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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尽劫难 2002-2003(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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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学校的下车区时,母亲神情恍惚地亲吻了玛吉,然后绕过去坐在方向盘前面,开车回家。玛吉送走母亲,送走拉罗斯,走过中学部的走廊,甩甩头发,跟一群女生打过招呼。有时,她会去学校办公室往家里打电话,就是想听听母亲的声音。一方面,现在的玛吉是个稳重、有爱心、对母亲有过度保护倾向的女儿了。母亲自我伤害,她很担心,但正慢慢适应。另一方面,她仍旧是个问题女孩。

一个极其自律的问题女孩。

她像刚出道的超模雪浓·提格丝一样可爱,不过她是一头黑发,眼睛时而金色,时而黑色,斜视时,眼神里透着强烈的不屑。她特意研究过男生,研究他们的头脑、心灵和身体是怎么运转的。她不想要男朋友,可她觉得自己能掌控任何男生。也许能掌控所谓的恶少四人帮中随便哪一个,抓到他们,刺穿他们的心脏,拿他们当午餐。不过,她正打算改吃素食,因为素食对皮肤好。她自我要求很严格。

不管怎么说,大个子韦伦不在这些男生之列。他守在玛吉的储物柜旁边,看着她换好成套的书,把早上的课本换成下午的。

“你还好吧?有人骚扰你吗?”

韦伦竟然问的是这个问题,她觉得很意外。更让她意外的是,她回答说很好,没人骚扰她了。

韦伦生动鲜明的五官在玛吉的眼里变得清晰。他长着猫王埃尔维斯一样的脸;玛吉知道猫王长什么样,还是因为斯诺真心喜欢那种老音乐。韦伦身躯宽厚结实,打橄榄球练出了结实的肌肉,皮肤柔滑。他的双手没干过粗活,善于表达,简直就像老师的手。他夏天因为橄榄球训练剃了平头,现在头发柔软浓密,像动物毛发做成的帽子。他比乔塞特个头高,但没有斯诺高。玛吉专注地盯着他的头发,然后确认,自己的确喜欢他的头发,非常喜欢。

韦伦的眼神变得清醒。

“是谁?”他终于问道。

“什么?”

“谁骚扰过你?”

“不是这儿的男生,”玛吉说,“我原来学校的。”

他郑重地点点头,不再说话。他改用表情说话,垂下眼睛,向她表示,他在等她继续说。玛吉也很喜欢这一点。

“是几个男生,他们自称恶少四人帮?”

韦伦下巴往一侧歪,露出醒目的牙齿,上齿咬住下唇。他脑袋一歪,眯起似睡非睡的眼睛。

“哦哦,耶耶耶,”他拖着调子,“我知道那几个家伙。”

“那些家伙对我的骚扰太过分,”玛吉说,脸上带着让人舒服而明亮的微笑。“尤其是巴奇。想陪我去上课吗?”

韦伦边走边晃,好像他沉重的身体每走一步都要挺直一下。有那么漂亮而有头脑的玛吉在他身边,人人都朝他俩看,羞涩和喜悦烧得韦伦脸颊泛红。

每次诺拉和彼得去参加玛吉在普路托镇学校的家长会,老师的反馈总是千篇一律:作业不认真,上课捣乱,多嘴多舌,也许厕所里骂女生的脏话就是她写的。不过,考试分数一向没说的。这说明她很聪明,只要她愿意,完全可以改正自己的行为。很明显,她都是故意的,玛吉的老师们都说。彼得总是拼命克制自己,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逃离教室。诺拉一言不发,紧抓着他的胳膊,嘴唇颤抖。他俩脚步不稳地离开学校大厅。不过,自从拉罗斯开始到普路托上学后,拉罗斯的老师们就不再理会玛吉那让人忧心的评价了。

啊,拉罗斯!也许不是优等生,可真是个踏实的孩子,安静又善良,恭敬有礼、脾气随和、态度和善,有点害羞。那一双睫毛,多可爱的孩子!他有时像在做梦似的,多才多艺,想画什么就能画什么!他唱起歌来虽然走调,但充满感情;穿上黑色正装,唱起约翰尼·卡什 [1] 的歌,简直是才艺表演的最佳人选。拉罗斯人见人爱,老师们对他赞不绝口,有他什么都值了。他俩知道,老师们的意思是就算玛吉麻烦点也值了,只要拉罗斯能升到他们班,为挽救玛吉的灵魂付出的努力就是值得的。

也许玛吉上九年级,情况就不一样了。她现在更自由了。另一个家里所有的孩子,包括霍利斯、斯诺、乔塞特、威拉德和拉罗斯,也在她的新学校上学。

大厅里摆着装有饼干的盘子,彼得和诺拉各拿了一块饼干不知滋味地吃着,呷了一口带煳味的咖啡,等着第一位老师结束与前一位家长的谈话。终于轮到他俩走进教室了。

“如果她想强迫班里的同学跟她相处,这个选择可不对。”英语老师杰曼·米勒说。

“我竭尽全力不让她不及格,因为我看得出她很聪明。”社会学老师说。

“要是她认真做作业就好了!”数学老师卡尔·多弗曼看着她的数学成绩直摇头。

诺拉解释说玛吉每天晚上都做数学作业。彼得说他以前还检查过,但玛吉现在很独立,不再让他检查。他们三人沮丧地面面相觑。老师叹了口气,说玛吉不交作业很可能是因为缺乏组织能力。从现在起他每天都会停课,等她完成数学作业。情况就是这样。

物理课是个例外。当他们自我介绍时霍塞尔先生露出苍白的微笑,可他已滔滔不绝,说他们的女儿多用功,推理能力强,擅长逻辑思维,自觉上交家庭作业,小组项目完成得非常出色,他们一定感到非常骄傲。比方说,她好像挺痴迷牛顿的运动定律,擅长计算运动速度。

诺拉目瞪口呆,彼得脸颊泛红。霍塞尔先生越说越激动。

“她对电磁频谱的描述非常精彩。”他大声说。

“我们是玛吉·拉维奇的父母。”他们提醒霍塞尔先生。

这位物理老师挠挠双手,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继续往下讲。

“我希望更多学生能像玛吉一样积极参与课堂活动。让我印象深刻的是,玛吉勇敢无畏,对犯错误满不在乎。这在年轻人身上难能可贵——他们受不了同学的嘲笑——这个年龄的孩子你们了解!但玛吉会反复琢磨一个想法,提出问题引发大家的讨论。什么时候惯性会转变成动能呢?我们能计算出那一刻吗?她的话直指问题的核心。”霍塞尔先生思索着,吸了一口气说道。

他又重复了一遍那几个珍贵的字眼:“你们一定感到非常骄傲。”

然后给他们看了玛吉的成绩:优异。

彼得和诺拉满面春风地走出霍塞尔先生的教室。他们手牵着手穿过停车场,因为其他老师的负面评价而彼此靠近。

“终于有老师欣赏她了。”彼得说。

“他说的真是……”诺拉迟疑地说,“他说的真是玛吉,对吧?”

“也许在学校里,她只肯向他表现真实的自己,”彼得回答说,“她就像相信我们一样相信霍塞尔。我知道玛吉具备那些品质,她那股勇气,你知道吗?那种自律。霍塞尔老师为玛吉打开了一扇门。我不明白怎么回事,可宝贝,有这种体验,玛吉的前途不可限量啊!她一向这样,不是吗?向来这样。”

“我们没搞错。”

诺拉抓着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他们坐进车里,一路开回家,没再说话,诺拉一直紧抓着彼得的膝盖。

当他们在车道上停下时,玛吉打开门,朝他们挥着手,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通常,开完家长会后,她会开心地招呼父亲,努力减轻带给父亲的痛苦。她知道父亲很难过。前些年,她不在乎诺拉是否难过。可现在,她真的在乎。她尽量不让母亲难过,不想让母亲旧病复发。他们不在家时,玛吉做好了牛尾蔬菜汤,还有小小的油炸面包,乔塞特教过她。玛吉喜欢做汤和油炸面包,至少假装喜欢。等油炸面包变凉的工夫,拉罗斯开心地来偷吃,把烫手的、油乎乎的炸面团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玛吉在厨房这片小天地里追着他跑。诺拉看到这情景大笑不止,笑得发晕。彼得本来也该笑晕,但这场景中有什么东西让他不安,好像两个孩子正演戏给诺拉看,让她瞧瞧姐弟之间正常的吵闹是多么温馨。他们不时瞥一眼母亲,急切地想确定妈妈是真的很开心。

那个周末,为了庆祝玛吉的物理课得优,诺拉想烤个蛋糕,写上女儿的名字。玛吉跟她说,她吃蛋糕拉肚子。

“可你喜欢吃蛋糕啊。”诺拉说。

“妈妈,我以前想哄你高兴才说喜欢。别准备蛋糕了。”

玛吉在图书馆的杂志上读过讨论强迫症的文章,早就决定不让母亲患上强迫症,而且她确实对蛋糕深恶痛绝,因为达斯提死后,拉罗斯来到他们家,诺拉做过不计其数的蛋糕。蛋糕唤起的是坏心情,尤其是写有名字的蛋糕。她不想在家里看到蛋糕。

“我们看个老电影,比如八十年代的电影,吃点爆米花,好不好?”

因为西内克斯便利店打折促销,他们买到几部没看过的电影录像带。像《春天不是读书天》 [2] 《十六只蜡烛》 [3] 和《早餐俱乐部》 [4] 这样让人放松的老电影。这些电影拍摄的时间和地点让人难以置信,在这些电影中只有汽车里才有移动电话,有鞋盒那么大,但玛吉跟诺拉聊天,说这些电影仍然能让她这样的青少年感同身受。没错,她们在聊天。或者说,一个不同的玛吉在说话,好像她就是那个莫莉·林沃德 [5] ,终于学会应对错综复杂的生活。诺拉跟玛吉聊着,好像一个反应慢半拍的妈妈终于学会了关心孩子。彼得回到家,看到她俩懒洋洋地蜷缩在靠垫上,一个睡得正香,一个对着空中微笑。

他在微笑的诺拉身边坐下,轻声问。

“怎么了?”

“什么意思?”

她一直在微笑,没看他。奇怪。

“你在看什么?”

彼得指指屏幕上的电影。

诺拉张张嘴,摇摇头,仍沉浸在两个少年的对话里。她歪着脑袋靠在彼得肩头,玛吉在靠垫上移动了一下,靠垫被推过去,靠在诺拉身上,三个人恰好连在一起,像平凡的一家三口那样坐在一起。

也许问题就在这儿,彼得思忖着。我觉得古怪,因为这一幕太正常了。我成了她俩之外多余的人,只有我不知道我们会好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屏幕上的电影一结束,诺拉问彼得。

“没什么,”彼得说,“随口一说。”

[1] 美国乡村音乐创作歌手,歌声低沉,多次获格莱美奖。其黑色装束和特立独行的作风为他赢得了“黑衣人”的绰号。

[2] 美国1986年上映的青春喜剧片,以幽默讽刺的手法讲述了三个学生逃学出游、被校长和教导主任围追堵截的故事。

[3] 约翰·休斯于1984年执导的青春喜剧片,讲述了女孩萨曼莎十六岁那天因为姐姐结婚、生日被家人遗忘引发的故事。

[4] 1985年上映的中学生喜剧电影,讲述了五名个性反叛的男生和女生被罚假期留校预习功课以及由此引发的故事。

[5] 《十六只蜡烛》中出演女主角的演员,演艺生涯初期主要出演高中女生,角色比较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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