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委托(1/2)
电话响了。喉咙像是被绳子捆住似的有点辛苦。我有不祥预感时的习性,可能是稻叶那家伙。昨天为止的委托人,制药公司董事,批评我的调查。“尊夫人没有偷汉子的形迹。”不管我怎样说,他只是用疑惑的眼睛斜睨报告书,好像希望自己的大太偷人似的。这种顾客时常遇到。我对这份工作开始厌倦,稻叶告诉主任我的调查偷工减料。只是前天傍晚,我见稻叶的太太从文化中心走出来时停止跟踪一次而已。昨天的最终调查书,我在五点半回家以后写的。也许有十分钟左右的报告不详尽,稻叶大概是为这一点找我算帐吧!我拿起话筒。
“喂,对不起,畑野先生在吗?”
“畑野在三点钟出去了,今天他不回来啦。”
畑野是我的同事。在这幢残旧的大厦一室,总共六个人工作,包括主任在内。玻璃窗上用红漆写着kk侦探社。其中一个k字的直划剥落了,看起来像平假名“く”。进来三年,我还不晓得kk是什么字的简写。
我放心地放下话筒。对我而言,放心之时最是危险。去年险些撞到摩托车,及时避开后,正当松一口气时撞到别人的轿车。我眼尾的二公分疤痕就是那时留下的。丽子的事也是。正当我觉得可以跟她结婚时,突然丽子提议分手。我不喜欢男人或女人,只要是人都讨厌。不过,我和丽子的事已是多年前的往事,不提也罢。
出去办事的女职员从门口冲锋进来。
“品田先生,走廊上有客人。”
“谁?”
“大概是委托人吧!”
话筒还在手里。若是委托人,一定带来麻烦的差事。我出到走廊。楼梯尽头处站看一名三十五六岁的男人。天花板的电灯把男人的影子切成段,投射在休息平台上。见到我微微低头致意,把头发往上拢一拢。我最讨厌拢头发的男人。
“稻叶先生介绍的……我有点事想请你调查。”
我带他到大厦隔壁的咖啡室去。男人自称土屋正治。稻叶和他是朋友,昨晚一块儿喝酒,然后提出要介绍一间很好的侦探社给他。据说稻叶向他表示我绝对可以信任。在我面前,稻叶露出我是绝对信不过的眼神,背地里却得意地夸我可靠。真是讨厌的家伙。
新的委托人用悲哀的眼神看我,像又瘦又饿的狗眼。这种眼神的中年男人想委托什么,我知道。
“……希望你替我调查内子的行动。”
店内的爵士音乐太喧哗,我听不清楚他说内子的行动还是偷情。今晚我要打电话给由梨。在那个阔别十天的女人肉体里沉溺一番。我实在厌倦这种生意。
土屋从胸前的口袋掏出一张照片。
“这是内子。最近一个月,除了星期日以外,每天下午一点至四点都外出的样子。跟我们住在一起的舍妹教钢琴,一天到晚在家,自然变成看守沙矢子的情形。她说嫂子有点古怪。沙矢子就是内子的名字。沙矢子说无聊,出去购物看电影。可是每次回家时化妆不同,香水味道愈来愈浓,舍妹认为不是出去走走那么简单……”
我一边听他说明,一边望着女人的照片。五官端正,跟眼前这个贫相的中年男人极不相称的美人儿。皮肤白皙、厚唇、大黑眸,对着相机露出妩媚的微笑。三十二岁。
“尊夫人和令妹合不合得来?”
“不怎么合……两个都有倔强的地方……可是舍妹的性格,不会因讨厌沙矢子而造谣撒谎。”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可能觉得跟令妹同在一间屋里很痛苦,所以只想出去走走。”
土屋摇摇头。忧愁的眼神说出绝对不是这样。我知道不会猜错。妻子偷情的话,不必看她,只要见到前来委托的丈夫的眼神就分晓。丈夫偷情的话,必然清清楚楚地出现在妻子眼里。结果,决定明天一点以前,我去监视土屋的家,然后跟踪外出的沙矢子。这个委托和其他没有两样。令人作呕的混蛋委托。
“沙矢子一定在四点回家。舍妹在家,四点以后不必你监视也可以。只是……”土屋最后提出一个条件,“虽然只是一点到四点之间的短时间工作,我希望你推掉其他工作,专心为我做事。当然我会付你一天的费用。”
除了规定费用以外,土屋多付十万圆酬礼给我。我在形式上拒绝一下,结果接受了。金钱是我不辞掉这份工作的唯一理由。最后提出的条件我没认真考虑,听过就算数。土屋有一双哀愁的眼睛,似乎希望我跟他一样搏命。其实近两个月,我持续着通宵达旦的忙碌工作。主任也答应下次让我接轻松的差事。正是时候。我告诉土屋,明天是星期日,从星期一开始调查,当天下午四点半打电话到他的公司报告,费用的帐单每隔三天寄一次给我。拿到他家的详尽地图后,我们分道扬镳。
离开咖啡室时,我打电话回侦探社说今天不回去了。然后打给由梨。由梨说八点钟以后一定要上班,叫我马上过去,不然就等过了午夜零时才来。我立刻叫了计程车。我喜欢什么也不做的发呆度过几小时,但不喜欢等待约会时间。在深夜的小巷等偷情男女从酒店出来的事可以办到,要我等六个小时才跟女人睡觉却做不来。由梨住在四谷的高级公寓,称得上一流公寓,但因附近有高层大酒店,看起来寒酸得很。本来与高级扯不上关系。她的家就跟情人酒店的房间一样,意义仅在一张床。三个月前,我偶然到由梨工作的酒廊喝酒,当晚我们就有了关系。如果在床上共度三小时就算关系的话。最初的一个月每周见面两次,其后的两个月彼此各有所忙,变成十天碰一次头。由梨穿着一件盖到大腿的蓝毛衣在等我。下面空无一物。十天不见,我假装对她的肉体如饥似渴。
“等一下。”由梨去浴室,在浴槽放热水之后回来。
“时间不够哟。等热水装满才……”
我说可以在浴室干那回事,由梨说隔壁会听见,然后娇笑。
“今晚可以在这儿过夜吗?”
由梨想了一下,答:“好”。
“明天来也行吗?”
“好吧!暂时每晚都来好不好?前天有强盗进公寓了哪。我也想请假一段时间。一到半夜总是胆怯。”
“不会对其他男人不方便吗?”我问一句无所谓的话。
“其他的管他的。全都完蛋了。”
关于由梨的事我一概不知。不知道由梨到底是不是真名。我一眼也没看过门边的名牌。我想她大概二十五六岁,正确年龄不详。只晓得她很喜欢蓝色。对她而言,男人全是过去的东西。我在她心目中也是已经过去的男人。自三个月前越过有点阴沉的酒吧桌第一次视线相交的瞬间,由梨看我已像过去遗忘的男人。我也不懂喜欢她还是讨厌她。说不定是我最讨厌的典型。
将她推倒在床之前,我用手指把垂到眼睛上的长发拢上去。
我比谁都讨厌自己。
下午一点差三分前离开住家。搭计程车去银座。走进珠宝店,花了三十分钟看珍珠。什么也没买就出来,在街和h街慢慢浏览橱窗。途中转进“比拉多”高级服装精品店,六分钟后出来。予人印象是毫无目的的逛街打发时间。两点半走进日比谷公园。在长凳上楞楞地坐了一小时十五分。没有等人的迹象。换了两张长凳,听了二十分钟露天音乐会。三点四十分走出公园。走路去数寄屋桥,在h百货店前叫计程车,回到家是四点十二分……
第一天,我照指定的四点半钟打电话到土屋的公司,这样报告。从话筒的声音听不出土屋的反应。只说“谢谢。明天拜托了”就收线。
土屋在丸之内的n银行总社当董事。从年龄来看地位太高,大概是董事长的亲戚之故。
位于三田区的家也很豪华。透过蕾丝窗帘,钢琴声飘进草地。丸之内二十层高的玻璃大厦,豪华住宅、钢琴音色,没有一样与普通职员似的土屋相衬。有一种男人,自己拥有的全是不相衬的东西。
土屋的持有物中,最不相衬的乃是他的妻子吧!
土屋沙矢子的真人比照片白而丰腴。长发披肩,华丽的印花洋装裙摆摇曳着,走在银座的后巷,有如走在纽约第五街那么优美娴静,其实是富裕人家踩在地毡上的走法。
当她驻足在街的展览橱窗前注视自己的姿态时,我能直感她肯定有丈夫以外的男人。说不定不是天天见面。不过一定跟丈夫以外的男人睡过。
第二天,她用电话联络什么人。跟前一天一样,一点以前出门,走路到车站前面的马路截住计程车,我迟了一步。起初看来跟踪失败了,幸好她的车子走了二百米后停下来,她走进马路边的电话亭。跟什么人讲了两分钟电话,再坐回等着的计程车上。那时我才截到计程车。
她所坐的车子走上一号高速公路,停在羽田机场。不可能去旅行,大概来接机吧。可是我的预测落空。
她只是在俯望跑道的餐厅里一个人呆坐了一小时。叫了昂贵的法国菜,却把盘子摆在桌上,像腊制装饰似的排列,没有碰过。有时烟灰掉在地上,没有放进烟灰盅里。稍微侧脸避开窗上满溢的光线,出神地望着跑道上的喷射机。然后下到大堂,在商店和旅行社之间浏览了三十分钟,直接回家。
“她打过电话吗?”
四点半,我打电话向土屋报告时,土屋语意深长地这样反间。我不愿意让他以为我怠慢工作,于是加油添酱地说,你太太在旅行社里热心阅读国外旅行的宣传手册,似乎有意出国旅行。土屋没有回答什么。
接着的一天,土屋沙矢子出到六本木,又到各种店铺浏览参观。漫无目的的走了一圈,跟银座漫步的情形一样。然后走进一间小型珠宝店,买了一对耳环。越过玻璃窗,我看到她付了将近十万圆。她把旧耳环收进手袋,嵌上新耳饰步出店门。葡萄酒色的大宝石,跟她华丽的脸型十分相称。
然而出到外边走了一分钟,她就利用街角的橱窗做镜子,将新耳环摘下来,戴回旧的。然后把新耳环丢在路边,用高跟鞋的鞋跟踩了两三次,若无其事的走开。
当天的报告中,我只向土屋隐瞒这件事。我把那对耳环捡起,送给由梨做礼物。
“怎么那么高兴,送我这么贵的耳环?”由梨并不开心,反而责备我似的。又说“不想跟你发生肉体以外的关系”。那一刹那,我觉得由梨是个不错的女人。我告诉她,那是某个有钱的女顾客送的回扣。
我重新想到,土屋沙矢子可能做着妓女同样的事。在街上彷徨着等候男人喊住她。她的摇曳走法和长发背影微妙地流露妓女的媚态。
但是在下一次的跟踪,我的预测又被推翻。
星期四,她坐上计程车,在首都高速公路上兜兜转转的走了两个多小时,结果一次也没下车就回家了。“到底干什么呢?”载我的计程车司机不耐烦地说。我坐在后座,知道她的表情如何。仅仅出神地眺望车窗。就跟坐在日比谷公园看喷水池的水打散的阳光一样的眼神。
她所做的事只有一件、挥霍金钱和时间。花钱买耳环和高级料理,为了浪费。这是她唯一的乐趣。简直像等候人生最后的死期来到的老妇人一样,挥霍所剩不多的时间和没有作用的金钱。
我对土屋沙矢子发生兴趣了。同时想推掉这份差事。
“这样跟踪下去,什么也得不到。”我告诉土屋。
“不,请继续跟踪下去。一定发现什么的。”土屋在话筒的另一端,有点悲痛的不肯罢休。
星期五。她和往日不同,一离家就走向地铁车站。然后从品川车站乘搭京滨东北线。
在品川车站的剪票处,我跟一名“私会党”似的男人相撞,失去她的踪影。剪票员过来解围,解决了争执。当我下楼梯走到月台时,电车已经响起开车铃声。我冲下来却赶不及了。
完了——正当这么想时,发现她的红裙子像鸟一般从蓝色的车门跳出来,出到月台上。列车员说了一连串叫她小心的话,她不放在心上,到小商店买香烟。但是不抽烟,仅仅靠着月台的柱子出神,目送第二班电车开走,坐上第三班电车。
她在横滨的石川町下车,散心似的从元町走过,开始步上法国山的斜坡。可以展望海港的长斜坡直通公园,路上人影全无。我跟在十米以外的背后,踏上斜坡路。
一边走,一边感觉海港的声响往下方沉落。太阳向西倾斜,在懒洋洋的下午,石板道闪着白光。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
突然女人停步。我担心她会回头,而她只是背着我伫立着。
我怕停止脚步声会引起注意,于是继续走。女人在我离开几步的背后开始再爬坡。走了一段路,这次是我为保持距离而止步。她又站住了。我慌忙迈步,她也迈步。根本像要配合我的脚步声似的……
接着的瞬间,我的腿像冻僵似的静止。她也跟着停下脚步声。
这个女人发现我的跟踪了。
不,不是发现。是她故意让我跟踪。甚至帮忙我跟踪。在品川车站时知道我赶不及,于是她在开车之际下车,不是为了制造让我继续跟踪的机会么?不仅如此。第二天我截不到计程车时,她立刻叫计程车停住,到路边打电话,好叫我赶上来。那时目的不在电话,而是替我争取时间等我截住计程车——不是帮我更容易跟踪是什么?
为了试探她的心情,我在路上越过她。先上到公园的一角抽烟,等她上来。她若无其事地从我面前走过。我故意把香烟丢到她脚前。香烟还点着火。她吃一惊,脚步有点乱,可是不回头望我一眼,直直走进公园里。
我想不会错。
她用打火机替我衔着的香烟点火。
屋上游乐场角落的木凳,几乎没有游客。胡闹活泼的乐曲传过来,十分热闹。
她知道我和侦探社的名字。她说我开始跟踪的第一个晚上,在睡房找到从丈夫的上衣掉下的侦探社名片以及便条。便条上记着我在当天电话报告的内容,是她丈夫亲自抄写的。
“为何帮忙我跟踪?”
“你在找谁?我的偷情对象?我为他神魂颠倒的男人?”土屋沙矢子露出共谋者的微笑。风吹来,女人的长发轻拂我的脸。我点点头。
“会不会是品田先生?傻瓜。你在寻找自己哟。”
“找我自己?”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阳光耀眼,屋上只能看到天空。
“我对男人没啥兴趣。我才不关心男人呢。如果关心的话,我不会跟那种人结婚。起码,我不是那种有钱就可以陪男人睡觉的女人。我不会偷情,没有男人特别吸引我。丈夫是最没趣的男人……”
她的脸靠在石栏杆上,俯视海港全景。海港看起来像天空的玄关。海水闪烁着铅板似的灰色钝光。十五分钟后她走出公园,走向外国人坟场。然后从坟场后门的斜坡地慢慢走向市区中心。
虽然是白天,小路却很暗。我故意提高脚步声。女人的高跟鞋音附和着加强。确实,女人希望我跟踪她。
星期六,她去新宿的百货公司。
每一层都花相当时间看一遍,最后从高一楼坐电梯下来。我也混在其他顾客中。到了一楼她并没走出电梯,又坐上去,上到最高一楼又下来。总共来往四次。其间有其他客人同乘,也有时候除了电梯女郎以外,小小的密室只有我们两个。可是她完全对我视若无睹。我也配合她的演技装作不知道。
过了星期天,第二周的星期一。她又去同一间百货公司,跟前天一样坐电梯游戏。
第六次来回,她在最高一楼出来,突然回头问我:
“那对耳环怎样啦?”
“……”
“不过,你倒是有点吸引我哪。”
土屋沙矢子望着我,眼眸深处在笑。她说第一天晚上就发现丈夫叫人跟踪自己,第二天出门前,从她自己的房间窗口看到躲在门前隐蔽处的我。
“在横滨的斜坡上,你的脚步声令我心情高昂兴奋!不过不要误解,我不想跟你偷情。”
我开始了解她用高跟鞋践踏耳环的理由。我和她有点相似。前面坐旋转茶杯的小孩站起来,负责人大声惊呼叫他注意。我想对这个女人吐口水,告诉她你是我最讨厌的类型。
她站起来,到商店买了两份纸装咖啡回来。我说不要。
“对啦,我有一个要求。在我先生开口以前,请你继续跟踪我的报告,不过不需要跟踪我了。你已知道我在干些什么了吧!只要恰当的创作报告就行了。取而代之的,我要你调查他的行动。”
土屋的妻子变得有点正经的说。认真的脸不适合她。看起来既不美丽也无魅力。
“偷情的是我先生。很早以前我就发觉到了。虽然没掌握证据,但不会错。不仅仅是逢场作兴,相当认真的哦。好像要买一幢新公寓给女的。半个月前,他不在家时房地产商打电话来过,表示最近就会找到房子。后来他用话避开,但是知道我起疑心,所以演那场戏。他故意把名片和便条掉在睡房,假装他对我起疑心,以为藉此消除我的怀疑。他真傻。以为骗得了人,连自己的妻子也骗得过。你不是被他骗了吗?大概想不到是他在偷情吧!”
我点点头。
“替我调查他离开公司到回家为止的行动。他每晚要到零时才回家。”
天空出现红色广告汽球。飞机直直切过空中,看不见机体。我也记起现在是五月。我问她应该怎样向她报告。
“唔,每天下午两点到什么地方的咖啡室等我,我打电话给你。你在电话里向我报告即可。”
我选择银座四丁目十字路附近的“罗亚”咖啡室,并将电话号码告诉她。我不觉得是背叛了土屋。实际上早已背叛了他。她去横滨那天最重要的一点,即她发觉我跟踪的事,我没有向土屋报告。沙矢子从手袋掏出十万圆给我。
“调查费我先生付过了,不必了吧。真好玩,那个人用自己的钱请人调查自己。请从今晚开始。明天两点钟,我打电话去罗亚。还有,那对耳环送你。横竖是我遗弃的东西……”
我偶然向由梨解释“有钱太大送我回扣”这句话变成真实。我接过钱,她站起来。
两杯都没喝过的咖啡继续留在凳子上。我把它摔向不停地旋转的茶杯。我想打电话告诉由梨今晚不能去,拿起话筒时改变主意。没有必要。由梨又不是等我。我们本来是这种关系。
我下到二楼男士部,用那十万圆买了新西装,两小时后打电话给土屋,胡谈一番。
六点二十分离开银行。跟二十五岁左右的男秘书搭计程车去芝区的松山礼次郎家。松山礼次郎是保守派闻名国会议员。一小时后离去。从八点到十点间,在赤板的大型舞厅“沙尼”接待一名五十多岁的往来客户。每月出现在“沙尼”两三次。通常为接待客户。熟悉的女侍是小雪、美多里、花惠等三个。听其他女侍说,好像没有特殊关系。十一点前出到银座。常去的酒吧“拉格”今天休息,在周围走一趟,走进一间叫“窗”的小店。三十分钟后出来,秘书送他坐计程车,将近十二点……
第二天下午两点,沙矢子照约定打电话到“罗亚”咖啡室时,我这样报告。沙矢子不太关心似的说一声“是吗”,准备挂断电话。我问:
“太太,你有没有请别人跟踪你丈夫?”“没有——为什么?”
“有个男人鬼鬼祟祟的关系。”
在银座的后巷时,走在我二十米前面的土屋和秘书突然回头走。我慌忙躲进小巷的隐蔽处,几秒钟内,我发觉有个男人在同样地点回头走。男人跟在土屋身后十米左右,土屋一站立,他也站立不动。从小巷出来后,我等于同时跟踪土屋和那男的。土屋转弯他也转弯。我本身是跟踪的人,直觉上那男的也在跟踪土屋。最后土屋走进“窗”,男的在店前徘徊,不晓得要不要进去的样子,结果没进去,消失在晚间的街角。
“会不会是银行界的人?说不定是周刊记者。现在s建设公司的收贿问题不是成为话题么?有人怀疑我先生的银行董事长也牵连在内,好像在秘密探听。不过我先生应该无关才对……”
关于s建设事件,确实松山礼次郎的名字也有出现。那名国会议员昨天拜访土屋。也许有所关连。但从服装印象来看,跟踪土屋的男人不像警探,也不像周刊记者。像银行界的人,穿蓝色西装,发型服贴的三十多岁男人。我不太清楚,所以没再深思。
“现在你在那儿?”
“在那儿还不是一样?况且真是个无所谓的地方……”
还有两小时才到四点半。我走进银座后巷的小电影院。片子很有趣,我发声大笑,但一出来就想不起是什么故事。
我再走进“罗亚”,打电话给土屋,胡诌说他太太今天在银座附近走来走去。光是这些的话,我觉得昨晚跟踪土屋的费用太多了些,于是加多一句,你太太又在环状道路上无意义的坐计程车来回两趟才回家。
土屋沉默片刻,说:“我有事找你,六点钟,你到东京车站的酒店大堂来。”
他的说法把我当作部下什么的有点轻视的味道。我不认为怎样;六点钟去到指定地点。
土屋迟十分钟到。在二楼的异国情调古典咖啡座里,我们相对而坐。土屋叫了东西后,同时干笑。
“你打电话来的半小时前,副董事长的太太来了。她从九州旅行回来。她说三点半时,看到沙矢子从机场酒店出来。你的报告却说沙矢子在银座逛街,在高速公路来回两趟才回家!”
我在无所谓时习惯拢头发。我们的桌子旁边放着水槽,绿和灰的条纹鱼游来游去。水大透明,看起来像在空中游泳。窗外暮色已浓。我在回想今天下午到底是晴还是阴天。我再拢拢头发,将横滨的事情和盘托出。
我瞒住不讲的是他的妻子为我的脚步声兴奋。我告诉他昨晚除我以外,好像还有另外一个男人跟踪他。
“昨晚果然有人跟踪我吗?难怪我有感觉。”
土屋似乎为此事吃惊。不晓得他感觉到的是我,还是另一个男人的跟踪。
我低下头,说了一番谢罪之词,又撒谎说他太大知道我把捡到的耳环送给朋友,因此被她威胁等等。
出乎一意外的土屋大声狂笑。大声并不适合这个瘦男人,第一次我从他脸上看到一个拥有数十名下属,住在豪华住宅,跟政界要人来往的一流银行家面貌。
“你被沙矢子骗了。我并没有在睡房跌掉你的名片和便条。她大概检查了我的上衣口袋吧!为了向你表示她的清白,避开不跟男人碰面,连做几天无意义的事。昨天叫你调查我的行动,不外想欺骗你罢了。今天下午打发掉你的干扰,在羽田机场的酒店跟男人幽会去啦。她利用你向我报告,今天没有见任何人。真是恼人的家伙。”
恼人的家伙指他太太还是我,我不知道。土屋用汤匙搅动咖啡一会,突然抬起一边眼睛看我。
“你能做的是再一次背叛她。”
就像昨天下午在百货公司的屋顶上,叫我背叛她丈夫的沙矢子一样认真的神情。
“无论如何,出钱的是我,你应该听我的。”
“又要我跟踪你太太?,”
“不。沙矢子已经认识你的脸,我会请别的侦探社跟踪她。现在你要假装调查我的行动,向我太太继续报告我是清白的就行了。你不需要实际跟踪我。我只是工作夜归而已,跟踪我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知道吗?”
土屋用串通的微笑看我。跟昨天的沙矢子一样的微笑,一样的话语,我又一次被迫背叛。我像一个球,在他们夫妇的游戏间踢来踢去。想踢就踢好了。我想的只有一件事,只要依从土屋的话,什么也不用做就有调查费到手。这回只要去“罗亚”,向土屋沙矢子胡绉一顿报告就有钱了。我点点头,跟第一位共谋人重新缔结新契约。
最初的委托正如我所预测的,开始出现古怪的进展。假如我没良心的话,实在是简单的差事。
“今晚你在那儿?为免发生今天那样的失败,我先向你报告我的行动好了。配合起来向我太太报告即可。还有……必要将我的回家时间让你知道。我半夜打电话给你……”
我把由梨家的电话号码告诉他。反正晚上空闲,跟由梨睡觉未尝不可。我说可能会是女人接电话,说出由梨的名字。
“你的情人?”
我不说话。
“送耳环的朋友?”
土屋像小孩子调侃的语气,含笑望着我。讽刺的微笑使他的眼神更加暗淡。
“嗯,未婚妻。我们最近打算结婚。”
我想制造认真的印象而如此撒谎。土屋伸手进口袋找东西,问我有无记录用纸。
我拿出记事簿,准备撕一张下来,土屋说声“不”,把记事簿夺去,用一个刀形的别致呔夹细心切下来。不知是他一丝不苟的性格表现,抑或要让我看到刀柄上镶着的钻石。我把由梨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写在纸上。
“住家?公寓?”
“公寓。在四谷,名叫晚会大厦。”
“很贵的公寓吧!”
“差不多啦。”
土屋也将公寓名称记下来。我想起沙矢子说过,她丈夫为女人找公寓的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