海中不由得闪过渡真利的批判。他强行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岸川。
“大和田常务也很生气。因为一名次长不恰当的态度导致金融厅对银行整体印象恶化,简直岂有此理。不少人都说要研究对你的处分。”
虽然岸川刻意没说得十分明白,但这必然是大和田的指示。大和田想利用这次审查把半泽驱逐出银行。京桥支行的贝濑应该已经向大和田汇报了书面报告的事,半泽早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在讨论我的态度之前,金融厅的态度又如何呢?”半泽深感荒唐,回答道,“他们甚至拿出了未经证实的信用情报,并且经常对我行提出的资料进行负面曲解。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把伊势岛分类,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走走过场。审查开始之前,他们就针对伊势岛饭店做了负面评价,这明显有问题。那名审查官不过是打着金融行政的名号,故意欺负银行罢了。”
“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岸川的眼睛瞪成了三角形,他唾沫横飞地说道,“对方可是金融厅啊,你觉得你这借口有用吗?”
银行的董事们大多是这副德行,在这个僵化的组织待久了,渐渐地忘记了怎么正确思考,岸川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半泽领悟到,这帮家伙的脑中只存在谁的地位比较尊贵这种简单的构图。在行内时专横跋扈,以社会精英自居,可一旦遇到比自己位高权重的人物,便立马放弃自尊,极尽奉承之能事。
“就是因为您的这种态度,那名审查官才会越来越过分。”半泽冷淡地说,“请您转告大和田常务,如果我的态度造成了不良影响,我当然会承担责任。上回我也是这么说的。”
“你好大的口气。”岸川的语气中满是轻蔑,“开除你一个人有什么用?对银行一点意义都没有。你认为凭你一个人就能承担所有责任吗?这才是最大的错觉。”
在岸川看来,半泽占着负责人的位置不放,还口出狂言,简直不可理喻。
“既然如此,请你们赶紧找人替换我吧。”半泽冷漠地说,“交给大和田常务引以为豪的融资部企划小组怎么样?请您转告大和田常务,让他别在背后搞小动作。身为银行常务居然满脑子都是派别意识,这合适吗?”
“你敢愚弄常务?”
“怎么会呢,只是想请您转告我的建议罢了。这建议本该由您来提,岸川部长。一个只会讨好常务,做上司应声虫的部长对银行没有任何好处。金融厅审查对策也是如此,如果审查对策只是不要违抗对方,那跟没有对策又有什么区别?”
半泽瞥见岸川的手因愤怒而颤抖,说了一句“请您好自为之”便从座位上站起。
“等等!”岸川的怒吼使半泽停住了脚步,“既然你这么说,想必有了十足的胜算吧。”
“现在无可奉告,我只能告诉您,我们有赢的可能性。”
“用什么方法?”岸川快速地吸了一口气。
“不能说。”
“为什么?”
半泽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因为这是秘密。”
“别开玩笑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不能对身为部长的我说?”
“岸川部长,身为银行职员,总会遇到不得不保守秘密的时候。”
岸川的表情混杂着愤怒与困惑。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秘书领着新的来访者走进了房间。
业务统括部的木村旁边站着另一个男人,男人全身包裹着漆黑的西装,身材高大。
“这位是金融厅的岛田审查官。”
木村做了介绍,岛田却不向两人打招呼,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半泽。
“实际上,金融厅想去你家搜查。”
“我家吗?”
这是个唐突的要求。
“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极了。”半泽用责备的目光看着木村,“别人说想去你家搜查,你就点点头把人迎进门?木村部长代理,能告诉我理由吗?”
“金融厅对妨害审查的行为非常敏感。他们认为,负责伊势岛饭店的你或许隐藏了相关资料。”
那你倒是阻止他们呀。半泽很想这样指责木村,却还是忍住了。他最终只是狠狠地瞪了木村一眼。
“我没有那种资料。”半泽说,“想搜查我家,麻烦拿出搜查令。”
“听我说,半泽。”
岸川把手肘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探出身子,“前段时间,afj银行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你家要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就让他们搜嘛。这样做能更快地还你清白。”
总而言之,岸川也默认了金融厅的行为。
“开什么玩笑,我从没听过这么荒唐的要求!”
“只是非强制性搜查。”岛田终于开口说话,他的语气仿佛一名提审犯人的警察。
“非强制性搜查?别开玩笑了,你们什么时候转行当警察了啊?金融厅连银行职员的私人空间都不放过吗?”
“这取决于对方是什么人。”岛田傲慢地说。
他虽然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却很懂得如何利用主管部门的身份压制别人。
“那么,请你解释一下吧。既然想搜查我家,总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在金融厅看来,你涉嫌隐藏资料,妨害审查。”岛田像审视犯人一样审视着半泽,“我们接到了来自银行的内部举报,说你管理的营业二部,有一部分资料被隐藏起来了。”
“内部举报?”
半泽目不转睛地盯着岛田的脸。他的脸四四方方,比普通人的脸长了许多。这家伙的祖先一定是复活节岛上的摩艾人。
半泽转过头,细细地打量着岸川的脸。
“他说的是真的吗?”
业务统括部部长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他模棱两可地说道:“金融厅那边似乎得到了情报。”
“太荒唐了,我认为不可能存在这样的内部举报。”
“这跟你怎么认为没有关系。”岛田反驳。
“我们也不想做这种事,半泽次长。但是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我们对你家没有任何兴趣,我们关心的只是那些可能藏在你家的资料。”
“我说过了,我家没有那种东西。”
“你别多想,半泽。”
木村突然用轻浮的口吻说出了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什么叫别多想啊?然而,半泽在那双瞪着自己的眼睛中,分明看到了根深蒂固的仇恨。
“你以为我们乐意这么做吗?作为金融厅,我们为不得不采取这样的措施感到遗憾。”岛田倨傲地说,“但是,既然接到了内部检举,金融厅也不能坐视不理。你觉得呢,半泽次长?”
什么“遗憾”啊,简直荒谬至极,半泽想。
金融厅与银行,从很久以前就保持着既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远的关系。金融厅定期对银行进行审查,指摘银行的不当行为。审查名义上是突击的,银行却能从好几个月前开始着手“准备”,金融厅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说,所谓的审查不过是一场闹剧。
最近afj银行疏散资料被发现一事,媒体宣传得好像金融厅立了大功一件。但对于知晓内情的人来说,再没有比这更滑稽的事了。究竟被发现资料的一方是傻瓜,还是几十年来对银行的行为佯装不知,发现一次隐藏资料就把自己吹捧成英雄的一方是傻瓜呢?
“既然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就请便吧。”
半泽不快地松口,但岛田没有说一句道谢的话。
“是吗?那么,一会儿就拜托你了。”
“一会儿?”
金融厅的意图很明显,如果半泽把资料藏在家中,这么做可以阻止他把资料紧急转移到别的地方。
“不巧,我接下来有工作安排,不能离开。”半泽说,“不过既然是这种情况,我跟着反而不方便吧。木村部长代理——”
此时的部长代理正把手肘放在椅子的扶手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你代替我走一趟吧,我现在就给家里打电话。”
“我吗?”
木村完全没有料到事态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了左右为难的神情。但他最后还是放弃了挣扎,无奈地接下了这份苦差。毕竟,应付金融厅本来就是业务统括部的工作。
半泽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按下了自家的电话号码。
三个人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半泽的表情,他们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星半点的慌乱。
很明显,在场的所有人都确信半泽把资料藏在了家中。
电话的呼叫音还在响着。
半泽看了眼手表,九点十分,妻子该不会出门了吧?正当他这么想时,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小花的声音:“这里是半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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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这次真的万事休矣了呢。”
渡真利说完,端起服务生送来的大杯啤酒,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新宿站西出口附近的一家居酒屋,时间已经是九点多了。
按照渡真利的说法,当听说金融厅的审查官把目标锁定在半泽家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次一定完蛋。
因为在东京中央银行,融资课长一类的管理层把违规资料运回家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根据小花之后打来的电话,金融厅的审查官不但搜查了孩子的房间和壁橱,还要求打开私家车的后备箱。
“那帮家伙究竟怎么回事?”小花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嚣张地闯进别人家里,把别人家翻了个底朝天。居然连一句谢谢或者对不起都不会说!太不懂事了吧,这就是金融厅的态度吗?”
听到这些话,渡真利露出了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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