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圣诞树、冲球和皮夹克男人(2/2)
“哪里离奇?”
光平问,刑警低头面对记事本,只抬起眼睛看着他。
“搞不清楚凶手的意图,完全不懂他为什么要搞出这么大的场面,难道是圣诞老人提前来送礼物了?”
你今晚就住下吧。沙绪里说,但光平摇了摇头。
“今天没有心情,而且,我有事情要好好想一下。”
“是吗?那好吧。”
确认她走进屋,光平转身离开。他想要思考的问题太多,他的脑袋快要爆炸了。
第三起命案以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光平面前。
──没想到他会被人杀害……
这是目前支配光平脑袋的最大疑问,由于太震撼了,暂时淡化了其他的疑问。
光平对刑警说了谎,其实他认识死者,他认识装饰在圣诞树上的尸体。
──他为什么会被人杀害?
光平仰望夜空,今晚星光璀璨,令人联想起圣诞树上的灯饰。命案的谜团宛如星星般在光平的脑海中闪烁。
──为什么要杀他……?
光平站在深夜的学生街,想起了那个男人的脸。
他是“绣球花学园”的堀江园长──
7
一阵激烈的敲门声。那不像是敲门,而是想把门敲破。裹着毛毯睡觉的光平爬到门口,伸手开了门。
打开门,悦子一脸可怕的表情站在门口。她的一双大眼睛佈满血丝,紧抿着嘴唇。光平忍不住紧张起来。
“你看了电视吧?”
她开口问道,毫不掩饰内心的感情。
“没有,”光平回答,“我刚起来。”
“现在已经九点了,赶快起床看电视。”
“等我一下。”
光平把被子塞进壁橱,悦子走了进来,一边说着:“你家里好臭,你有没有打扫啊?”伸手打开了电视。
“我要换衣服了。”
“请便,我不介意。”
悦子在转台时说,光平叹了一口气,开始脱下睡衣。
“嗯,新闻没有报导。”
悦子看了每一个频道,然后又看了一遍后说道。电视上正在播料理节目,戴着围裙的女人正在做南瓜汤。
“你该不会是说,”光平坐在悦子身旁,看着主持人正在品尝南瓜汤的画面问,“昨天晚上学生街发生的命案?”
她顿时停止了呼吸,瞪大了原本就已经够大的眼睛。“你知道这件事?”
“我看到了尸体,”他说,“而且,我是第一个发现的。我已经连续三次成为发现尸体的人了,老实说,中奖的概率这么高,我心里也有点毛毛的。”
“那你也知道死者是谁啰?”她抓着光平的衣袖。
“你似乎也知道。”
“我看了新闻知道的,吓了一大跳,所以马上跑来找你──你有没有告诉警方,死者和我姊姊的关系?”
“没有。”
“哼嗯。”悦子用鼻子发出声音,撇着嘴,瞪着光平。“你这个人也很顽固,你应该知道,一个人的能力有限。”
“如果我昨天告诉警方死者和广美的关系,反而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变得无法收拾。我才不愿意为了这种事解释一大堆。”
她摊着手,似乎很不以为然。
“你对这次命案有什么看法?”
“真的搞不懂,”光平说,“虽然之前的两起命案也没有完全搞懂,但昨天的命案是完全搞不懂。”
“但是,姊姊和堀江园长有关系,搞不好园长知道些什么。”
“知道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比方说,谁是杀姊姊的凶手。”
说完,她挺起胸膛,似乎很满意自己的突发奇想。“对啊,他一定知道。搞不好姊姊知道谁杀了松木,她告诉了园长,姊姊和园长都因为知道这件事被人杀了。”
“广美为什么要告诉园长?”
“那我就不知道了,”悦子耸了耸肩,“可能她经常向园长倾诉烦恼吧。”
光平站了起来,在水壶里装了水,放在瓦斯炉上。流理台内堆满了没洗的碗盘,大部份都是广美拿来给他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光平嘀咕道。
“因为……”悦子说到一半闭了嘴。
“因为什么?”
“因为……她不想在你面前提到凶手的名字。”
“你的意思是,凶手是我认识的人?”
“这只是我的猜测。”
“我知道,想像是自由的。”
一阵沉默。光平找不到反驳悦子的理由,如今,他的内心只剩下逃避现实的期待和没有存在价值的感伤。
看到水壶冒着热气,他再度起身问:“喝红茶可以吗?”
悦子回答:“谢谢。”
“如果你的想像正确,”光平把茶包分别放进两个杯子时说,“堀江园长昨晚和凶手见了面吗?”
“可能吧。”她小声地回答。
“为什么呢?”光平又提出新的疑问,“既然知道凶手,为什么不报警?”
“也许不是很确定,所以打算和凶手对质。”
“对质……吗?”
光平想起堀江温厚的脸,虽然只见了一次面,但当时的印象和“对质”这两个字相去甚远。
“堀江园长和广美到底是什么关系?”
光平自言自语,悦子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光平和悦子约定近日一起去“绣球花学园”,分手后,光平去了“青木”。走进一楼的咖啡店,发现店内难得高朋满座,沙绪里一个人手忙脚乱。客人都是学生,不时叫住沙绪里聊几句,光平以为又要找她约会,但其实不是这么一回事。
“好像是圣诞树吸引了客人。”沙绪里在倒咖啡时说。
“那些学生看了新闻报导,得知了命案的事,还从车站特地绕来这里,难道他们以为尸体还在树上吗?”
“我看到他们在和你说话。”
“他们问我圣诞树亮灯的时间,想知道今天晚上几点会亮,这种事我怎么知道?”
“这么说,圣诞树至少发挥了吸引客人上门的目的。”
“搞不好糕饼店的老板觉得发生命案反而帮了大忙。”
沙绪里说着,吐了吐舌头。
上午没有客人来台球,光平协助沙绪里为客人点饮料,或是把饮料送去给客人,很自然地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们的确在讨论圣诞树上异样的装饰。
下午的时候,光平坐在三楼的收银台内,仍然不见客人上门。年底的时候,学生人数逐渐减少,但今天连其他客人也不见踪影。时田和其他商店街的人今天也没有来台球。
光平只好从抽屉里拿出文库本的推理小说。是阿嘉莎&8231;克莉丝蒂的作品,但因为他看得断断续续,所以往前翻了两、三页回想故事情节。
当小说中第二个人被杀时,听到玻璃门打开的声音。光平应了一声抬起头,立刻闭了嘴。
“好冷啊。”男人反手关上了玻璃门说。他一身不像是这个季节穿的浅色西装,今天戴了一条灰色围巾。
“没有半个客人的台球场看起来格外冷啊。”
男人走向墙边的球杆架,从中间拿了一根,然后握在手上,做出台球的动作。“还不赖嘛,以公杆来说,算是很不错了,即使是我,也会打及格的分数。”
“谢啦。”光平回答。在回答时,思考着“即使是我”这句话的意思。
“没有弯,也没有扭,平衡点也很好。”
“谢啦。”光平又说了一次。
“皮头的状态,”他闭上一只眼睛,检查着台球杆前端皮的部份(皮头),“也很不错。”
“因为随时用砂纸保养。”
“很专业。”
男人拿起放在台球桌上的巧克,好像在揉台球杆前端般涂在皮头上。巧克具有止滑的作用。
“香月刑警……”光平叫着男人的名字。
男人停下手,用锐利的目光看着他,“悦子似乎告诉你我的名字了。”
光平双手扠腰,不服输地回瞪着男人。“你找我有事吗?还是来台球的?”
男人歪着单侧脸颊笑着说:“两者皆可。”
“我不想和你开玩笑,有话就快说……”
光平的话还没说完,男人用手上的台球杆伸到他面前。台球杆似乎瞄准了他的喉咙,他情不自禁地往后仰,后背撞到了墙壁。
男人就像剑术选手般指着光平的喉结静止不动,用那双宛如猎犬般的眼睛盯着猎物。台球杆的前端就在光平的眼睛下方,皮头均匀地涂上了一层薄薄的蓝色巧克粉。
“你知道哪些情况?”
男人问。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呼吸也很平稳,和他锐利的眼神完全不同。
“什么都……”
光平的声音有点紧张,“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谎不太好。”
男人缓缓抬起台球杆,在光平的额头正中央停了下来。“如果你知道什么,希望你说出来,这对你也比较好。”
光平没有开口。他握紧双手,回瞪着男人。他感觉到汗水从腋下流了下来。
两个人互瞪了几秒。
最后,香月打破了沉默。他轻笑了一下,终于放下了台球杆。光平吐了一口气。
“我听悦子说了,你很顽固。”
“你真搞不懂,”光平把嘴里的口水嚥下去后对香月说:“我知道的事,悦子基本上也都知道,你为什么不去问她?”
“我想听你说。”
刑警自得其乐地说完,拉开盖在旁边球桌上的防尘套,“怎么样?要不要和我比试一下?可以用你最擅长的玩法比赛。”
“然后呢?”光平问。
“如果我赢,你就要回答我的问题,要如实地回答,当然,我也可以回答你几个问题。”
“如果我赢了呢?”
“那我就悉随尊便。”
“如果我赢了,你要把你掌握的情况全都告诉我,怎么样?”
刑警摸着台球杆想了一下,很快点头说:“没问题。台球费怎么算?”
“输的人付钱。”
“太好了。”
刑警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们决定比赛落袋台球的14─1玩法。
落袋台球使用标上一到十五号的子球和一个母球进行比赛,选手用母球击中号码球,使子球落入台球桌边缘的洞(共有六个,以下称为球袋),子球上的数字就成为选手的得分分数。
但是,选手必须从一号球开始依次打进十五颗球,基本上由两方轮流进行,一旦得分,就可以继续出杆。
其次是14─1的玩法。选手必须在出杆前指定打哪一颗球,进哪一个球袋,当指定的球进入指定的球袋,才可以顺利得分。也就是,几乎不可能因为幸运得分。
平时在玩的时候通常不会制定这么难的规则,不需要指定哪一个球进哪一个袋,即使因为巧合落袋,也可以得分。只有正式比赛会使用14─1规则。
谁先达到一百二十分就赢得了比赛。
光平挑选好台球杆,比赛就开始了。他选择了平时经常用的球杆,光是这一点,应该就相当有利。
“谁先开球?”光平问。
“比球。”刑警毫不犹豫地回答:“用正式的比球方式。”
“正式的……”
光平拿出白色的母球和黄色的一号球放在桌上。
比球是决定选手先攻还是后攻的开球权方式,将球放在桌前,两人同时出杆。球撞到对面的颗星后会弹回来,停下的位置更靠近这一侧颗星的人获胜。通常都是赢者先攻。
比球结果由香月先攻,虽然只有些微之差,但光平缩手成为他的败因。他发现自己相当紧张。
将十五颗球排成三角形,用最先打一号球的方式开球。香月微微压低身体准备开球,左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做成支撑球杆的架桥。
香月的撞击动作很漂亮,球杆一直线击出,完全没有左右晃动,延伸动作也完美无缺。撞击的白色母球几乎正中一号球的中心,随着激烈的撞击声,完全破坏了原来的三角形。
子球有一号球到十五号球总共十五颗,全部落袋是一百二十分,但很少会发生一百二十比零的情况,因此,必须排两次球。这种排子球的状态称为排球。
目前进入了重排,第一次排球的比赛中,光平保持些微领先,但得分内容并不理想。香月在前半段犯了一个单纯的失误,光平利用这个机会连续得分。在后半段时,香月巧妙地打安全球──不以得分为目的,而是让对手在下一杆时没有入球机会──光平努力想要克服他的安全球,但因为球没有碰到颗星而犯规。因为在打安全球时,必须有其中一颗球碰触到颗星,结果这个犯规成为致命伤,被香月一口气迎头赶上。
重排后,在五号球之前都很顺利。因为开球的状态不理想,将子球击落袋后,母球无法回到有利于瞄准下一球的理想位置。因此,双方都很小心谨慎地观察对方的出杆情况。比方说,香月在遇到四号球可以轻易入袋的状态时,先指定“安全球”后,才将四号球打入袋。由于他先叫了“安全球”,所以,即使落袋,也不计得分,四号球会放回桌上的脚点位置。这属于高度的技巧,不计较眼前的得分,而是以大局的情势为重。
轮到光平击球,准备打六号球时,出现了分歧点。
六号球位在角落球袋的前方,以目前母球所在的位置,让六号球落袋很简单,但问题在于下一个七号球。
七号球位在侧球袋前面,因此,如果击中六号球落袋,母球可以来到七号球的附近静止,对下一次击球就相当有利,问题是十四号球挡在七号球前面,如果母球所停的位置不佳,很可能会被十四号球挡住,很难瞄准七号球。
──如果母球击中六号球后把十四号球撞开,就更容易瞄准七号球,对之后的局面也相当有利。
光平瞥了香月一眼。这位刑警正用巧克涂着皮头,观察着各球的位置。当他和光平视线交会时,意味深长地露齿一笑。
我要领教一下你的本事──他似乎在这么说。
“六号球,右侧角落球袋。”
光平拿起台球杆。为了让母球在撞到子球后用力弹回来,必须使用拉杆的方式,使球逆向回旋。
──但是……
当他出杆时,他的内心迟疑了一下,结果,母球撞击六号球落袋后,以锐角弹了回来。然而,回弹时没有速度,回旋不充足。
──惨了。
母球没有碰到十四号球,而且形成了最糟糕的局面,十四号球夹在中间,和母球、七号球形成了一直线。
他在下一次出杆时发生了失误,无法成功地借由撞击颗星后反弹,击中七号球。
刑警轻快地叫了一声:“好,七号球,我要打你没有打中的角落球袋。”
他轻而易举地把球打入袋,母球也回到了绝佳的位置。
“八号,这一侧的球袋。”
母球击中八号球后,撞到了颗星,回到了台球桌中央。
“喔,回来了。”他说道。光平以为他在说母球,在他把九号球打入袋后,嘀咕了一句:“太好了,太好了,回来了。”光平才知道刚才是自己会错了意。因为那一次撞击时,他采取了母球不会“回来”的推杆。
感觉回来了──刑警似乎是说这个意思。
香月漂亮出杆,成功地把最后的十五号球打入球袋后,仍然维持了两、三秒的延伸动作,似乎在享受余韵。胜负已定。光平在七号球的失误后,就没有机会再握台球杆。
“一年没打了。”
刑警检查着台球杆的前端说,“太久没练很容易退步,尤其对运动能力来说,更是如此。就好像把印章放进了抽屉,之后就忘了一样,要找印章时就会大费周章。”
“我没想到你是职业选手。”
“我不是职业选手,”他苦笑着说:“怎么可能有技术这么差的职业选手?”
光平说不出话,默默地看着台球桌。
“不过,你的技术也很好。不瞒你说,原本我以为可以让你几分,幸好我没那么做。”
“我一败涂地,”光平终于开了口,“虽然我平时很少输。”
“机运而已,”刑警说,“那一次你只要稍微下手重一点,就换成是我输了。反正有一方赢,就有一方要输。”
“那时候我犹豫了一下。”
“我看得出来。”
“你台球多久了?”
“忘了,我不是正规的打法,很难进步,也容易停滞。”
“你打得很好,我好像在看保罗&8231;纽曼打球。”
“那就谢谢啰。”
光平从刑警手上接过台球杆,连同自己手上的,一起放回了台球杆架。然后,用对讲机叫了沙绪里,点了两杯咖啡。她回答说,现在店里没客人,她会送上来。
光平站在墙边,抱着双臂。“你想问什么?”
“愿赌服输的态度很了不起。”
香月穿起上衣,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首先要问你电脑的事。说到电脑,松木之前在电脑公司工作,你对这件事很有兴趣,特地为这件事去问了大学时的老同学。我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光平有点惊讶,他早就知道了自己去信息工程系找老同学这件事,自己似乎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遭到了监视──
“我并没有明确的根据,”光平回答,“只是突然想到,也许和命案没有太大的关系。”
“没关系。”刑警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光平把《科学纪实》这本杂志的存在,和那本杂志出现在广美家中的来龙去脉,以及报导的内容告诉了刑警。
刑警好奇地探出身体。
“所以,这也许是松木和广美产生交集的关键。”
“是啊。”光平回答。或许是关键,只是不知道能够解决什么问题。
“你现在有那本杂志吗?”
光平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对折的杂志,刑警心满意足地接了过来,一声不吭地放进了西装内侧口袋。
“下一个问题。”
香月说这句话时,沙绪里送咖啡上来。她似乎察觉到他们两个人之间异样的气氛,走进来时有点迟疑,轻声地把托盘放在收银台上。然后向光平投以好奇的眼神。
“谢谢。”光平对她露出微笑。她垂下眼睛,又瞥了刑警一眼,才打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香月听着她下楼的声音,点了一支烟,吐了烟之后问:“你和她上床了吗?”他说话的声音没有起伏,态度很轻松。
“上了,”光平也不服输地轻松回答,“为什么要问这种事?”
“因为她刚才瞪我。”
说着,他笑了起来。在笑的时候,白色的烟从他的齿缝中飘了出来。
刑警收起笑容,又说了一次:“下一个问题。”光平屏息以待。
“把你所知道的广美和‘绣球花’学园之间的关系统统说出来,我已经知道你和悦子去过学园,不必再隐瞒了。”
“我无意隐瞒,因为我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光平回答,然后,把名为“绣球花”的小册子,以及她每周二都去那里的事告诉了刑警。
“你们和堀江园长聊了什么?”
“没聊什么重要的事。”
光平声明后,也毫不隐瞒地说出了和堀江园长谈话的内容。刑警并不满意,但也没有认为光平在说谎。
“希望以后也可以得到你的协助。”
刑警喝了一口黑咖啡说道,“每次都要比赛太累了,况且,我也不能保证每次都赢你。”
“我考虑一下。”
光平也喝着咖啡。“你刚才说,也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
刑警把咖啡杯放在嘴边,点了点头,然后做出“放马过来”的手势。光平吸了一口气。
“首先我想知道,你们对于松木的过去知道了多少。”
“原来是这个问题。”
他放下杯子,“根据目前的调查,他之前在中央电子当程序设计师,并不起眼,也没有给别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你知道专家系统吗?”
“那本杂志上有写。”
光平指着刑警内侧口袋的方向。
“是吗?”刑警的表情有点严肃,似乎在沉思什么。
“还有其他问题吗?”刑警问。
光平想了一下说:“我想知道密室的事。就是你上次提到的密室,你们知道杀害广美的凶手逃跑的路径了吗?”
“目前,搜查总部认为,”刑警难得语气沉重地说:“是发现尸体者产生的错觉。”
“错觉?”
“也就是认为你没看清楚。凶手躲在途中的某一个楼层,但因为你一心想着上楼,所以没有发现。”
“我当然有看清楚。”光平说,“纵使你们不相信也无妨。”
刑警动了动嘴唇,光平觉得他在说:“我知道。”但也可能是光平会错了意。
总之,密室的问题目前毫无进展。
“只有这些问题吗?”
香月问,光平用脚踢着地板,想了一下,然后抬起头。
“广美为什么没有接受你的求婚?”
刑警慌了手脚,他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气,“这种问题,不该由我来回答吧。”
“因为你是刑警吗?”
“不是,”香月说:“我想是她讨厌我。”
“她这么对你说吗?”
“她什么都没说,只说──我拒绝。我没有问她理由。”
“听悦子说,广美也很喜欢你。”
香月没有回答,把食指伸进左耳,用力抓了抓,似乎在说,不再接受任何问题了。
“咖啡很好喝,代我向迷你裙的她问好。”
他把灰色围巾绕在脖子上,走出了玻璃门。
8
圣诞树杀人事件至今已经三天,警方仔细地调查了堀江生前的行踪。来“青木”喝咖啡、台球的客人中,有不少是商店街的老板,都曾经被刑警问过话。
在车站前开拉面店的中年男子儿玉的消息似乎很有价值。那天晚上,儿玉和堀江曾经有过交集。
“我记得是外面开始喧闹的三十分钟前,他来吃拉面。他点了盐味拉面,吃完之后,他问我:‘要怎么去大学?’我告诉他,沿着店门口那条路直走就到了。但当时觉得很奇怪,哪有人半夜去大学的。”
儿玉动作僵硬地台球,偏着头说:“我把这件事告诉刑警后,他们立刻神色紧张起来,也许我是他生前最后见到他的人。”
没有其他人看到过堀江。儿玉也许没有猜错。
──园长应该不是想去大学,只是想借此判断方向而已。这么说,他果然约了人在这里见面……
警察也在调查命案的现场。关于这件事,沙绪里知道得很清楚。因为糕饼店老板岛本来咖啡店时,告诉了她详情。
“目前警方认为凶手是在圣诞树旁行凶杀人,虽说是深夜,但也不可能扛着尸体大摇大摆地走在学生街,但因为找不到凶器,所以警方很着急。”
堀江胸口中刀身亡,但是沙绪里所说的“凶器”并不是指刀子。根据案发两天后的报纸中提到,堀江后脑勺被钝器重击,他因此昏迷时,被刀子刺进了胸口。所以,“凶器”是指钝器。
堀江可能和谁约在圣诞树前见面,对方悄悄从背后靠近,击中他的后脑勺,再用刀子刺死地──这应该是合理的推理。
“这起命案实在太奇妙了。”
井原下班后也来了,他在喝咖啡时偏着头纳闷。松木死了之后,他很少去台球了,都来咖啡店喝杯咖啡后才回家。
“松木和广美,然后又是这次的男人,完全猜不透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交集。”
“这三起命案果然有关系吗?”沙绪里问。
“那当然,”井原皱着眉头说,“至少凶手是同一人,犯案手法也都是用刀杀人,如果纯属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问题在于动机。”光平说。
“你说得对。想要了解动机,就必须找出三个人之间的关联。”
“比方说,凶手原本只打算杀一个人,但因为其他两个人意外知道他是凶手,他只好把那两个人也杀了?”
光平说出了悦子之前想到的推理,井原点了两、三次头。“完全有这种可能,但是,凶手应该认识这三个人。”
光平也认为完全有这种可能。
“井原先生,你知道专家系统吗?”
或许是因为突然改变了话题,井原听到光平的问题后,露出困惑的眼神。“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专家系统,你知道吗?”
“我知道名字,是让电脑代替专家工作。怎么了吗?”
“听说松木在之前的公司就是做相关的工作,而且,好像也和这次的命案有关。”
“是喔……”
井原放下咖啡杯,在椅子上挺直身体打量着光平的脸。
“什么意思?可不可以请你说清楚点?”
于是,光平依次把《科学纪实》这本杂志的事、杂志中提到了专家系统,以及松木好像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告诉了他。井原专心听着他的说明,毫不在意咖啡已经冷掉了。绅士耳垂慢慢变红,显示他对这件事有极大的兴趣。
“津村,这件事很有意思。”
他略带兴奋地说。“在这种问题上,比起我这种外行人,还是要找专家。好,我马上打电话找他来。”
井原站了起来,拿起收银台旁的公用电话。他打电话给正在大学研究室的“副教授”,他似乎知道副教授夜间的专线电话。
“……总之,详情等你过来再谈,你只要马上过来就好,没问题吧?”
井原用强势的口吻要求副教授来这里后,搓着手回到了桌旁。“副教授马上就来了,他一定会告诉我们更有意思的事。”
光平听了,点了点头。
瘦巴巴的太田副教授在二十分钟后现了身,他穿了一件宽大的风衣,腰带系得特别紧。
他脱下宽大的风衣,在等第一杯咖啡送上来之前,井原向他重复了光平刚才说的内容。瘦巴巴的副教授不安地轮流看着井原和光平,但听完之后,像鸡啄米般频频点头。
“专、专家系统的话,我略有所知。”
他挺起胸膛说:“因为时下正流行。流行的契机是因为三哩岛的核辐射泄漏事故,那起事故的原因是在事故发生初期,超有经验的操作员心慌犯下了操作失误。专家普遍认为,如果在事故发生时,有可以冷静分析原因的电脑,根据电脑的判断做出适当处理,就可以将事故防患于未然。”
“松木有没有提到过专家系统的相关话题?”
井原问,太田摇了摇头。
“我也是……第一次听到他曾经从事这方面的工作。”
松木既然隐姓埋名,当然也不会提及这种事。光平心想。
“你有没有觉得他以前的工作或许和这次的命案有关?”
太田发出好像打鼾般的感叹声,但随即摇了摇头。“我无法想像。”
“我打一个比方,”井原压低声音说:“假设他在工作时,看到了什么名单,你觉得有没有可能?”
“名、名……单?”
“对啊,比方说,那份名单上有个人资料或是简单经历,他刚好有机会看到,就知道了某人不想被人知道的过去,这么一来,对方就可能想要杀他灭口。”
“果真如此的话……”光平回想起松木的脸说:“代表松木去恐吓那个人吗?”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直接用恐吓这两个字,但以这起命案来说,松木很可能想要接近那个人。”
太田皱了皱眉头说:“有这种可能。比方说,公司有所谓的人材配置系统,里面就包含了个人资料,有些可能保存了详细的个人经历资料。但有这种不堪往事的人,恐怕很难留在大公司。”
的确很难想像电脑的资料中,会有让人不惜想要杀人灭口的内容,这种员工恐怕会立刻被开除。
井原却说:“并不一定是拿着资料去恐吓,还可能有这种情况,松木看到了自己认识的人的个人资料,发现上面的过去和实际不同,对当事人来说,有非不得已,必须要说谎的理由。松木调查之后去恐吓了他。”
“好、好厉害。”瘦巴巴的副教授佩服地仰头看着井原,“简直就像在写小说。”
绅士苦笑着,抓了抓太阳穴。“你别开玩笑了──如果从这个角度思考,还有其他可以找到恐吓材料的方法。”
“对、对啊。”
副教授小口喝着咖啡,似乎陷入了思考,随即抬起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从这个角度去想,负责会计作业的专家系统也许很、有意思。”
“有道理,”井原说,“如果从资料中发现了盗用公款的证据,就可以用来恐吓。”
“但是,”光平插嘴说,“我们周围应该没有会遭到这种恐吓的人。”
井原抱着手臂说:“对啊。”
“唯、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你。”
副教授嘴角露出笑容,看着井原说:“因为只有你在公司上班。”
“你别开玩笑,”井原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我们公司并没有委托中央电子任何案子,而且,我也不是会计部门的,个人资料也没有输入电脑。”
“我只是说,有、有可能而已。”
副教授又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总之,没有我们置喙的余地了。”
听到光平的话,井原也乖乖地点头。“对啊,还是交给警察去侦办吧。”
刑警香月他们对松木过去的了解远远超过光平他们,搜查总部应该早就讨论过他们刚才在这里谈话的内容。
不过──
井原和太田的意见的确令光平很感兴趣,但他仍然无法释怀。无论怎么想,都很难把广美和松木私底下做的这些事链接在一起,所以,她只是受到牵连而送了命?
不一会儿,光平就接到了悦子打来的电话。悦子很慌张,向来柔和的声音今晚听起来格外尖锐。
她要求光平马上去找她。光平告诉她,离打烊还有两个小时,她回答说:“那我一个人去。”
“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绣球花学园啊,还用问吗?你之前不是说好要和我一起去的吗?”
“也未免太突然了。”
“我要配合对方的时间啊,你到底要不要去?”
“我还没吃饭。”
“我可以帮你准备三明治,应该有时间可以吃三明治。”
“好吧,那我来想办法。”
光平挂上电话后,向老板和沙绪里说明了情况,希望可以提早下班。老板皱了一下眉头,沙绪里说:“干嘛那么小气。”老板就答应了。
“如果有什么消息,可不可以告诉我们?”
井原一脸严肃地说,光平点头答应后,走出咖啡店,前往悦子的公寓。
来到公寓,悦子穿了一件可爱的围裙,刚好做完一大盘三明治。
“你一边吃,一边听我说。”
悦子匆匆倒了红茶,没有脱下围裙,就坐在椅子上。围裙上绣着一个拿着伞的妇人在天空中飞翔。
“警方调查后,还是不知道姊姊为什么要去绣球花学园,堀江园长应该知道,但其他职员都不知道。目前也查不出松木和绣球花学园有什么交集。”
把火腿三明治送到嘴边的光平停下了手,“这是香月告诉你的吗?”
“对啊,你有什么不满吗?”
“不。”光平摇着头,咬着三明治。吐司面包口感细腻,芥末酱加得恰到好处,和便利商店卖的那种装在塑胶袋里的三明治有着天壤之别。
“堀江园长根本是一个大好人,完全想不到凶手有什么动机,从来没有人说过他的坏话。”
“他的确给人这种印象。”
光平回想起堀江的样子说道。
“这是到目前为止所知的消息,所以,我认为在这个基础上,有必要亲自去学园了解一下情况。”
“真突然。”
“因为是临时决定的。我已经考虑到让你尽可能少请几个小时的假了。”
“这也是香月安排的吗?”
“才不是呢,干嘛这么在意他?你很讨厌警察吗?”
光平把三明治吞下后说:“一开始是这样,但现在还好,我只是想自己解决这个问题,我可以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吗?”
“请便。”
“如果靠别人解决,这起事件在我内心无法结束。你数学好吗?”
“还不错吧。”她说。
“我的数学也很好,读书的时候,遇到解不出的问题,如果别人告诉我怎么解题,即使当时懂了,也会很快忘记,因为并没有完全变成自己的知识。但是,自己花了很长时间,绞尽脑汁解出的问题不会忘记──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我能理解。”
说着,悦子微微偏着头,伸出舌头舔着下唇。“我和你的想法不太一样,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表达。”
“我们想法不同是理所当然的,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就会有多少种想法。”
光平又咬了一口三明治,这次里面夹的是小黄瓜和乾酪。
“而且,香月也很爱姊姊,他也说你人很不错。”
“他和我没有关系,广美并不是我和他之间的媒合剂。”
悦子没好气地笑了起来,伸手拿了三明治。
他们坐上向朋友借来的丰田 arer 前往“绣球花学园”。悦子开车很猛,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光平数度用力踩在车底,她却不在意,左脚随着汽车音响播放的杜兰杜兰合唱团的歌曲打着拍子。
学园周围住家房子的窗户都亮起了灯光,学园内只有一个房间亮着微弱的灯光。他们按照指示,从大门旁的侧门走进学园,一踏进玄关,左侧就是柜台。光平探头一看,里面有一个戴眼镜的女人,看到光平他们后,立刻微微欠身,走了过来。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悦子向她道歉。
那个女人面带微笑,再度低下头,请他们去会客室。就是之前和堀江园长见面的房间。
会客室内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放了两杯茶。较矮的杯子里还剩下淡绿色的液体。刚才似乎也有人来过。
他们在会客室内等候,五分钟后,刚才的女人送茶进来。看到她的时候,光平才想起上次来这里和园长见面时,也是她送茶进来。
“啊,真不好意思。”
她看到放在桌上的茶杯,满脸歉意地说完,利落地收好杯子,在他们面前放了新泡的茶,茶杯内冒着热气。
“因为刚才突然有客人上门,”她弯腰鞠躬后,又满脸歉意地说,“你们认识佐伯小姐吧?她刚才来过。”
“在友爱生命当外勤的佐伯小姐吗?”
光平问,她深深点头。“她为园长先生去世的事而来,她也很难过。”
“是吗?”
光平也沉痛地回答。
之后,他们相互自我介绍。她叫田边澄子,是在这个学园工作最久的职员。
她一脸严肃地说:“那天,园长在学园留到很晚。”
“你有没有听他提起,要和别人见面?”光平问。
“没有。”她回答,“事后回想起来,发现园长那天有点坐立难安,心神不宁的感觉。”
“有没有人打电话来?”
悦子问,澄子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可能有人打来,但园长室有专线电话,我们并不知道。”
“是喔。”悦子无力地回答。
“对不起,无法回答你们的问题。”
澄子坐在椅子上,欠身向他们道歉。“其实佐伯小姐刚才也问了这些问题,我也答不上来。”
“佐伯小姐也……”
到底是怎么回事?光平忍不住思考。难道她也在找凶手?
“你知道我姊姊被人杀害了吗?”
悦子问,澄子用力点头。“你姊姊人很好,警方也问了我很多关于她的事。”
“但你没有头绪,对吗?”光平说。
“我不了解。”
“她是不是曾经找堀江园长商量什么事?”
澄子想了一下,否认说:“我不记得有这种事。”
“堀江园长之前有没有提到过那个学生街的什么事?”
悦子问道,但澄子的回答也和刚才一样。
光平和悦子互看了一眼,从这里根本得不到任何线索。原本他们打算一旦发现什么蹊跷,就继续追查,但这样根本连问题都问不下去。
“我姊姊在这里时是怎样的感觉?”
悦子问了完全不同的问题,“她是感觉在为公益奉献?还是乐在其中?”
“她在这里帮忙时很开朗啊。”
澄子用全身点着头,好像在强调这句话。“当然,因为是这种工作,所以我相信她觉得在做公益。她和小朋友相处时也很快乐,否则,小朋友也不会对她敞开心房。”
然后,澄子用力拍了一下手,“对了,我让你们看一样东西。”说完,她站了起来,离开两、三分钟后,拿了一大本相册走回来。
“我们偶尔也会为学童拍照。”
她打开相册,有广美和数十个小朋友在一起的照片。照片中的广美穿着和在“莫尔格”时完全不同的休闲服装,时而做体操,时而唱歌。
“啊,钢琴。”
悦子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照片上,广美正在弹钢琴,脸上洋溢着光平从来没有见过的生动表情。光平心想,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她。
“为什么这么好的人会遭人杀害?”
澄子看着照片,似乎感慨万千,按着眼角,声音微微发抖。
拍到广美的照片并不多,大部份都是以职员为主。远足、玩游戏、看图说故事──
光平的目光停在其中一张照片上。
因为他在照片上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他心跳加速,好像在打鼓一样。全身的血好像都流到脸上。
那是小朋友做健康检查时的照片,拍到了两名从医院来学园出诊的医生。其中一个人──就是那个──穿皮夹克的男人。
男人没有穿皮夹克,而是穿着白袍,正笑着和别人说话。
“这个人……不、不是附近综合医院的医生吗?”
光平忍不住口吃起来。悦子对他露出狐疑的眼神。
澄子看了照片后回答:“对啊。”
“那家医院是我们学园指定合作医院,这位医生姓斋藤,从年轻时就来这里了。”
“斋藤……”
“请问,他怎么了吗?”
“不,只是我之前看过他……他最近什么时候来过这里?”
澄子微微偏着头想了一下回答说:“他最近很少来,都是另一位医生……最后一次应该是春天的时候。”
“春天的时候。”
光平也偏着头。
“他人很好,”澄子说,“为了那些孩子,他比别人更认真。当治疗情况不理想时,他总是感到很自责。”
“是吗……?”
光平再度看了照片。那个男人在照片中露出笑容,但那双眼睛正是做事小心谨慎的医生特有的眼睛。
离开学园,一坐上 arer,悦子立刻拧着光平的手肘。
“好痛,好痛。”
“你赶快招供,照片里的男人是谁?”
“我还不知道,他是个神秘的人。我会告诉你,你先放开我。”
悦子松手后,光平仍然觉得阵阵刺痛,忍不住抱怨:“你姊姊才不会像你这样。”然后,才开口告诉悦子皮夹克男人的事。他是“莫尔格”的老主顾,广美被杀的那天晚上,他从公寓走出来。
“他和命案有关系吗?”
悦子在转动钥匙时低声问道。发动机开关一转动,具有电子控制燃料喷射系统的发动机立刻发动起来。
“现在还不知道,我打算接下来调查一下。”
“怎么调查?直接问他和命案有没有关系吗?”
“这当然不可能,但可以问他‘绣球花学园’和广美的事,观察他的反应。”
“又不是在拍连续剧,能够看出他的反应吗?”
悦子说完,用力踩下油门,轮胎发出尖叫声,光平整个人倒在车座椅背上。
“无论如何,都要和他谈一次看看,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怀疑他,明天就去找他。”
“我也一起去。”
“好啊……你打算告诉那个刑警吗?”
悦子沉默了一下说:“暂时还不会。虽然不是要和警方竞争,但我觉得在你身上赌一把也不错,感觉比较好玩。”
“好玩……”
“虽然交给香月去处理感觉比较确实,但不好玩。只要给他资料,他就可以冷静地分析,做出正确的回答。”
“像机器一样吗?”光平问。
“对,就像机器一样,他天生就像当警察的料,警察机器。”
“如果以后研发出具有完美侦查能力的电脑,”光平说话时,在挡风玻璃上写了“puter”几个字,“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我想不会怎么样,”悦子说,“他会说,电脑比无能的人有用多了,恐怕还会去和电脑打招呼说,以后要多多合作。”
“原来如此,我终于知道了。”
“知道什么?”
“他和我比赛台球,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悦子想了一下,吃吃笑了起来。
9
走出地铁的阶梯,前方有一栋七层楼的大楼,那家店就在三楼。
香月和年轻的刑警站在大楼前。
这里离闹区的主要街道有一小段距离,现在还不到六点,但因为是尾牙季节,不时看到像是上班族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走进附近的餐厅。
“彩色球”──这是他们要去的店家。他们走进大楼,按了电梯。
“没想到松木会来这种店。”
在等电梯时,香月对年轻的刑警田所说。个子高大的田所是一流大学的法学院毕业的,看起来很精明。
“听说他还是上班族的时候经常来这里,几乎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来台球吗?”
电梯来了,香月按了三楼的按键。
“那位课长说的,虽然他肯定松木的实力,但说松木太喜欢自我表现了。”
“所以,他的风评不好?”
“也不至于太差,课长内心也对他抱有期待。香月先生,其实我也觉得你对这起命案太执着。”
“执着很重要。”
香月说着,撇了撇嘴露出笑容。电梯到了三楼。
打开“彩色球”的门,没想到店内很宽敞,有四张蓝色绒布的台球桌。三张是落袋台球桌,一张是开伦台球桌。四周有桌子和吧台,其他客人喝着酒,看别人台球,等待轮到自己。
香月他们走进去时,四张台球桌都被占领了,也有几个人在排队等候。香月看到客人有超过一半是女人,觉得是新发现。
一个身穿白衬衫、黑背心,留着小胡子的矮个子男人走向他们。
“我们想再详细了解一下上次请教你的事。”
听到田所这么说,矮个子男人微微挑起眉毛,然后把两名刑警带到吧台角落。
“生意真好。”香月说。
“讬两位的福。”矮个子男人回答。
“你认识这个人吧?”
香月从内侧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到矮个子男人面前。那是松木的半身照。
“听说他以前常来?”
“对,”他回答说:“去年之前他常来。”
“之后为什么不来了?”
“不知道。”矮个子男人偏着头回答,“偶尔会有这种客人,之前几乎每天都来,然后就突然不来了。”
“我听他说,”香月转头看了身旁的年轻刑警一眼,“照片中的男人曾经拜托你一件奇妙的事,希望你帮他介绍大学相关的人。”
“介绍?喔……”
矮个子男人露出苦笑,“老主顾中不是有各式各样的人吗?像是税务师或是做住屋仲介的,有时候会有客人来拜托,希望可以介绍他们认识,但我第一次遇到想认识在大学的人。”
“他只说是大学的人吗?”
“不,”男人的小胡子抽动了一下,“我记得他要求认识研究电脑的学者。”
“是喔……”
香月和年轻刑警互看了一眼,然后又将视线移回矮个子男人身上。“你没有问他理由吗?”
“我记得曾经问过他,但他好像没有明确回答,因为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记不太清楚了。”
“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
“呃,差不多四年前。”
“四年……”
“杉本开始来这家店的时候。”
“结果你介绍客人给他了吗?”
“没有。”矮个子男人撇了撇嘴,“因为他开出来的条件太严格了,虽然这里有几个老主顾是大学的老师,但没有是电脑方面的。”
“之后,他就没有再问你了吗?”
“他没有再问我──对了,搞不好次郎知道。”
“次郎?”
“去年他经常和杉本一起台球。”
然后,矮个子男人走到最角落的落袋台球桌旁,向正在教两位女大学生台球的年轻店员咬耳朵。那个店员好像就是次郎。次郎五官清秀,外形俊俏。
“我记得杉本,但我不记得他曾经要求我介绍人给他认识。”
次郎抓着脸颊回答,“况且,我的人面也没有很广,倒是有不少人希望我介绍漂亮女生给他们认识。”
“杉本有没有和谁的交情特别好?即使不是这里的员工也无妨。”
“我想想。”
次郎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但似乎在认真回忆。
他想了一下后,看向香月,“的确有一个人,那个人很年轻,看起来像学生。去年夏天的时候,他经常和杉本一起台球,但他的技术很差。”
“看起来像学生?”
香月的脑海中浮现出津村光平的面容。
“个子很矮,有点胖。”
显然不是津村光平。
“你知道那个学生是谁吗?”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次郎说:“但我猜想应该在这附近打工,之前曾经看过他穿着电器行的工作服来这里。”
“电器行打工……”
香月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把照片放回口袋,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次郎的肩膀,“谢谢,你帮了很大的忙。”
“呃……”次郎指了指刑警内侧口袋,“请问那个人怎么了?”
香月叹了一口气,“没什么,只是被人杀了而已。”
10
去绣球花学园翌日上午,悦子再度打电话给光平。
“你有没有午休?”她噼头问道。
“有是有,只不过不能离开店里。”光平回答,但她对光平的话充耳不闻,好像调皮的小孩子般说:“现在是逮到那个医生的好机会。我已经去医院确认过了,他昨天在医院值班,中午会离开医院回家。我会跟踪他,打算直接去他家找他。”
电话中传来“嗡”的声音。她似乎在医院附近打公用电话。
光平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每次做什么事都是临时起意?你也该为我考虑一下。”
“对不起,我没有时间。”
她嘴上道歉,但语气中完全没有歉意。“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想办法,你把地点告诉我。”
悦子很快说出了自己所在的地点。原来她在医院的候诊室。光平心想。
“我会在二十分钟内赶到。”
“十五分钟。”
“我尽量。”
光平挂上电话,又立刻拿了起来,打给住在同一栋公寓的重考生。因为他重考多年,父母给他的生活费越来越少,他却很少去上课,平时都懒在家里。
重考生接了电话,光平问他:“有一个两个小时的打工机会,薪水不错,要不要接?”
光平来到医院时,发现候诊室内挤满等待看诊的人,大部份都是中老年人。这一带是学生街,很纳闷到底哪里冒出这么多中老年人?光平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悦子。
她坐在最角落的椅子上看周刊杂志,看到光平,向他挥了挥手示意。
“这里的空气真差,”悦子皱着眉头,“大家都在咳嗽,搞不好这里才是病人的制造工厂。”
“皮夹克男人还没来吗?”
光平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我没有很多时间。”
她看了一眼手表说:“差不多了。”
她再度低头看杂志,光平只能观察坐在对面的一个五岁左右的男生。男生浑身无力,好像在发烧,靠在一个看起来像他妈妈的胖女人身上。他穿着厚外套,戴着围巾和毛线帽,浑身裹得密密实实,感觉反而会加重他的病情。只要稍微动一下,他母亲就尖声骂他:“不要乱动。”再度低头看手上的娱乐杂志。
这家医院最出名的就是看诊要排队排很久。
“喂。”
悦子戳了戳他的腰,光平惊讶地抬起头,却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没有看到他啊。”
“不是,你看那个女人。”
“什么?”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有一个女人走向门口。随意绑在脑后的头发很眼熟。
“咦?不是佐伯小姐吗?”
那个女人是保险公司外勤人员佐伯良江,据说在绣球花学园认识广美后,和她很熟。
“为什么她来这里?”
“不知道,可能来看病。”
“还是来拉保险?”
“也许吧,但来医院拉保险好像很奇怪。”
他们在说话时,良江已经离开了医院,光平目送着她的背影。“啊,来了,是不是他?”悦子小声地叫着他。
他紧张起来。没错,就是那个皮夹克男。
那个男人在西装外穿了一件黑色羊毛大衣,戴着深色墨镜,快步离开医院。
“走吧。”光平站了起来。
男人走路的样子很挺拔,光平他们和他保持二十公尺的距离,他似乎没有发现被跟踪。如果他和命案无关,应该不会想到有人跟踪他。
光平好像刑警般跟踪着,暗想着自己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只要上前叫住皮夹克男问清楚就可以解决问题,根本不需要知道他家住在哪里。
但是,他的确觉得这个男人不单纯,不光是因为曾经在广美的公寓遇见他,而是他身上有某种让光平无法不注意他的东西。光平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心里很烦躁。
“是朝我公寓的方向。”
不知道是否想伪装成情侣,悦子挽着光平的手,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搞不好他真的住在那栋公寓。”
“嗯……”
男人来到了那栋公寓前,他放慢了脚步,往后看了一眼。光平和悦子察觉到他的动静,立刻躲到停在路边的厢型车后方。
男人用中指推了推墨镜,很快改变了方向,闪进一旁的公寓。光平他们也从车后冲了出来。
“我就知道。”悦子说。
“追上去。”
两个人跑了起来。
他们冲进公寓,立刻来到电梯前,想要确认男人要去几楼,但电梯停在一楼。
“他走楼梯。”
悦子话音未落,光平已经冲上了楼梯。悦子也紧跟在后。
来到三楼时,头顶上传来脚步声,沉重而有节奏感。光平回想起男人的步伐,确信是他的脚步声。
男人的脚步声一直持续到六楼,光平和悦子小心翼翼地向走廊探出头,看到男人的背影近在眼前,他们赶紧把头缩了回来。
光平再度探出头,想知道他走进了哪一个房间。男人沿着走廊往前走,在其中一扇门前停下脚步,按了门旁的门铃。
“啊,那个房间是……”
悦子在光平身旁轻声说这句话的同时,那个房间的门也打开了。“啊!”光平忍不住叫了起来。听到他的声音,开门的女人也发现了他们。
“光平?”
“妈妈桑,这是……?”
那是纯子的房间。
戴着墨镜的男人狐疑地轮流打量着突然出现的一男一女,光平和悦子尴尬地说不出话。
房间内传来蓝调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