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典文学 >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 羽毛盾牌

羽毛盾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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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离巴克峰还很远,所以警察将我们带到最近的警察局。爸爸打电话给托尼,但是托尼正在跑长途货运。然后他打给肖恩,没有人接。后来我们才知道,肖恩那天晚上因为打架之类的事,正被关在监狱里。

由于无法与儿子们取得联系,父亲给罗伯和黛安·哈迪打电话,因为他们八个孩子中有五个是母亲接生的。罗伯几小时后赶来了,咯咯地笑着说:“你们这些家伙上一次不就差点没命了吗?”

车祸后过了几天,我的脖子僵住了。

一天早上醒来,我发现脖子无法动弹。一开始并不疼,但不管我怎么努力扭头,都无法移动超过一英寸。瘫痪往下延伸,感觉好像有一根金属杆沿着我的背部直插进颅骨。我没法向前弯腰或转头,一这么做就会疼痛。我还有了持续而剧烈的头痛,不抓住什么东西就站不起来。

母亲打电话给一位名叫罗西的能量专家。她出现在门口时我已卧床两周了,我看着她像波浪一样扭曲,仿佛是透过一摊水看她似的。她的声音高亢而欢快,让我想象自己完整而健康,被一个白色泡泡保护着。我要将一切喜欢的事物,所有让我感到平静的颜色都放在这个泡泡里面。我想象着这个泡泡,想象自己居其中心,能够站立、奔跑。我身后是一座摩门教教堂,还有卢克那只早已死去的老山羊“神风”。一道绿光照亮了一切。

“每天花几个小时想象这个泡泡,”她说,“你会痊愈的。”她拍了拍我的胳膊,我听到她关上身后的门走了。

每天早晨、下午和晚上我都在想象这个泡泡,但我的脖子仍然不能动弹。一个月的时间里,我逐渐适应了头痛。我学会了站立,接着又学会了走路。我睁大眼睛保持直立;如果闭上眼睛,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便会天旋地转,我就会倒下。我又回到兰迪的商店上班,也偶尔去废料场干活。每天晚上睡觉时我都会想象那个绿色的泡泡。

卧床一个月期间,我听见了另一个声音。我记起了这个声音,但这个声音对我而言不再熟悉。上次听到那顽皮的笑声在门厅里回荡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

那是我哥哥肖恩的声音。他十七岁时与父亲吵架,然后离家去打零工,主要是开卡车和做焊接。他回家是因为爸爸让他回来帮忙。我躺在床上听到肖恩说,等爸爸人手够了,他就走。这次只是帮忙,他说,等着爸爸重整旗鼓。

在家里见到这个哥哥有点儿奇怪,对我来说他几乎是陌生人。镇上的人似乎比我更了解他。我在虫溪剧院听说过关于他的传言。人们说他爱惹麻烦,是个恶霸、坏蛋,总是和犹他州或者更远的街头流氓混在一起,不是去围追别人,就是被别人堵截。人们说他有枪,要么藏在身上,要么绑在他那辆黑色的大摩托车上。有人曾说,肖恩不是真坏,他跟人打架,只因有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名声——他深谙天下武术,打架时感觉不到疼痛——所以山谷里每个想混出点儿名堂来的愣头小子都认为打败他便可以崭露头角。其实这不是肖恩的错。听闻这些传言,他在我脑海中的形象栩栩如生,比起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一个传奇。

我对肖恩的记忆始于厨房,大概是在第二次车祸两个月后。

我在做玉米浓汤。门吱嘎一响,我扭腰看是谁进来了,然后转过身去切洋葱。

“难道你要永远当一根会走的冰棍吗?”肖恩说道。

“不。”

“你需要一个脊椎按摩师。”他说。

“母亲会治好的。”

“你需要一个脊椎按摩师。”他又说。

一家人吃过饭就散了。我开始洗碗。我的手浸在热肥皂水里,这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双粗壮、长满老茧的手捧住了我的脑壳。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野蛮地猛拽我的头。咔嚓!声音太响了,我敢肯定我的脑袋被他掰了下来。我身体一蜷,倒下了。周围一片黑暗,不知怎的天旋地转。过了一会儿我睁开眼睛时,他的双手正架住我的胳膊,将我扶正。

“你可能得过一段时间才能站起来。”他说,“等你站起来了,我再治另一边。”

效果没有立竿见影,我头晕目眩,恶心得厉害,但整个晚上我都觉察到了细微的变化。我可以看到天花板了。我可以昂起头来戏弄理查德了。我可以坐在沙发上转过头对身旁的人微笑了。

身旁的那个人就是肖恩,我看着他,但看不透他。我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在那极其暴力又富有同情心的行为背后,我到底召唤出了什么生物——但我想我看到了父亲,或者我所希望的父亲的样子,一位我渴望已久的守护者,一名想象出来的斗士,一个不会把我扔进暴风雪中的人,一个当我受了伤,能让我重新变得完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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