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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大杉雅哉的叙述,他被音乐深深地感染是在上初中的时候,契机是他从叔叔那里得到一把旧吉他。一个人弹着弹着萌生了想要去正式演奏的念头,于是他开始报班学习吉他。听到老师夸他很有天分时,他感到很高兴,更加努力地练习着。摇滚、爵士、蓝调——只要是音乐他无所不欢。他既喜欢听人演奏,也喜欢自己弹奏。最终他产生了这样一个想法:如果将来能以音乐为工作那该多好。但是,不用说,那个时候这只是还未成型的单纯的梦想而已。
在高一的时候,他与鸟井尚人分到了一个班里。尚人学习好,体育也好,但是没什么朋友,总是独来独往。因为他不怎么笑,总是冷着脸,所以让人觉得不大好接近。
就是这样的一个同班同学,大杉雅哉偶然地在街头遇见了。那是在雅哉去往现场音乐会的路上。在那之前两个人基本没怎么说过话,但因为两人都是单独一个人,于是自然而然地开始交谈起来。
雅哉说了自己要去现场音乐会之后,鸟井尚人像是突然来了精神似的问雅哉:
“我可以去吗?”
雅哉感到很意外,便问他喜不喜欢音乐。
“不讨厌。我很久以前弹过钢琴,但没去过现场音乐会。”
“那就一起去吧,”雅哉回答道。那个时候,他心中浮现了一丝预感——觉得与尚人相遇之后,会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那是一场业余乐队的即兴演奏,尚人看起来听得很满足,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兴奋地说着自己的感想。他甚至说,自己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一个世界的存在。
雅哉惊讶的是几周后发生的事情。尚人告诉他,自己买了键盘,说是每天都在家练习。
那么一起玩乐队吧——雅哉邀请尚人说。他也一直在弹着吉他。反正,想开始正式做音乐的想法一直萦绕在他心里。
好啊——雅哉得到了这样的回复。虽说是乐队,但并没有别的成员立刻加入,暂时只靠两个人组建了起来。
刚开始,他们翻唱别人的曲子,后来渐渐觉得,光靠翻唱满足不了他们。有一次,雅哉把一首谱子拿给尚人看,那是他自己作的原创曲子。因为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还没有拿给别人看过。
弹过那首曲子之后,雅哉问尚人的感想。尚人一副不明就里的表情,摇了摇头。雅哉说:“果然,不好对吧?”“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尚人回答。
“正好相反,太棒了。我刚开始还想,反正不知道是哪儿抄的。但听了之后完全不是我所想的那样。这首曲子我没听到过。雅哉,你这家伙,是个天才呢。”
雅哉觉得有些难为情,认为尚人只是碍于面子恭维他而已。但尚人一副认真的表情告诉他:那不是恭维。
“我是认真的,不是拍你马屁。你是有才华的,跟我不一样。”
然后尚人像是发泄似的一股脑儿地继续说着:“总是这样,我无论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和天生有才华的人相比。”
雅哉不知道尚人为什么一下子变得那么焦躁,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尚人恢复到原来的表情,微微一笑。
“对不住,我有点嫉妒。你看,你写的曲子好得让我嫉妒了。”雅哉放心了,真诚地向尚人致意:“谢谢你。”然后,他还建议尚人也来作曲。
“我行吗?”尚人歪着脑袋,说,“那就挑战一下试试吧。”
之后没过多久,尚人就作了一首曲子出来。演奏之后,雅哉惊呆了。曲子很朴素,但雅哉感受到那是一种自己无法创作出来的气质。
他们相互说,我们是最佳搭档呢。他们发誓,要比约翰·列侬和保罗·麦卡特尼这对搭档更胜一筹。
就这样,两个人都进了大学,但对于音乐的执着没有丝毫改变,上大学只是考虑到父母的面子问题而已。不久他们就又开始了乐队活动。其间出现了各种情况,乐队成员也不断更替,最终,鼓手桥本一之和低音提琴手山本哲也的加入使得乐队初具雏形。
“钟摆”乐队成立两年之后,队员们都有专业从事音乐的想法。就算把这个想法说出口,他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因为他们积累了不少的成绩。
但是另一方面,他们开始感觉到有些障碍。跟尚人单独在一起时,雅哉说了这样的话。“还差一步呐。”
作为雅哉最亲密的朋友,尚人准确地捕捉到了雅哉的意思。他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够啊。”
“嗯,不够。”
“我们没有进步。”
“嗯,没进步。”
这是只属于两个开创者的共同感受。他们感到自己的技艺进步了,或许达到了专业的水平。但也仅此而已。达到专业水平的大有人在。他们必须以成为专业中顶级的乐手为目标。
应该怎么做呢,不知道——两人怎么商量也得不出结论。
雅哉大概是从两年前开始出入“工藤之家”的。有时候在那儿演出,有时候只是单纯地作为客人去那儿。雅哉和老板工藤明也渐渐熟悉起来,工藤是难得能够和自己沟通音乐的人。
雅哉和工藤说了碰到障碍的情况之后,工藤“噗嗤”地笑了。
“艺术家是不会碰到什么障碍的。如果感觉到障碍,还是不要继续下去的好。不用一直想着更进一步什么的不也很好么?只要单纯地去享受就好。我几十年都在做着同样的事,一步都没有前进,但即使是那样我依然觉得很好啊。我的听众感到满意,我就满足了。”
工藤的意见是成熟而专业的。这让雅哉感觉到了自己还停留在低级的烦恼中。
在那之后过了几天,雅哉见到工藤的时候,工藤说:“这个我希望你一定要保密。”说着,拿出了一个小布袋。摸起来里面像是塞满了细小的东西。
“我们在胜浦集训的时候有时会用这个,有时候能找到一些灵感。嗯,就算是换换心情吧。对于艺术家而言,发现沉睡的自我是很重要的。”
工藤将袋子中的东西倒在手掌中。是几毫米大小的黑色颗粒,仔细看像是植物的种子。
雅哉问:“这是什么?”工藤答道:“弄碎了喝下去。”
“喝下去的话世界会发生变化。你试试就知道了,不可言状的感觉。放心,这不是什么违法的东西。可能会有一点恶心和腹痛,但完全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如果觉得有什么不适,不吃就行了。到时候剩下的种子就还给我,因为这是很珍贵的东西。”
雅哉看着小小的种子。世界会变?——他实在无法想象种子所蕴含的那种力量。
那天晚上,雅哉一个人待在自己房间里的时候,他决定尝试一下。因为工藤说放着音乐会更好,所以雅哉摁了播放器的开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的是他们最近刚刚录好的一首原创曲子。cd一直放在里面没取出来。
他把种子从袋子里倒出来。工藤说一次吃五粒就足够了。
他感到有点恐怖,把种子放在嘴里,闭着眼,喝了几口可乐冲了下去。因为他听工藤说,喝可乐比较好咽下去。之后,他坐在床上。
感觉有变化是在十几分钟之后。正想着“什么变化都没有”的时候,那种感觉突然袭来了。
首先,眼前的景象开始摇晃。刚开始他以为是视力出问题了,但事实并非如此。景象的摇晃是有方向性和节奏感的。马上,他就意识到了那是为什么——跟正在播放的音乐有关。看起来,周围的景色在呼应着音乐的旋律和节奏摇晃着。
发生变化的不仅仅是视觉,雅哉发现自己的听觉变得无比敏锐。他觉得自己不仅是用耳朵,而是用全身在听音乐。他能够正确地捕捉到所有乐器发出的声音。他感到自己全身的细胞都在应和着音乐。
突然他感到自己明白了什么。所谓音乐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既不是制作出来的,也不是拼凑而成的。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直到现在才发现呢?
接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幸福感降临在他身上。他觉得不仅看破了音乐的本质,也看清了很多事情的道理。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降生在这个世界,同时,对父母的深切感谢之情也溢满心头。雅哉流下了眼泪。
他想把这种心情以某种方式记录下来,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将吉他抱在手中,任由双手划动琴弦。至今为止从未想到过的旋律一股脑地喷涌而出。
种子的效果大概持续了两个小时。效果并非突然消失,而是逐渐变弱。雅哉慢慢地恢复了常态。
雅哉清晰地记着处在幻觉状态中的情景。他真实地觉得,自己并非是大脑变得不正常了,而是在精神上处于一种很高层次的感觉。他所经历的感觉并非是错觉,证据就是,在幻觉状态中萌生的对父母的感激之情还留在心中。
过了几天,雅哉把这次尝试告诉了工藤,语气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是不是觉得能收获一些东西?”对于雅哉的反应,工藤看起来也很满足。“但是有一点,要适可而止,不能依赖上那个东西,因为那不是什么魔法。”
“我知道了。”雅哉回答道。
雅哉把种子的事情也告诉了尚人。但是尚人半信半疑。雅哉说:“试一下就知道了。”
一天晚上,两个人一起服用了种子。不一会儿,那种感觉就复苏了。尚人似乎也有精神上的变化,他开始弹起了键盘。雅哉也配合着弹起了吉他。他们把倾泻而出的旋律录了下来。
等到意识恢复正常之后,两人听了录音。那是他们从未听过的音乐。雅哉和尚人兴奋极了,癫狂地叫出声来。
我们是天才——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们这么想。
对于那个时候谱下的曲子——“催眠诱惑”,其他的队员也大为惊叹。大家都问,是怎么想出这么棒的曲子的。
灵感,他们这样回答。种子的事情成了两个人的秘密。
自那之后,雅哉和尚人两个人想要创作新曲的时候,就会喝下那个种子。虽然没有第一次体验时那种强烈的冲击感,但差不多每次总能得到期待的结果。
但是种子是有限的。又不能拜托工藤,因为最开始时他就说只有这么多。种子似乎原本就数量有限。工藤说,本以为植物的种子,种下去就能开花结果,但没能如愿。
雅哉感到很不安,从今以后没了种子,他们还能创作出来吗?
他也曾寄希望于代替品上,考虑过合法的药物。结果根本不行,不仅没能唤起什么想象力,难受的感觉倒是持续了很久。
这时候,尚人提出了一个方案:拜托爷爷试试看。他的祖父是植物方面的研究专家,目前也在家里养着各种各样的植物。
那是春寒料峭的三月中旬,两人去了秋山周治的家。近来没怎么见过面的孙子突然来访,秋山很开心。但是,当尚人把种子拿出来之后,原本慈祥的老人眼神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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