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一、小红鞋 · 5(2/2)
“随您的便,大人。快点,就这样办吧!刑讯,我愿意。带我走,快,快点!马上就走!”——她想:“这中间,我女儿就可以脱逃了。”
管带说:“上帝的死!多怪的胃口,喜欢拷问台!这个疯婆子我真闹不清楚是怎么搞的。”
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巡防什长站出队列,禀告管带:
“确实是个疯子,大人!要是她没有看住埃及姑娘,这不能怪她,因为她是厌恶埃及女人的。我干巡防十五年了,天天晚上听见她不住嘴咒骂,大骂流浪女人。如果我们追捕的是——我以为是——那个带小山羊的跳舞小姑娘,她最恨的就是这一个!”
古杜勒硬着头皮说:“最恨的是她!”
巡防队员众口一词作证,向管带证实了老什长的话。修行者特里斯唐看见从隐修女口里掏不出什么东西,已经不作指望,就转过身去了。接着,她说不出来的提心吊胆,看见他慢慢向坐骑走去。
他咬牙切齿地说:“好吧,出发!继续搜索!不把埃及姑娘抓住吊死,我绝不睡觉!”
但是,他还犹豫了一阵子才翻身上马:他好似猎犬嗅到猎物就藏在跟前,脸上惊动不已,舍不得离开,目光不断扫视广场。隐修女见了,真是在生死之间惴惴不安。终于,他摇摇头,跳上马去。古杜勒的心一直可怕地揪着,现在才算是放了下来。他们来了以后,她始终不敢瞟女儿一眼,这时才看了看她,低声说道:“得救了!”
可怜的孩子始终躲在角落里,不敢呼吸,也不敢动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死亡就在面前威胁着她。古杜勒和特里斯唐之间一来一往的每个细节她都看在眼里,母亲提心吊胆的一举一动都在她心中发出回响。她听见那根把她悬吊在悬崖上空的头发丝儿连续不断轧轧直响,她数十次仿佛看见它就要断裂;终于渐渐暂得喘息,感觉到脚踏实地了。恰在这时,她听见有个声音对管带说:
“牛的角!管带先生,绞死女巫,这不是咱军人干的活儿。暴民既已扫荡,我让您自行其便。您想必认为我还是回自己队伍的好,免得他们没有主心骨!”
这是孚比斯·德·夏多佩的声音。她一听百感交集,难以言述。这么说,他来了——她的朋友,她的保护人,她的靠山,她的避难所,她的孚比斯!她赶紧爬起来,母亲还未及阻挡,她已经冲到窗口,喊道:
“孚比斯!救救我,我的孚比斯!”
孚比斯已经不在那里,他跃马奔驰,已经转过厨刀厂街。可是特里斯唐并没有走。
隐修女大吼一声,向女儿扑过去。她一把掐住女儿的颈脖,拼死把她拉了回来。做母亲的好似猛虎护仔,再也顾不得了。然而太晚了。特里斯唐已经看见了。
“哈!哈!”他大笑一声,全口牙齿都震脱了,使他的脸像煞恶狼的嘴脸。他叫道:“耗子洞里两只耗子!”
那个兵说:“我早猜到了。”
特里斯唐拍拍他的肩膀:“你真是一只好猫(15)!……来呀,昂里埃·库赞何在?”
(15)这是说,很会逮“耗子洞里的耗子”。
一人应声出列,衣着和面孔都不像当兵的。他穿着一件半灰半棕的衣服,平直的头发,皮革的袖子,一只大手握着一包绳索。特里斯唐总在路易十一左右,此人总在特里斯唐左右。
修行者特里斯唐说:“朋友,我猜想,我们要找的女巫就在这里边。你给我把她绞死。你梯子带来了吗?”
“有一架,在柱屋的棚子里,”那人回说,“咱们干活是用那个‘公道台’么?”他指指绞刑架又说。
“是的。”
“嘿,嘿!”那人狞笑一声,比管带的笑声更为凶狠,说道:“那就不用多大工夫了。”
特里斯唐说:“快!你以后再笑不晚。”
自从特里斯唐看见她的女儿,隐修女一切希望都已失去,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她把半死不活的埃及姑娘扔进洞穴里原来的那个角落,自己又跑到窗洞前站立,两只手像爪子抠着窗台角。就以这样的姿态,她英勇无畏地顾视那些兵卒,目光又像原先一样凶猛而疯狂了。昂里埃·库赞走近地穴,她那张脸狞恶异常,吓得库赞往后直退。
他回到管带面前,问道:“大人,抓哪一个?”
“年轻的那个。”
“好极了,这个老东西好像厉害得很哩。”
“可怜的带山羊的跳舞小姑娘!”老什长说。
昂里埃·库赞走到窗洞口。母亲怒目而视,他不敢仰望,只能畏畏缩缩地说:
“夫人……”
她打断他的话,声音低沉而凶恶:
“你要干什么?”
“不是找您,是找那一位。”
“什么那一位?”
“那个年轻的。”
她摇着头喊道:“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
刽子手说:“有人!您自己知道的。让我抓那个年轻的,我并不想害你!”
她异样地冷笑道:
“啊!你并不想害我!”
“把那个年轻的交给我,夫人!是管带先生的吩咐。”
她以疯狂的神态复述:“没有人!”
刽子手仍然说:“我跟您说就是有人!我们都看见了你们是两个人。”
隐修女冷笑着说:“那你就看吧!你把头伸进来好了!”
刽子手看看母亲的指甲,不敢。
“快点!”特里斯唐吼叫,他已部署队伍包围起老鼠洞,自己骑在马上候立在绞架附近。
昂里埃非常狼狈,再次回到管带跟前。他已经把绞索放下,笨拙地双手转动着帽子。
他问道:“大人,从哪里进去呢?”
“从门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