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一、把秘密透露给山羊的危险 · 2(2/2)
阿麦洛特·德·蒙米歇说:“他那样瞅着她,真可恼!她跳得那么好!”
百合花忽然说:“孚比斯表哥,既然您认识吉卜赛小姑娘,您就叫她上来吧!那我们才高兴哩!”
所有的姑娘都拍手喊道:“啊,好呀!”
“可真是胡闹!”孚比斯说,“她大概已经把我忘了,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不过,既然你们希望,小姐们,我就来试试。”于是,他从阳台栏杆上探身,叫喊,“小姑娘!”
姑娘这时正好没有敲手鼓。她扭头朝向喊声所来之处,闪亮的目光盯住了孚比斯。跳的舞猛然停了下来。
“小姑娘!”队长又喊,挥动一只手指(13)叫她上来。
(13)是一种不礼貌的手势。
姑娘又看看他,忽然脸红了,好像有团火燃烧着她的脸颊,接着,把手鼓往胁下一夹,穿过惊愕不置的观众,缓缓地,踉踉跄跄,走向孚比斯叫她的那栋房屋的大门,目光迷乱,像是一只抵挡不住蟒蛇的魅力的小鸟。
过了一会,帷幔掀开,吉卜赛女郎出现在客厅门槛上,红着脸,手足无措,气喘吁吁。两只大眼睛低垂着,她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贝朗惹尔拍起手来。
可是,跳舞姑娘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她的出现对这群姑娘产生了奇特的效果。固然,姑娘们内心中都激荡着取悦于英俊军官的朦朦胧胧的愿望,他那漂亮的军服是她们卖弄风情的焦点,只要他在场,她们之间就会展开一场悄然无声的竞争,虽然她们自己心里也不肯承认,但随时还是从她们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中爆发出来。不过,她们彼此大体上美貌相埒,她们便以不相上下的实力展开角逐,每一位都能期望获得胜利。吉卜赛姑娘的来临却猝然粉碎了这一均势。她艳丽惊人,不同凡响,刚一出现在房门口,就仿佛散发出只有她才固有的光辉。在这间壅塞的客厅里,在这幽暗的帷幔和护壁环绕之中,她比在广场上更为美丽动人,更为光艳万分。仿佛是一支火炬,从大天光中突然拿进了黑暗所在。那几位贵族小姐不由得心摇目眩。一个个都感到自己的美貌受到了损伤。因此,她们的战线——请允许我这样措词——顿时改变了,虽然她们互相之间一个招呼也没打。其实,她们声息相通,灵敏之至。大凡妇女,她们的本能互相感应、互相理解,比男人快得多。这几位小姐顿时觉得进来了一个敌人,她们全感觉到了,就团结起来了。只需一滴葡萄酒,就可以把整个一杯水染红;要使一群美貌女子染上某种不快情绪,只需来到一个更为美貌的女子——尤其在只有一位男士的时候。
所以,吉卜赛女郎受到的接待真正赛似冰霜。她们把她从头到脚一打量,然后互相瞅那么一眼,一切心思都在里面了。她们自己是心照不宣的。这当儿,吉卜赛姑娘还在等着吩咐,激动得不得了,眼皮也不敢抬。
卫队长首先打破沉默,说道:“我的天,来了一个多么迷人的人儿!”语气是他惯常的那种满不在乎的自负,又说:“您觉得怎样,表妹?”
这样一句评论,如果赞赏者多长一分心眼儿,至少会低声发表的,当然丝毫也不能驱除面对着吉卜赛姑娘保持着警惕的女人嫉妒心。
百合花装腔作势地以甜蜜蜜的轻蔑态度回答:“还可以!”
其他几位小姐嘘嘘耳语。
终于,阿洛伊丝夫人——她的嫉妒也并不稍次,因为她为女儿嫉妒——开言对跳舞姑娘说:“过来,小姑娘!”
“过来,小姑娘!”贝朗惹尔学说,摆出个十分滑稽的庄严架式,其实,贝朗惹尔几乎还没有她腰高哩。
埃及姑娘向贵妇人走来。
“漂亮的孩子,”孚比斯夸张地说,他也向姑娘迈出几步,“我不知道是否极为荣幸地被您认出来了……”
她抬眼对他笑笑,目光洋溢着无限温情,打断他的话说:“啊,是的!”
“她的记忆力还真好!”百合花评论说。
孚比斯说:“噢,这个,那天夜里您倒是逃脱得极为灵巧啊!您怕我?”
“啊,不!”吉卜赛姑娘说。
先是一声“啊,是的”,现在又是一声“啊,不”,声调里面有那么一种难以言述的含义,使得百合花自尊心大受伤害。
卫队长对任何街头姑娘说话,舌头来得个松快,接着又说:“您逃了以后,给我留下了一个恶毒的怪物,又驼又是独眼,我想,就是副主教的敲钟人。据说,他是那位自己就是魔鬼的副主教的私生子。他的名字很可笑,叫个什么‘四季’,又叫‘复活节繁花’,还叫‘忏悔节’,简直没法说!反正是敲钟的节日名称(14)!他竟敢抢您,就好像您是该给教堂下役玩儿的!岂有此理!这猫头鹰想怎么样您呢?呃,真是的!”
(14)据有个法文版本的编者说,其他还可以列举5、6个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