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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安息日为圣日(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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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堂课上,我们便被告知下节课将进行阅读测验。两天来,我努力从课本密密密麻麻的段落中找寻意义,但“公民人文主义”和“苏格兰启蒙运动”之类的词汇遍布全书,像黑洞一样将其他词汇都吞噬了。我参加了测验,一个问题都没答对。

那次失败让我忐忑不安。这是第一个可以衡量我是否够格、我大脑中经由教育 得到的知识储备是否足够的指标。这次测验之后,答案似乎很明确:还不够。意识到这一点,我本该憎恨我的成长环境,但我没有。我对父亲的忠诚与我们之间的距离成正比。在山上,我可以反抗。但在这里,在这个明亮喧嚣的地方,被伪装成圣人的异教徒包围着,我坚守着他教导我的每一条真理、每一条教义。医生是堕落之子。家庭教育是上帝的旨意。

测验不及格并未削弱我对旧信条的新忠诚,但一堂关于西方艺术的课做到了。

我到达的时候,教室里很明亮,晨间的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暖暖地照射进来。我在一个身穿高领衫的女孩旁边坐下来。她叫凡妮莎。“我们应该坐一起,”她说,“我想全班就咱俩是新生。”

开始上课了,一个小眼睛、尖鼻子的老人关上了百叶窗。他轻按开关,幻灯机的白光照亮了整个房间。照出的图像是一幅油画。教授讨论了它的构图、笔触和历史。接下来他切换到下一幅画,一幅又一幅。

然后投影仪展示了一幅奇特的画面:一个身穿大衣、头戴褪色帽子的人。他的身后是一堵水泥墙。他手拿一张小纸片举在面前,但并没有看着纸片。他在看着我们。

我打开专门为这门课买的图册,以便看得更仔细些。这幅图下面写着一些斜体字,但我看不懂。有个黑洞般的单词,就在正中,吞噬了其他的词汇。我见过别的学生问问题,于是举起了手。

教授叫了我,我大声朗读了那个句子。读到那个词时,我停了下来。“我不认识这个单词,”我说,“请问它是什么意思?”

一片寂静。不是突然安静下来,也不是没有了噪音,而是彻底的死寂。没有书页翻动,也没有铅笔划擦。

教授抿紧了嘴唇。“谢谢你提了那样 一个问题。”说完,他接着讲课。

这节课剩下的时间我几乎一动不敢动。我盯着鞋子,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每当我抬起头,总会有人盯着我,好像我是个怪胎。我当然是 个怪胎,我清楚这一点,但我不明白他们 是怎么知道的。

下课铃响起时,凡妮莎将她的笔记本塞进背包。接着她停顿了一下,说:“你不应该拿那个词开玩笑。它可不是个笑话。”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走了。

我一直坐在座位上,假装外套上的拉链卡住了,以避免直视别人的眼睛,直到所有人都离开。然后我径直去了机房,去查“holocat” [3] 这个词的意思。

我不知道自己坐在那里读了多长时间,直到某一刻,我读了足够多的内容。我往后一靠,盯着天花板。我想我当时震惊不已,但究竟是为得知可怕的事实而震惊,还是为自己的无知而震惊,我并不确定。我清楚地记得有那么一刻,我脑海中闪现的不是集中营,不是毒气坑或毒气室,而是我母亲的脸。一股情绪的波动带走了我,一种如此强烈、如此陌生的感觉,我不确定那是什么。它令我想对她大喊,对自己的母亲大喊,而那让我感到害怕。

我在记忆中搜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屠杀”这个词并不完全陌生。也许在我们采摘蔷薇果或者制作山楂酊剂时,母亲曾 教过我。我的确有种模糊的概念,知道犹太人很久以前在什么地方被杀害。但我以为那只是一场小规模的冲突,就像父亲经常提到的波士顿惨案。在那次事件中,有六人被残暴的政府杀害。六百万犹太人惨遭屠杀,我却误以为只有五六个人的规模,这让人无法接受。

下节课之前我去找凡妮莎,为这个笑话道歉。我没有解释,因为我无法解释。我只是说我很抱歉,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做了。为了信守承诺,这个学期剩下的时间里我再也没有举过手。

那个星期六,我坐在书桌前,有一堆作业要做。我必须在当天做完所有作业,因为我不能违反安息日的规定。

上午和下午我都在试图破解历史课本,但收效甚微。晚上我试着写一篇英语课的论文,但我从未写过论文——除了关于罪恶和忏悔的文章,那些从来没有人读过——我不知道怎么写。我不知道老师说的“论文形式”是什么意思。我草草写了几个句子,划掉,又重写。就这样反反复复,直到过了午夜。

我知道应该停下来——这是上帝的时间——但我还没开始写音乐理论作业,周一上午七点就该交了。安息日从我醒来开始算起,我找了个理由,继续写。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的脸贴在桌子上。房间明亮。我能听见香农和玛丽在厨房里说话。我穿上礼拜日的衣服,我们三人步行去教堂。教堂会众都是学生,大家都与室友坐在一起,于是我也和室友们坐在同一张长凳上。香农立刻与后面的一个女生聊了起来。我环顾教堂,又一次被那么多女孩穿着露膝短裙而震惊。

和香农聊天的女孩提议我们那天下午一起去看电影。玛丽和香农同意了,但我摇了摇头。星期天我从不看电影。

香农翻了翻白眼,小声说:“她可是非常 虔诚。”

我一直知道父亲信仰的是另一个神。孩提时我就意识到,虽然我的家人和我们镇上的每个人都去同一座教堂,但我们的宗教信仰不一样。他们信仰 谦逊;我们身体力行。他们信仰 上帝有治愈之力;我们将伤病交由上帝处理。他们信仰 要为基督复临做准备;我们采取实际行动。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我的家人是我认识的人里仅有的真正的摩门教徒,然而出于某种原因,在这所大学,在这座礼拜堂里,我第一次感受到巨大的鸿沟。现在我明白了:我可以选择站在我家人的一边,或者站在异教徒的一边,非此即彼,此外别无选择。

礼拜结束了,我们列队走进主日学校。香农和玛丽选了前排的座位。她们给我留了一个,但我犹豫了,想到我已破了安息日的规矩。我来这里还不到一星期,就已经剥夺了上帝的一小时。也许那 就是爸爸不让我来的原因:因为他知道,和他们一起生活,和信仰不那么坚定 的人一起生活,我极有可能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香农向我招手,她的v领开得很低。我从她身边走过,把自己缩到一个角落里,尽可能远离香农和玛丽。我对这种熟悉的安排感到高兴:我,缩进角落,远离其他孩子,准确地再现了童年时期我每次在主日学校上课时的情景。这是我来到这个地方以后唯一熟悉的感觉,我喜欢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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