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砍头的逻辑(1/2)
1
“什么?”宇多山和岛田回到大厅之后做了汇报。听到汇报的最后部分,清村瞪着眼睛叫道:“跟他正在写的小说完全一致?这是真的吗?”
“嗯。”宇多山点点头,“只写了开头,但内容简直是那个现场的重现!”
“原稿描写‘弥诺陶洛斯厅’里尸体横陈,而头部所在的位置放着之前提到的水牛标本……”岛田补充道,“遗言提到的条件之一,是作品中的被害人必须是作者本人,所以须崎君作品中的尸体当然是他本人。”
“别开玩笑。”清村粗暴地说着,往玻璃杯中倒满白兰地。看样子,自宇多山他们离开大厅之后,他就开始一个人自斟自饮了。
“又不是《y的悲剧》,凶手到底为什么非这么干不可?”
“不过呢,”岛田吸了吸大鹰钩鼻,“如果现场那个‘弥诺陶洛斯’是对须崎君作品的‘模拟’,那么我们多少可以预见凶手的行动。也就是说,凶手至少应该在‘装饰’尸体前,就读过须崎君在房间打字机上写的文章。不过,还不清楚是在杀人前还是在杀人后看到的。”
“杀人前的可能性比较高吧,”蜷缩在椅子上的林突然开口说道,“凶手看了那篇文章之后,把须崎君带到会客室,并在那里杀了他。我认为这样比较自然。”
“确实如此。”岛田眯着凹陷的眼睛,“杀人之后再去读文章有点勉强,但有一点让我很在意……”
“比起那种事情,岛田君,”清村将盛了白兰地的杯子重重放在桌上,“井野君的下落不是更重要吗?”
在回大厅的途中,岛田和宇多山发现大厅附近有洗手间和浴室,于是进去看了一下,但还是没发现井野。
“刚才你说他似乎没有出去买东西,证据是驾照和购物清单还在。他行踪不明,正门的钥匙也没找着,别说报警了,我们目前连从这座房子里出去都办不到。”
“看来是这样。”
“那我们怎么应对?”清村环视着大家,被前夫视线扫过的圆香十分不快。
“讨厌,”她歇斯底里地大叫,“我死也不想待在这座摆着尸体的房子里。”
“这也没办法,舟丘女士。”
“杀人犯也跟你在一起,你还这么镇定。”
“我哪里是镇定啊,我也希望这具血淋淋的尸体只是在小说中出现。”
“看不出来啊。”圆香苍白的脸上略微泛起红潮,“你不是很讨厌须崎君吗?说他装出一副博学多才的样子,真令人厌恶。”
“喂喂,别说了。”
“而且,你最近炒股亏了一大笔钱吧?所以为了得到‘奖金’,就把竞争对手给杀了。”
“别胡说八道,”清村无可奈何地咂着嘴,“要是这么说,你也一样。听说你被一个品行不端的男人缠上了,要你养活他。林君的话——”他把视线转向小个子男人,“最近你开车出了事故吧,真糟糕。”
“那、那个……”
“再说,须崎老师对你可是迷恋不已,你曾经愤怒地叫他别太过分了。”
须崎昌辅是同性恋,这在圈子里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宇多山也知道他最近一两年一直缠着林。
“总而言之,姑且不论私人恩怨,有这十几亿在,对我们中任何一个人来说,动机都足够充分了。”
林低下了头,圆香咬住嘴唇一言不发。清村看了看两人的脸,又将视线转向岛田。
“但也不能因此得出结论说我们中的某个人杀死了写作比赛的对手,至少我不是这种头脑简单的人。姑且不说这个——”
“你要说什么呢?”岛田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毛。
“我们三人以外的某个人,因为完全不同的动机,借这次的‘遗产继承竞赛’把须崎君杀了,并嫁祸给我们,这种解释也说得通。”
“原来如此,我、宇多山君夫妇以及鲛岛老师,或者还有那个当女佣的老婆婆,这里面的某个人是凶手,对吧?”
“真让人吃惊,”鲛岛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为什么我要……”
宇多山的想法跟鲛岛一样,但清村的说法也有一定道理。
“如果我把这起杀人事件写成小说的话,凶手大概就是你了,岛田君。”清村歪着薄薄的嘴唇说道。
岛田听了,只能露出复杂的微笑。
“有个隐藏在过去的动机,是吧?”
“嗯,就是那样。”
“哎呀,请你务必抽时间写出来。”
岛田若无其事地往沙发的方向走去,正当大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的时候,只见他将手伸向玻璃茶几下面的纸巾盒里,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擦擦鼻涕,再次望向大家。
“话说回来,就像刚才清村君提到的,重要的是我们怎么应对目前这种事态。电话不通,正门又上了锁……”
“用把门撞开之类的方法出去不行吗?”宇多山说道。
“这行不通。”清村立即否定,“正门那边是一扇青铜格子门,外侧还有一扇石头门,我们这种小打小闹是弄不坏的。”
“但是……”
“有钢锯的话另当别论,不过工具之类的东西放在上面的仓库里,不突破格子门就拿不到。这也在凶手的计算之内吧。”
“那么……对了,打破屋顶出去怎么样?”
“我觉得那也行不通。”清村抬头看着天花板,“即便想办法把厚厚的玻璃窗打破,还有铁枝挡着,能不能把头伸出去还是个问题。”
“但是,那……”
“你想说就这样一直被关在屋里吧?”圆香把头发披散开来。
清村只是耸耸肩。
“哎呀,我们又不会饿死。很多人知道我们来这儿,如果我们到四月六号这个期限还不回去,应该会有人因担心而打电话过来,发现电话打不通……”
“直到有人寻找我们,期间就只能一直这样待着?”
“就是这样,所以——”清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还有充分的时间来完成宫垣老师遗言中的指示。是吧,宇多山君?”
看来他始终想着要继续进行竞赛。宇多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得模棱两可地摇摇头。
“清村君的意见在某种程度上堪称一语中的。”岛田把手撑在桌上,“目前我们要出去极为困难,警察来不了,我们除了等待之外别无选择。可是,杀人犯也在这里的可能性很高,所以我想……”
“你想说什么,我已经明白了,”清村盯着这个比自己还高一点的“读者代表”的脸说道,“要开始玩真正的侦探游戏了,是吧,名侦探?”
2
下午三点。
岛田首先声明自己没有玩侦探游戏的打算,然后根据他的提议,他和宇多山、鲛岛,还有桂子,四个人一起离开了大厅。
目的地是“弥诺陶洛斯”——须崎尸体所在的会客室。岛田的提议是,既然眼下没法指望警察,不如亲自去检查现场和尸体的状况。
拜托桂子一起来,是因为她对医学最有心得,岛田希望从她口中了解尸体的情况。虽然宇多山慌忙表示反对,但桂子却出人意料地露出冷静的表情,接受了岛田的请求。
“以前在大学只学过一些法医学的基本知识,我想可能起不了什么作用。”说着,她轻轻摸了摸明显突起的腹部,“对胎教不好吧,宇多山君?”
“而且……你身体没问题吧?”
“虽然有点害怕,但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我有这种觉悟。”
“但是……”
“跟第一次解剖实习时相比,这不算什么。”话虽这么说,但她的脸庞还是因紧张而变得僵硬。
清村、圆香和林三人留在大厅——要再去看一次尸体,简直是岂有此理。虽然宇多山也是这么想的,但不能让桂子一个人去。鲛岛也跟着来让他十分惊讶,虽然在走廊上前进的脚步十分缓慢。
一开门,只觉血腥味扑面而来。
须崎昌辅那具奇形怪状的尸体躺在绒毯上,平常用的眼镜从脸上掉落到不远处,紫色的舌头从唇边垂下,翻着白眼,头部所在的位置放了一个黑色的水牛头。
岛田第一个踏入房间,走到沙发背后,远远地观察着尸体。
桂子虽然一瞬间有点踌躇,但马上就冷静下来,这让宇多山十分吃惊。她让不忍直视惨况的宇多山和鲛岛站在门口,自己缓缓地走近尸体。
她避开绒毯上的血迹,把目光移向被扭弯的头部。
“死因是什么?是头被砍中后失血而死的吗?”
岛田看着尸体。
“不,”桂子先点了点头,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又马上摇摇头,“不是的,怎么看似乎都不是这样的。”
岛田大吃一惊,走到她身边。
“看这儿,脑袋后面有个很深的伤口,像是被某种重物的角砸过。”
“哦,真是这样,那么,这是致命伤?”
“不,”桂子再次摇头说,“恐怕也不是,我想这只能让死者昏迷。比起这个……请看看喉咙这里。”
在不知不觉间,宇多山也走到了桂子和岛田身旁,后面跟着战战兢兢的鲛岛。
“伤口很深,看不太清楚,你看得到这里有个细细的斑吗?”
“嗯,是勒痕。”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正如桂子所说,在颈部凄惨的裂口上方、沾满血迹的喉咙周围,可以看到一道细细的黑色条纹,明显是用细绳之类的东西绕住脖子的痕迹。
“也就是说,事情是这样子的,”岛田伸手指着尸体弯成“く”字形的上半身说,“凶手趁须崎君不备,用钝器——比如说桌子上那个烟灰缸——来砸他的头;等他倒下之后再用细绳把他勒死;接下来用斧子把他的头砍下来。能推断出死亡时间吗?”
“这个嘛,”桂子没有把握地歪着头,重新把视线投向尸体,“要推测死亡时间的话,我……”
“只要大概时间就好。”
桂子说着“这样啊”,将手伸向须崎垂在地上的左手。她挑了个没被血弄脏的地方蹲下来,轻轻抓住那只左手。
“很冷,而且似乎开始僵直了。脚那边怎么样?”
岛田抓起死者的脚,很快就说道:“不行,已经完全僵直了。”
“人的下半身在死后大概五六个小时会出现僵直,十二个小时左右扩展到全身。”
“按死后十二个小时算的话,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
“不好意思,我只能了解到这种程度。”
“让你为难了,实在抱歉。不,应该说,谢谢你。”
从尸体旁边离开时,桂子打了个趔趄,看来还是受到很大的冲击和压力。她强忍着不适回答岛田的问题,宇多山觉得自己发现了妻子不为人知的坚强一面。
之后,岛田撇下回到门口的宇多山一行,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相当重呢,这玩意儿。”说着,他把脸凑近掉落在沙发背后的那把用来行凶的斧子,但并没把它拿在手里,“不过,即便对女人来说,也不难控制——又不要连骨头都砍断,只要利用它本身的重量往下一挥,一击就可以……”
他叽叽咕咕地嘟囔着,又走到靠里的墙边。
“在这里啊!标本原来挂的地方是这儿吧?”
餐柜上方的红褐色墙上某处有一个小挂钩,看来这里确实是那个水牛头原本的位置。
“挂斧子的地方在那边吧?”岛田又指了指左边的墙壁,“嗯,跟剑是一套的。”
他匆匆往挂剑的地方走去,中途又停了下来,把脸转向房间的更深处。
“哎呀,这个房间也有镜子——在会客室里摆个穿衣镜可真少见。”
“岛田君,”一直脸色苍白、默不作声的鲛岛终于忍不住了,对这个“名侦探”大声说道,“够了吧,我已经没法在这个房间待下去了。”
“啊啊,不好意思,不知不觉就……”岛田挠了挠头,转身看着三人。然后,他像是被吸引过去似的再次移动目光,恰好停在尸体身上。
“问题果然出在这种形状上。”说着,他再度凝视倒在血泊中的尸体,然后才回到门前。“不觉得奇怪吗,宇多山君?”岛田像是提醒对方注意一样问道。
宇多山露出绞尽脑汁的表情,回应道:“是说凶案在模仿打字机里那篇小说吗?”
凶手为什么要那样做?岛田想问的是这个问题。只因为须崎写了这么一个杀人场景——这个答案是不能让他满意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岛田像是看穿对方心思似的说道,“对须崎君的小说进行‘模拟’,固然可以解释为凶手的异常性格或者异常爱好,但我关注的问题是,凶手为什么要做那些多余的事情。”
“多余的事情?”
“咦,你没注意到吗?”
“什么意思,我……”
“请回想一下须崎君的原稿,开头部分描写了装扮成弥诺陶洛斯的尸体,但只不过是说‘头部的位置上放着一个奇异的东西’,从来没有提到要把头砍下来,再将水牛头放上去。”
“这么说来……”
“当然,换成水牛标本,说起来会更像弥诺陶洛斯。但这样的话,把头完全砍下来再换掉不是更像吗?凶手为什么把尸体弄成这种并不‘彻底’的形状呢?”岛田像在等待回答般,依次注视着宇多山、桂子和鲛岛的脸,同时补充道,“我认为这也许是事件的关键所在,而且,我已经有了些想法。”
“是什么样的想法呢?”鲛岛问道。
“我们回大厅吧,在那里说。”说着,岛田快步走出门外,突然又停下脚步,回过头对桂子道,“夫人,说不定之后还需要你的帮助,到时请多关照。”
3
“哦,清村君到哪里去了?”四人返回大厅时已是下午三点四十分,岛田见清村不在,便开口问道。
“换衣服去了,他说一直穿着西式睡衣,心里不舒服。”林把手支在桌上,托着下巴,心不在焉地答道。他自己还穿着皱巴巴的西式睡衣。
“是嘛,那你为什么不顺便去换衣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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